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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chapter32


赵一淮满腹买惨博同情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完蛋,一时表演过头,说漏嘴了。

        他张了张嘴,望向已经开始拍戏的程燃,颤悠悠地起身想尿遁。

        简宜看穿他的打算,微微一笑:“回头我去问程燃。”

        “别,您可千万别。”赵一淮一屁股又坐下来,要让程燃知道这事,他今晚就得打包行李走人。

        “您想知道什么,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赵一淮神色诚恳,干巴巴地说:“就是这事儿,咱别让程燃知道。毕竟他那位白月光已经结婚了,再提起这种陈年往事,岂不是在他心上扎刀。”

        简宜意味深长地道:“是不能让程燃知道,免得他又想起这桩往事心痛。”

        赵一淮忍不住给自己掌嘴。

        又说错话了。

        他当着程燃现任的面,说程燃为前任心痛。

        这事让程燃知道,他负荆请罪也没用。

        “其实吧,关于他那位白月光,我就知道他是在高三那年遇到的。”赵一淮说,“正好那年我去北市学音乐了,压根没见过他那位白月光,只听他提过几次,比他大三岁,美得天仙下凡似的。我寻思着,那位白月光应该跟你是同类型的长相。”

        话音一落,赵一淮又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什么叫同类型的长相,这话说得好像简宜成了那位白月光的替身一样。

        “我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放心上。”赵一淮干笑两声,“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人也结婚了,程燃再怎么肖想那位白月光也没用。”

        简宜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赵一淮反应过来,慌忙解释:“不是,简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程燃心里还有那位白月光……”

        “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闭上嘴。”简宜淡声打断他,“多说多错。”

        赵一淮双手捂在口罩上,慢慢起身,“那什么,您千万别跟程燃说这事。”

        “好。”

        得到保证,赵一淮逃也似的溜走了,生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好心办坏事,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

        程燃拍完几场戏,要换场地,终于有了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他朝简宜走来。

        简宜抬眸,轻飘飘地看他一眼。

        只这一眼,程燃便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态度很冷淡。

        不必猜,一定是刚才赵一淮和她说了什么。

        程燃也没问,只是搬来一张椅子,靠在她边上坐下,道:“简老师,回头我给你订几瓶好酒。”

        他这话说得莫名,简宜没听明白:“什么?”

        “不是您说的么,好酒配佳人。”程燃长腿往外一伸,双手负在脑后,姿态闲散地靠着椅背,“整个剧组大家都有事儿忙,就您每天悠悠哉哉的,小酌一杯正合适。”

        好酒配佳人,这是《高三二班》里校长的台词。

        “这不是你的台词。”简宜说,语气轻淡:“你背台词,怎么连校长的都背了?”

        “刚才在拍和校长的对手戏,我就记下来了。”程然侧头看她,懒洋洋地问:“要不要酒?”

        简宜没搭理他后面那句话,只问:“下一场是不是就该到季修白在校长办公室和父母争吵那场戏了?”

        “嗯。”

        拍完这一场,饰演季修白父母的两位戏骨演员,就要杀青了。

        简宜提醒他:“这场戏很重要,等会你别接不住两位老师的戏。”

        季修白父母离婚后谁都不愿要季修白的抚养权,经过几番拉扯,最后归属于季父。这场戏,是确定抚养权后,季父要为季修白办理转学手续。

        彼时临近高考只剩两个月,季修白不愿转学,因此和季父发生了争执。季母闻讯赶来,却是和季父同一立场,极力劝说季修白转学。

        一家三口,因此在校长办公室里爆发了争吵。

        在这场争吵中,季修白将心中所有不满宣泄出来,从此和父母划清了界限。

        这场戏大起大落,但情绪得收着演。

        程燃不是内敛的性格,简宜怕他演得太外放,正要把戏讲细一些,那边霍江开始喊人:“程燃,赶紧过来补妆。”

        程燃应一声来了,对简宜说:“简老师放心我一定好好演。”随后,才起身离开。

        简宜哪能放心,起身跟了过去。

        校长办公室的场地,在二楼。

        戏开拍的时候,简宜不惧霍江赶她的目光,坚持坐到监视器前看这场戏程燃的发挥。

        饰演季修白父母的两位演员,是以演技出圈的戏骨。拍摄第一条时,季母还没出场,就因为程燃接不住季父演员的戏,被霍江叫停了。

        “这句台词‘我不想转学’,你要平静但坚定的说出来,不要露出一点愤懑。情绪你得堆到后面和父母吵架的时候,才爆发出来。”

        程燃天赋高,一点就透,“我明白了。”

        第二条,开拍。

        这一次,程燃接住了季父的戏,但等到季母出场时,又有问题,情绪太过于内敛了。

        “季修白对母亲的感情要深于父亲,所以面对母亲竟然和父亲统一立场,不管你即将面临高考的情况坚持让你转学时,你是失望并且不敢置信的。这里,你的情绪不能收得太紧,稍微松弛一些。”

        程燃若有所思,和霍江说:“我和两位老师先对一遍,找到感觉了再开始。”

        “行。”

        程燃转身走进办公室,拿着剧本虚心向两位前辈请教。

        监视器摆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斜对着门口。

        简宜站在监视器前,目光往上抬了抬,越过监视器和摄像大哥的肩头,落在程燃身上。

        人在认真的时候,总是分外招眼。

        此刻专注于戏中的程燃,比平常更耀眼。

        不知道他面对他那位白月光时,是不是也这样认真。

        简宜不知不觉地走了神。

        直到程燃和两位前辈对完戏,转头看过来,视线撞入她眼里,她方回过神,若无其事地避开他的目光。

        程燃垂眼,心想这场戏拍完后一定把赵一淮揪进厕所里拷问,赵一淮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半天时间不到,她对自己的态度变得这么冷。

        活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走廊里,霍江叫场记过来打板,准备拍摄,余光瞥见程燃有些心不在焉,喊道:“程燃,你发什么呆?”

        “在心里过一遍台词呢。”程燃随口一应,暂时将心思从简宜身上收回来。

        接下来拍第三条就变得很顺利,最后一幕戏拍完,霍江喊停,刚要说过,边上的简宜先一步开口:“这场戏,程燃重来。刚才独白戏那一段,你演得太精致了。”

        所有人一愣,都扭头看向她,目光不解。

        演得太精致是什么意思?

        “季修白还没满十八岁,哪怕他从小自律内敛,到情绪崩溃的临界点,面对自己曾真心孺慕过的父母时,是不会有任何的顾忌和克制,他可能会歇斯底里或者干脆坐地上嚎啕大哭,但绝不是像你刚才那样,眼泪浮在眼眶里,要落不落,演得楚楚可怜。”简宜面色平静地道,“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真情实感。”

        她顿了顿,“我希望你不要用演偶像剧的方式,来演这一场戏。我的要求只有一个,真情实感一点,直到你把在场所有人都演到哭为止。”

        这场戏,不需要画面多唯美,也不必把季修白演得有多帅。

        只要把压抑在最深处的情感爆发出来。

        画面构图不行或者人狼狈一点,都没关系。

        只要能感染观众。

        霍江被简宜说动,扭头看向程燃:“那重来?”

        程燃垂眸,无声点头。

        两位前辈演得没有任何问题,他们的戏份不需要重来。

        只有程燃念台词的那一段需要重拍。

        “我不转学。”季修白站在校长办公室里,夕阳穿过窗户斜下来,照在他挺得笔直的背脊上,“我知道相比爱我,你们更爱自己,也知道你们谁都不想要我的抚养,这些都没关系。反正三个月后我满十八岁,到时候你们对我就没有抚养的义务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暗哑,“现在离高考只剩两个月,我不强求你们在这期间对我无微不至,只求你们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逼我转学,断了我一条未来的路。”

        说到这里,季修白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头,双目赤红地盯着前方这对父母:“或者你们告诉我,养大我花了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打个欠条,以后我连本带利还给你们……”

        “卡。”霍江喊停,转头看简宜。

        情绪到了,但表演的痕迹还是太重,不够自然。简宜摇头:“重来。”

        但接下来不管程燃怎么调整状态,独白这段戏连拍了数条都没过。

        准备拍第八条时,程燃嗓音都哑了,一双眼因为哭多了,已经红肿起来。

        霍江有些不忍心,转头和简宜商量:“我看要不就过了吧?刚才那一条就挺好的。”

        “原来霍导对演员要求这么低。”简宜目光掠过程燃,停在霍江身上,上下打量一瞬:“业内最具潜力的新锐导演,导戏就这一点水平吗?”

        这话一出,霍江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得沉下眼。

        周围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喘一声大气。

        场面瞬间静了下来。

        “作为导演,明知是一场很重要的戏份,在演员表演还有进步空间的情况下,却视而不见含糊过去。”简宜心平气和,在一片寂静中声如珠玉落盘般清脆,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

        “是因为导不出更高水平的戏吗?还是在敷衍塞责?”

        霍江面色难堪,饶是戴着口罩,也觉得脸上烧得厉害,眼角周围的肌肉抽搐几下,在简宜这劈头盖脸的质问下,哑口无言。

        如今的市场,拍校园题材的剧,实在不讨好。因为对这剧期望不高,在某些时候,他确实没有尽力做到最好,觉得尚可就含糊过去了。

        程燃深吸一口气,走到简宜面前,低声认错:“简老师,这是我的问题,您有气跟我撒。”

        “有气跟你撒?”简宜挑眉看他,眼中一派平静,“演不好戏,轻飘飘地说一句这是我的问题,我指出你的问题,你却认为我是在撒气挑刺。你就是这么对待表演的吗?”

        程燃抿起唇,答不出话。

        气氛僵硬,没人说话。

        “人人都说现在资本时代,拍出来的剧粗糙烂造,给观众强行喂屎。但扪心自问,在拍摄过程中,作为导演和演员,你们尽到本职了吗?”

        简宜脸上露出一丝失望。

        “剧本不行撑不起一个好故事或者是投资太少,确实会影响一部剧的整体质量,但导演和演员,才是赋予一部剧灵魂的人。”

        “简老师,是我没把好关。”霍江抹了把脸,心里火气已经散去,语气诚恳地说:“这场戏先不拍了。晚上大家去会议室围读剧本,再磨一下。”

        “今天就到这儿,收工吧。”

        简宜转身离开。

        程燃望着她的背影,想了想,转身朝赵一淮走去。

        “赵大嘴,你刚才跟她说了什么?”

        赵一淮咽着口水,支支吾吾地说:“就你那白月光的事……也没说多少,就几句。”

        程燃怔了下,似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你没事吧?”赵一淮疑惑地看着他,别是拍戏拍坏了脑子,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程燃却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简宜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你说她刚才发那通火,是不是在吃醋?”

        -

        到了晚上,剧本围读时,简宜没有来。

        但她不来,也不影响什么。

        霍江带着众人重新磨剧本,把剩下好几场比较重要的戏都掰开来重新讲了一遍。

        程初已经从郁小谷口中得知傍晚的事情,她对众人说:“简老师不是生气,她只是在表演上比较严苛,对人对己都一样。如果话说得不好听,大家也别往心里去,她对事不对人。”

        霍江摆手:“我知道,我没在意。”

        程燃也说:“今天确实是我的过错,回头我再向她道歉。”

        被嘲讽的两个当事人都不介意,其他人更不会往心里去。不过经此一事,众人心里对待演戏,都慎重了几分。

        简宜有句话说得对,导演和演员是赋予一部剧灵魂的人,他们尽力了,观众是能感受到他们诚意的。

        时日一久,他们在观众心里留了印象,是能慢慢积累口碑的。

        同样,他们要是敷衍了事。

        观众也看得明白。

        要怎么做,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选择。

        剧本围读结束,时间已经不早,众人都散去,回自己房间休息。

        程燃将剧本卷在手里,落在最后一个,乘电梯上行。

        但他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上12楼,敲开了简宜的房间。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简宜开了门,倚在玄关处,并未打算让他进去,只问他什么事。

        但门开都开了,程燃哪肯站在门外。

        他越过简宜,不请自入,走进小客厅,窝到沙发上,不答反问:“晚上剧本围读,怎么没来?”

        “我没有去的必要,霍江导戏的能力毋庸置疑。”简宜掩上门,转身过来,站在沙发扶手旁,“如果你们有心,没有我也可以做到最好。”

        程燃舌尖顶着腮,笑了声。“傍晚你要说这话,就不会得罪人了。”

        简宜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得罪了谁?你还是霍江?”

        “你就仗着霍导和我脾气好,不跟你计较。”程燃语气中带着一丝纵容,随后略微倾身,攥住她的手腕,扯到沙发里,将人抱了个满怀,埋首在她的颈窝。

        简宜刚洗完澡,轻薄的浴袍衣料掩不住沐浴露的清香。

        沐浴露当时是他替她选的。

        超市没有她常用的那款,他就拿他常用的那款。

        程燃嗅着这股熟悉的味道,忽然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吮吸。

        简宜身体刹那软下来。

        程燃揽在她肩膀上的手往下游走,停在腰间。

        客厅阳台的窗帘没拉,这一晚夜空晴朗,月光稀薄,撒下细细一抹在地上。

        简宜几乎要在这耳鬓厮磨的亲密中沦陷沉溺,余光瞥见那抹月光,脑中忽然劈过白月光三个字。

        她徒然一僵,猛地推开程燃。

        黑白分明的杏眸中沾着一丝冷欲。

        她什么也没说,但程燃就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一瞬间,他心里有过犹豫要不要向她坦诚。

        但下一秒,他已开口:“赵一淮说的没错,我确实有个白月光。”

        他眼底浮起一片晦暗。

        这是一场赌局。

        赌她此刻是不是已经动了心。

        输了,两人关系重回原点。

        赢了……

        他重新将她拥入怀,低声道:“白月光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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