第4章 人总有难处

凌绝揽星看着亦行人，脸扭曲的表情简直是哭笑不得。

        亦行人抬着手挠了挠后颈，众人看不清他头盔里的表情，但看的出他略显尴尬。

        亦行人说：“我得下线一会儿，晚上在打本可以吗？”

        在副本中下线，上线后仍然会在副本中，只是危险的是会被刷新出来的怪物集火，一不小心就容易死。

        为了避免死亡惩罚，大多玩家都选择出副本在星球主城下线。

        只是此刻石之巨人已经死亡，开启通往元素源界的条件已经达成，只要击杀元素之主，他们王者公会就能稳稳将个人英雄任务牢牢把握。

        谁会放弃这个机会？谁又能在此刻抵抗这么巨大的诱惑？

        要知道天堂游戏的热度席卷的是整个世界，一次更新连带涨动的股票都是天位数。

        这也是凌绝揽星费劲心机想要打通元素源界的原因，他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可没必要跟别人说罢了。

        “你现在退出可以，但是任务继续。”凌绝揽星面色晴转阴，“把定金还给我，你随时可以下线。”

        亦行人只好老实地说：“我接任务之前就说过，无论任务成败，定金不退。”

        这是杠上了。

        流水十年急忙再度出来当和事佬，他说：“正好打完石之巨人大家都休息休息，给他半小时去把事情处理了在回来继续下副本。老板，你也看到了，他实力不差，有他在元素之主一定能过。”

        可王者公会的成员却不乐意了，有人将猜想说出来：“你是不是知道我们是去拿元素核心，所以想半路坐地起价？我告诉你，没门儿~定好的价格你半路要下线，我tm去论坛投诉抹黑你，看你以后还能不能接到生意！”

        这倒是实话，王者公会可都是rmb玩家，对游戏的影响力不言而喻。

        亦行人发出苦笑，他还是那副老老实实的态度，说：“我的确有急事，所以在跟你商量，况且就算你们全体去杀元素之主，不一定能过。”

        靠，□□裸的嘲讽！

        凌绝揽星气炸了，他再也压不住无名火，冷声说：“行，我单方面解除雇佣，你不是要下线吗？你下，赶紧滚蛋！还有，我跟你保证，以后你在卡利姆多绝对接不到雇佣任务。以后路上招子放亮点，人总有不小心的时候。2000金而已，我当喂狗，老子有的是钱！！！”

        亦行人明白这下是再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也不在意对方的威胁，只是点点头，说：“不好意思，老年，我先下了。”

        流水十年急忙凑近问：“都临门一脚都到底什么事啊？2000金，不赚白不赚，这个任务过了他们公会肯定要推区域的材料任务，又是一大笔钱，这笔钱给你家老太太不是刚好——”

        亦行人缓声打断他，说：“我下线还能有什么急事。”

        流水十年一听怔了怔，旋即明白了。

        他无奈叹了口气，说：“行吧。”

        亦行人双手按住头盔，旋即一摘，整个人化作无数的细碎方块，下线了。

        这下王者公会的成员看赏金猎人的眼光顿时不对了，个个横眉竖眼的，极度厌恶。而桃映红则神情变幻，目光还停留在亦行人离开的位置。

        凌绝揽星豪言壮语地说：“别理这傻叉，我们公会的实力在天堂排名第一，区区一个元素之主罢了。走！”

        他说着撕开卷轴，原地立刻出现一个传送门，众人紧跟着进入，朝着元素源界前进。

        赏金猎人频道里众人议论纷纷，都好奇地问流水十年，亦行人到底干什么去了。

        虽然他们了解亦行人时不时放鸽子是常态，可这个时候当着雇主的面放人鸽子是不是也忒横了？

        流水十年只是淡淡地发出两个字。

        医院。

        ……

        寒冬下了游戏脱去游戏服和头盔，套上衬衫就马不停蹄地冲出了房门。

        路上拦下一辆出租就朝医院赶去。

        到达医院，他轻车熟路坐电梯到了住院部5层，一名护士和他擦肩而过时还和他打了个招呼。

        新来的护士看着火急火燎的寒冬，就好奇地问刚才那名和寒冬打招呼的护士。

        “暮姐，那人谁呀？”小护士捧着解刨医书，探着脑袋看寒冬的背影，“你男朋友？”

        “小不点，说什么呢。”岂朝暮用登记册拍在小护士的肩上，“那是30号床的家属，常来，护士站的护士都认识。”

        小护士小嘴呈o形，她摇着笔杆子说：“就是那老婆婆的孙子吧？上午还有奶茶送过来犒劳护士站呢。这人不错呀，护士站几十个人，每人都送。”

        岂朝暮垂头对着登记册写上寒冬两个字，就连身份证都写的一字不错，显然熟记于心。

        “别以为人家大方，他家庭困难，父母都不管老人了。只有他这人还算有良心，知道为老人尽孝。”岂朝暮放下册子问，“30号床今天情况怎么样？”

        小护士咬着笔杆眨巴着眼睛，说：“早上查床看上去状态不错，就是记忆力逐渐下降，有些痴呆。”

        岂朝暮望着过道尽头，叹了口气说：“老人嘛，难免都要到这一步的。”

        小护士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注视着标识着30号的病房号，啧嘴叹息。

        “小冬呀，不用老来看我。”30号病床上坐着名头发灰黑的老太太，“我身体呀，好着呢。你也老大不小了，要好好工作，攒钱闯事业，将来结婚也好让女孩家不嫌弃，啊？”

        寒冬正收拾着桌子，然后端着脸盆要去接热水，嘴上应付着说：“我知道奶奶，事业一定不落下。”

        他说完进了门口的热水间，一边泡着热水一边听着老人絮叨。

        “怎么会不落下，又跑来看我，老板肯定又说你，说不定还扣工资。”老太太摩挲着脚踝，面上蹙眉似在忍受疼痛，“你以后少来，集中干事业，奶奶呀，不用你来看。”

        寒冬捧着热水回来，沥干热腾腾的面巾准备给老太太擦脸，他一边擦一边说：“我知道，我今天休息。抽空来看你，回去还收拾屋子呢。”

        “狗窝，被子都不晒。没我在家给你收拾，你那房间呀，哎哟，熏的慌。”老太太任由寒冬擦着脸，突然握住他的手问，“你这年纪该结婚了，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寒冬尴尬笑了笑，收回毛巾放入脸盆搓洗，随口说：“这不是没空嘛，一直忙工作。”

        这时，岂朝暮突然站在门口，朝寒冬招了招手。

        “哦，事业重要。”老太太看岂朝暮朝他招手，就轻推他说，“你去吧，回来奶奶跟你说件事。”

        寒冬乖顺地点头，出了门后被岂朝暮拉到角落，她说：“老人的记忆力下降明显，医院建议你们带回去照料。这事，你怎么想？”

        寒冬搓着湿漉漉的手，说：“我家那情况你也知道，要不是我大姑不上心，奶奶也不会摔倒。”

        岂朝暮叹了口气，说：“你奶奶可不止你大姑一个女儿，不是还有两个吗？”

        寒冬委婉一笑，说：“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们嘴上不说，但看的出来不乐意。”

        岂朝暮沉默低头，旋即抬头问：“你爸呢？”

        寒冬呐呐地说：“我和你认识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见他舍得撒开酒瓶子？”

        岂朝暮又是叹气，她眉头挑了挑说：“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医院医生的意思，你奶奶94，在过两月就95了。年纪太大，医院有医院的难处。”

        寒冬想了想，沉默半晌说：“我想想办法，再给我点时间？”

        岂朝暮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说：“我争取争取。”

        她说完就走开了，寒冬回到病床，看着一脸茫然望着窗外日头的奶奶。

        阳光洒在她额前的银丝上，其中夹杂的黑色为她增添年轻时的宁静，可略显呆滞的面容却衬托着那银发愈发沧桑。

        片刻等她望回来，看到寒冬的第一眼。

        她笑了笑。

        寒冬的奶奶叫阿平，平安的平，一辈子战战兢兢从农村将寒冬拉扯长大，三个字，不容易。

        老伴常年酗酒去的早，60多就没了。

        留下她一人拉扯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儿子前几年得癌去世，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小儿子排行老五，子承父业，爱喝白酒，一天两包烟，干苦力活。对寒冬不管不问，是个典型的大撒把父亲。

        三个女儿各有家庭，这个年代，想要尽份孝道是件困难事，还得看亲人眼色行事。

        寒冬削着苹果，老太太咀嚼着苹果片，满足地看着他。

        “我看朝暮这丫头就不错。”老太太抹着唇角，“她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懂你，合适。”

        寒冬手上没停，嘴上笑，说：“那也得人家看得上。”

        老太太闻言突然摸住寒冬的脸颊。

        “小冬呀。”老太太语重心长地缓缓说，“人要自己看的起自己，你觉得自己合适，那就是合适。”

        寒冬嗯了一声，随即将切片的苹果放入盘中，侧头看到了桌上放着本洁白封面的日记本。

        他拿起来好奇地看向老太太，问：“这是谁的？”

        老太太害羞地脸红了，她垂着头不敢看寒冬，说：“是朝暮帮我买的，以前没上过学，觉得可惜，想着学学写日记。”

        寒冬笑着不说话，摇了摇日记，点了点头。

        “我的阿平奶奶！”

        门口一声吆喝，寒冬和老太太齐齐转过去，就见门口走进来一个寸头男人，看上去30多，皮肤黑黝黝的。

        老太太眼睛一亮，一眼就认出了人，她喜悦地说：“小年呀，你怎么来了？昨天不是才来过吗？那个蛋糕你买的太大了，我都吃不完。”

        小年，全名江年，正是游戏中的流水十年，也是少数游戏中认识寒冬的现实朋友。

        江年将手中的水果放下，扯着椅子坐在病床旁，笑容灿烂地说：“吃的下您吃，吃不下我也得买，这是我孝敬您的。”

        老太太忙将盘子递过去，说：“你太客气了，来来，吃苹果。”

        江年笑着叼了块苹果在嘴里，说：“谢谢阿平奶奶。”

        寒冬无言以对，他拉着江年出了门，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还在下副本吗？”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江年拿着残剩的苹果，瞅着寒冬问，“你要听哪个？”

        寒冬面无表情地看他。

        江年一口闷了苹果，说：“好消息，团灭，我带队跑路上了王者公会的黑名单。你小子跑的及时，元素源界根本不是正常人去的，boss太强。”

        寒冬接话：“那坏消息呢？”

        江年拿出手机打开论坛，说：“恭喜你，被王者公会盯上了，他们要爆你。”

        寒冬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还回去时说：“这倒无所谓。”

        江年拍拍他的肩膀，跟着他进了病房。

        两人陪着老太太聊了会儿天，随即一同准备离开。

        寒冬到电梯口时，岂朝暮拦住他说：“我问过主治医生了，老太太只能再待两个月，再多也不行。”

        寒冬低了低头，真诚地说：“朝暮，谢谢你。”

        岂朝暮推了他一把，说；“得了吧。”

        寒冬笑着跟江年一道进了电梯，离开了医院。

        两人坐上出租开出半晌许久，江年突然一摸身旁，抬着眼睛喃喃说：“咦，我来医院你看到我带着白色袋子没？”

        寒冬狐疑地问：“什么袋子？你丢东西了？”

        江年摸着下巴思索着说：“袋子里有游戏装备，可我就是忘了我是不是带着出门了。想着出去找修理店调试调试，可……我怎么不记得我到底带没带呢。”

        寒冬无言以对，随口接了句：“再买一个呗。”

        江年只能点头称是。

        出租车停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灯变绿，远处的晚霞像是沙漠的海洋弥漫了半片天空。映照之下，令寒冬回想起了老太太望着窗外的模样。

        那双年轻的眼睛里注视着天空，亦如医院30号病房前注视天际的苍老目光。

        那双目光收回来，转向了床旁的凳子，那侧边搁置着一个白色袋子。

        老太太拿起来看了看，从中掏出一个飞行员眼镜罩，还有一副手套。

        她扒拉着的时候，岂朝暮正好来送药。

        老太太就好奇地问岂朝暮：“朝暮呀，这东西是什么呀？”

        岂朝暮看着这东西顿时在心中大骂寒冬是白痴，她苦笑着回答：“阿平奶奶，这是游戏设备，可以玩游戏，看电影。这是寒冬送给你的吗？”

        老太太眸子迷茫地怔住了，她停顿好半晌才问。

        “小冬，什么时候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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