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影的故事

等我们老了，头发雪白，需要拄着拐杖，腰杆再也挺不起来，眼花了，耳朵聋了，我们躺在藤椅上，在一个夏季的夕阳下，望着从枝繁叶茂的树上漏网落下的阳光，回首这个人生，一定有某件事，让我们扼腕叹息，让我们痛彻心扉，让我们悔不当初，让我们泪水盈眶，让我们恨不得回到当时，从来一次……

        而等我们真的回到那个时候，看着当时的人，经历着当时的事，每一颦，每一笑，每一次风声，每一寸阳光，都是撩拨心弦，都是刻骨铭心……

        影有一个故事。

        她从来没见过她的母亲。十月怀胎，生下她和魇的时候，母亲因为难产，过世了。

        影和魇跟着父亲过日子。

        父亲是个传奇。

        他有很多外号。某些时候，有人叫他“死跑龙套的”。有人鄙视他江湖骗子。有人骂他是懦夫，有人说他是高手……

        三岁时父亲带着姐妹两个定居洛杉矶唐人街。起初很多人称呼他“喂”，后来开始有人喊他的姓“慕容”，再后来，所有人见到他，都垂手恭立，喊一声慕容师父。

        ∏▽，慕容师父！

        影这一生中，最崇拜的就是父亲。

        在他心里，父亲就是天下最大最大的英雄。不是因为那个个子不高，一脸严肃刻板的男人一套八极拳能打出风声，也不是因为会三种古太极，更不是因为精通二十四种国术，红拳，披挂，十二路谭腿，醉仙步，少林长拳……

        更不是因为那个后来改名叫慕容恨天的男人，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

        而是因为有一件事。

        魇和影三岁的时候，慕容恨天带着她们定居洛杉矶唐人街。开了家拳馆。教人中国功夫。当时是个笑话，整条街上，有超过三十家教中国功夫的。并且还有教跆拳道，教泰拳，教散打，教拳击的……

        全世界各种各样的武术，但凡存在的，都能找到师父。

        慕容恨天这么干，那就是抢生意。孤身一人，单枪匹马就想从人家饭碗抢东西吃，不修理好你才算怪了。

        开始有个柔道学员去砸场子，被慕容恨天一脚踹了出来。

        后来散打的学员来了，泰拳的学员来了，跆拳道的学员来了……陆陆续续来了十几家。慕容恨天全都是三拳两脚踹出去。

        这是导火索，慕容恨天不会做人，轻而易举就会被人抓住这个把柄发难。

        十几家管事的挑出来最厉害的师傅，一起来到慕容恨天拳馆里，一个个抱着胳膊，冷笑连连，跟他撂下话，打赢他们其中一个，就既往不咎，否则，关了拳馆，乖乖讨饭去。

        慕容恨天冷着脸，说：“你们一起上吧。”

        那一战，有叶问一个打十个的威风霸气。彻底让慕容恨天出尽风头。所有人都知道，唐人街边角背街，有一家很小的拳馆，却藏了一个无敌的师傅。

        一时之间，报名的学员络绎不绝。拳馆越来越大，成员越来越多，日子越来越好，慕容恨天却一直没笑过。从老婆难产死后，就没再笑过。

        十二年时间，慕容恨天在整个唐人街有赫赫威名。

        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终于还是出事了。

        对手抓了影，提出要求，慕容恨天关了拳馆，滚出唐人街，否则，杀了影。

        影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慕容恨天一身传统的黑色唐装，布鞋，孤身一人，百人不敌，血战半个小时，终究踩着那个绑架影的人，手里夺过来一把刀，对着那人的咽喉。

        天人交战，慕容恨天终究还是没杀那个叫唐寅的人。

        他说了一句话，让影终身难忘，一辈子都记在心中。

        他说：“习武之人，正气长存，心中当有慈悲。”

        影永远都忘不掉父亲当时的眼神。那个眼神，有着无人能知的孤独，倔强，执着，固守着本分，从不忘初心，那是真正的善良，近乎于愚蠢的善良。

        一如白鸟湖边，那个蒙着脸的人说苏子遥不杀人的时候那样。

        一如地下室中苏子遥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缓缓松开时的迂腐。

        影当时就有个梦想，这辈子，她一定要嫁一个英雄。和自己父亲一样，能顶天立地，不靠阴险狠毒，心里有善良慈悲的大英雄。

        可后来还是出事了。

        慕容恨天解散了拳馆，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几声枪响，影和魇惊醒，冲进父亲卧室的时候，只看到慕容恨天胸口正中一枪，奄奄一息。

        影当时就要疯了。

        魇更是咬破了嘴唇。

        慕容恨天喘着粗气留下遗言，让她们逃，逃的越远越好。

        魇和影却没逃。

        两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蛰伏在暗中，抢钱，偷窃，敲诈勒索，半年过后收钱买命，正式踏上一条不归路。

        三年后，西方地下世界，两人盛名赫赫，很多人把这对从未失手的双胞胎奉为杀手界的传奇。

        两人越来越厉害，大仇得报，手刃了唐寅，一夜杀了三十二人。

        和影相反，魇在另一个极端，她总是说：“狗屁的正气长存，习武之人，不杀人，就被人杀！”

        她带着影，在黑暗中舞着镰刀，如同收割灵魂的死神，尽情的堕落。

        这些年，魇活的很任性。影活的却很累。

        越无法无天，她的心里就越失落。和父亲当年选的路，背道而驰，愈行愈远。

        所以，当她看到苏子遥那个曾经无比熟悉，并且一辈子都镂刻在灵魂深处的眼神时，影这么多年的迷失的灵魂，一下子就找到了归宿。

        无敌的身手，心中有真正的慈悲，最难得的还很帅气年轻。

        这种人，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另一半，错过了，去哪找？

        影甚至觉得，她们跟了司马庸三年，来到从未想过要来的中京，碰到苏子遥，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所以今天，一定要发生点什么。

        ……

        苏子遥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喊道：“喂！你发什么呆？”

        影笑着说：“你闭上眼睛。”

        苏子遥问：“做什么？”

        影胆大妄为道：“我怕等会儿吻你的时候被你看着会害羞。”

        苏子遥翻着白眼，说：“你丫是真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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