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陆知知像是被人拎着一桶冰水，从她头顶全部浇下，浑身都是冰冷的。她咽了咽嘴里的小笼包，刚睡醒时的那股儿冲劲儿一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怎么掩盖自己。

        她放下扎在脑后的头发，拨弄两下，试图遮挡住侧脸，又端着那份早已凉透的馄饨去了店里。

        老板娘看她，以为她是怕晒黑：“太阳刚出来，你就怕了？”

        陆知知勉强一笑：“对啊，夏天晒黑，得靠一个冬天才能白回来。”

        老板娘帮着把她那剩下的小笼包拿进来，转身又去做其他事情。陆知知坐在椅子上，正对着店门，只要再过几分钟，江昼和那个女生，就会从这里经过。

        陆知知等啊等，等啊等，这几分钟过于漫长，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随后，陆知知等来的不是他们路过，而是他们停留在外面的早餐摊，买早餐。

        这下，陆知知是真的慌了，只要江昼轻轻抬头往店里扫一眼，就能看到她，她垂下睫毛想了想，换了位置，背对着江昼他们坐，可是又比较好奇他们，时不时的回过头偷看他们。

        江昼身边的女生，头发波浪卷儿，衣着红裙，浑身都透露着性感和妩媚，再反观自己，身上穿的还是皱巴巴的t恤，出来的急也没怎么收拾，整个人邋里邋遢，跟那个女生比起来，简直是天壤地别。

        陆知知在心里偷偷衡量她和那个女生的区别，约莫过来三分钟，她顿时醍醐灌顶，这没什么可比的，自信的女人最美，陆知知深吸口气，佯装偶然碰到江昼的惊讶模样，脸上浮现笑容，冲他挥挥手：“早啊。”

        江昼正在扫微信二维码付款，手机相机里却出现陆知知那张脸，他顿时一愣，撤开手机，看向坐在店里的小姑娘，她脸色苍白，眼底下泛着青黑色，一看就是没有睡好觉。

        江昼三两步走进店里：“起这么早？”

        陆知知点点头，眼神若有若无的女生，发现对方也正在看她，她只好轻轻点头，表示打招呼。

        江昼招呼那女生过来，语气随和平淡：“这是我大学同学，陆知知。”

        女生点点头，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在陆知知脸上辗转反侧，最后勾了勾唇角，伸出手：“你好，我是江烟，江昼的姐姐。”

        陆知知的心顿时“咯噔”一声，差点把姐姐当做情敌，真是大意了，她一改刚才疏离的态度，骤然生出几分热情，跟江烟握了握手：“你好，我是陆知知。”

        江烟笑了笑：“嗯，听说过你。”

        “听说过？”陆知知大抵觉得，江昼大概不会跟外人提起她，所以才疑惑。

        江烟说：“听陈屿森提起过你。”

        闻言，陆知知扬了下眉，懂了。

        三人没了话，外面的老板娘把早餐打包好，对着店内喊道：“包子好了。”

        江昼闻声就要出去，却被江烟拦下：“陪你同学多聊聊，我去拿。”

        于是他停住脚步没再动了，江烟笑着离开了。

        陆知知没敢看他，垂着脑袋欲言又止，本该酝酿好的台词儿，此时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有江烟在，江昼恐怕不能在这里停留许久，陆知知鼓足勇气，抬头说道：“我听陈屿森说你最近工作很忙，昼夜颠倒，工作的事儿固然重要，可是身体更重要，所以……”

        “江昼，”门外，江烟在喊他：“结完账了。”言外之意，他们该走了。

        陆知知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到最后憋出一句：“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江昼揉揉眉心，看着黑眼圈浓重的小姑娘，熬了一夜的他，声音有点哑：“你也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陆知知已经坐下身子继续吃小笼包，听到了他的话，疑惑抬头，可这时江昼正好转过身出门，到门外，江烟冲她挥挥手，之后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处。

        陆知知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指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这么明显的关心，江昼应该会有有所察觉吧？

        又等了几分钟，陆知知喝了口馄饨汤，这才慢吞吞起身，准备回家，有点魂不守舍，稀里糊涂。她原本的意思是，关心他一番，然后再陪他一起回家，没料到今天会杀出个江烟，她还错把姐姐当情敌，好在她当时的负面情绪表露的不太多，不然的话定要被江烟察觉。

        -

        另一边，江昼和江烟离开早餐店，走出去没几步，江烟冷不丁问道：“小姑娘人挺好的。”

        江昼：“嗯？”

        “她一开始应该把我误以为是情敌，警惕心挺强。”

        江昼笑：“不会的，她不喜欢我，哪来的情敌。”

        江烟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平时智商挺高，怎么到了感情的事上犯糊涂？”

        “？”

        江烟：“我刚结账的时候，老板娘随口一提，她说陆知知早上五点多就过来吃早饭，谁吃早饭能吃将近两个小时？”

        江昼停下脚步：“五点多？”

        江烟拽他袖子：“先回家，等你睡醒再说。”

        江昼回头看了眼，正好瞧见陆知知进小区。于是他收回目光，声音淡淡：“走吧。”

        刚出电梯，江昼看到陈屿森叼着牙刷，嘴里一堆泡沫，从房间里走出来放垃圾。

        陈屿森也看到了他们，含糊不清的打招呼：“早，姐姐早。”

        江烟把一份早饭递到他手里：“顺便带的。”

        陈屿森嘴里都是泡沫，一说话，差点把泡沫咽下去，他小心翼翼地说：“谢谢姐姐。”

        江烟眯了眯眼睛：“有事找你，等会有空吗？”

        她一笑，风情万种。

        陈屿森看呆了，“咕咚”一声，把牙膏泡沫咽进了肚子里：“有，有时间。”

        江烟：“……”

        江昼：“……”

        江昼吃了几个小笼包，喝了几口豆浆，随便冲洗一下，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江烟并没有熬通宵，整个人神清气爽，去了陈屿森的房间，陈屿森收拾好自己，对着镜子看了老久，才出卫生间。

        江烟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个小笼包，慢吞吞吃着，明明是最平常的早饭，却被她吃出高档的感觉。

        陈屿森镇定几分，坐在她对面，打开豆浆，边吃边说：“有什么事儿？”

        江烟：“陆知知的事儿。”

        陈屿森一顿：“陆知知能有什么事？”

        “刚才碰到她了。”

        “然后呢？”

        “你不是说江昼暗恋她么？”

        “对啊。”陈屿森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江烟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江昼的暗恋即将结束。”

        陈屿森有点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陆知知暗恋江昼。”是笃定的语气，不是怀疑。

        听闻，陈屿森直接笑了：“不可能，陆知知有喜欢的男生，之前在ktv，她喝多了后情绪还很低落来着。”

        江烟眯着眼睛：“是么？”

        “是啊。”陈屿森一本正经：“我骗谁都不可能骗姐姐。”

        江烟“啧”了声，手指揉了揉耳垂：“再叫一声。”

        “叫什么？”

        “姐姐。”

        陈屿森：“……”

        陈屿森哂笑：“别占我便宜啊。”

        江烟挑了挑眉，没再说话了。

        -

        陆知知回家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是中午十二点，难得休息，她整个人身心都得到了放松。自从她实习之后，王女士也不再催她起床，每天变着法的给她做饭做菜，生怕累着她。

        走出卧室，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味，以及锅铲碰撞乒乒乓乓的声音，陆知知又洗了把脸，刷了牙，转身去了厨房，王女士正在铲菜，忍不住看她一眼：“听你爸说你早上五点多就出门了，怎么回来后又睡到现在？”

        陆知知：“这叫回笼觉。”

        “那你早起的意义何在？”

        “你不懂，当代年轻人就是这样。”陆知知随口说着，又顺便把盛好的菜端到饭桌上。

        她在客厅里走动几分钟，觉得空间太小施展不开，便说：“我去超市找我爸。”

        “去吧，到饭点了，该喊他回来吃饭了。”

        陆知知应了声换鞋出门，到了超市，她直奔仓库，老陆戴着帽子在点货，陆知知把他的本子拿过来，接手了这个活。

        老陆得到空闲，往旁边的框架上一坐，掏出纸巾擦了把汗：“到饭点了？”

        陆知知嗯了声，继续理货。

        父女俩在仓库闲聊，陆知知点了两单货就放下了小本本：“先回去吧，等会儿不见我们人影，我妈又得说一通。”

        “走吧。”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仓库，又挑了几个新鲜的水果，从正门离开。

        推开帘子的那瞬间，陆知知看到两张熟悉的人脸，是陈屿森和江烟，陈屿森看到陆知知，主动打招呼：“知知妹子，在这都能遇到你，这是什么缘分？”

        陆知知顿了顿，解释道：“这是我家超市，你们买点什么？”

        老陆看着陈屿森眯了眯眼睛，老谋深算：“你们都是知知的同学吧？”

        陈屿森点点头：“是，我们来买点菜。”

        老陆：“还买什么买，既然在这里撞见了，那就是天意让你们去家里吃饭，也不用再开灶了，走走走。”

        老陆实在是太热情了，让陈屿森难以招架，只好把目光看向江烟，江烟笑了笑：“盛情难却，那叔叔，我们就不客气了。”

        陈屿森：“？”我是这个意思吗？

        陆知知：“……”

        四人走出超市，陈屿森和老陆走在前面，俩人不知道聊了什么，老陆的笑声就没停过，陆知知和江烟走在后边，她扯了扯唇角说：“不好意思，我爸这人有点自来熟。”

        江烟：“没关系，挺好的。”

        既然都这样了，那陆知知也没什么话可说，多说的话，会让江烟觉得她是不想让她们去家里吃饭。

        -

        当推开家门，王女士看到陈屿森的那一刻，眼睛一亮，脸上立马堆满热情的笑：“是知知同学吧，来来来，快进来坐。”

        多了两个人，家里顿时热闹起来，陆知知第一时间是去厨房看炒的菜够不够，做的饭够不够，王女士跟在她身后说：“你去把水果切了，我再炒两盘菜，十分钟就可以开饭。”

        陆知知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只好把水果洗了，切成块儿，放进果盘儿再拿出去。

        陈屿森和江烟坐在一起，前者态度规规矩矩，后者就比较随意慵懒。

        老陆说：“自从知知上了大学以后，就没见过她把朋友往家里带，我甚至觉得她上学把自己上出了自闭症。”

        陈屿森笑着说：“怎么可能，知知在学校活泼开朗，前几个月还报名参加了篮球社团，她就是社团里的小太阳，谁有自闭症，她都不可能有自闭症。”

        陆知知：“？”小太阳是什么鬼？真是说谎话不打草稿，绝了。

        江烟扎了一块苹果放在嘴里咬，歪着脑袋跟陆知知低声细语：“苹果很甜。”

        陆知知嗯了声：“甜你就多吃点。”

        “我不怎么喜欢吃苹果，因为我觉得苹果又酸又甜，但还是酸的比例多，不像江昼，他小时候吃苹果，不吃红苹果，最喜欢挑那种又青又酸牙的青苹果。”江烟不紧不慢地说。

        陆知知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怎么话题突然就到了江昼身上？

        可她又不能不接话，只能笑了笑：“青苹果很酸的，他不怕酸吗？”

        “怕，就算是酸的呲牙咧嘴，也还是喜欢吃青苹果。”

        “为什么？”陆知知疑惑。

        “因为他说他喜欢青苹果的颜色。”江烟放下签子，包里的手机嗡嗡震，拿出来一看，屏幕上闪烁着江昼的名字，江烟直接把手机递给陆知知：“你帮我接一下，我去洗把手。”

        陆知知：“……”

        啥？

        可是江烟已经走了，陆知知没法推辞，只好把电话拿到阳台那边去接听，听筒里传来江昼沙哑的嗓音：“你去哪了？”

        陆知知愣了两秒，说：“我是陆知知，江烟在卫生间。”

        那边也沉默了几秒，随后江昼说：“嗯，等会让她接电话。”

        陆知知：“要不你也过来吃饭吧，他们今天中午都在这里，不回去。”

        江昼突然冷不丁问道：“是你邀请我，还是江烟和陈屿森从中作梗？”

        “是我……”陆知知舌头打滑，连忙改口：“我们三个人一致认为，邀请你来家里做客。”

        “……好。”

        江昼同意的那一刻，陆知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就这？就这就同意了？这么快？

        陆知知强壮镇定：“那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嗯。”

        陆知知挂了电话，正好江烟从卫生间出来，把电话递给她，陆知知往外走：“江昼等会也过来，我去接他。”

        江烟拿着手机，嘴角噙笑，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身影，再次笃定了她心中的想法，他们两个绝对是双向暗恋。

        江烟好像有那个磕到的感觉，也不跟着陆知知去接江昼，而是把私人空间让给他们两个人，让他们有更多的接触机会。

        老陆正在跟陈屿森聊天，听到陆知知说的话之后，抽空问道：“谁是江昼？”

        江烟抢答：“我弟，也是知知的同学。”

        老陆“哦”了两声，见陆知知还站在门口，便催促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别让同学等急了。”

        陆知知：“……”

        行，你们清高，你们聊天，就跑腿接人的是她对吧？

        陆知知咽下了所有的话，不紧不慢出门，去小区门口，到位置后，她找了个树底下阴凉的地方站着，拿着手机，登陆她许久不登录的企鹅号，问江昼现在到哪了。

        江昼：【马上。】

        说的马上就是马上，陆知知站的累了，便蹲下身子慢慢等候，直到视线里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斜对面的小区门口走出来，她才缓缓站起身。

        本以为他们只是上班同行一段路，没想到住的距离这么近，只是中间隔了一条马路而已。

        陆知知不确定江昼有没有看到自己，她又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报了自己的位置，还对他招招手。

        等江昼走近，陆知知发现他黑眼圈有点重，于是皱了皱眉，眼下周围没有其他人在，有什么话尽管问。

        “最近工作很忙？”

        江昼走在她身侧：“还好。”

        陆知知：“陈屿森说你昼夜颠倒，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必要那么拼。”

        话音落下，两人沉默许久，江昼才“嗯”了声，陆知知以为他是不愿意听这种话，于是又说：“我就是随口一说，毕竟还是身体重要，你不愿听的话可以不听。”

        江昼见她这么小心翼翼，忽然想到早上江烟说的那些话，他的心思微微动摇：“陆知知，你是不是……”

        话到嘴边，江昼却止住了，总觉得直接问不礼貌。

        陆知知侧着头问道：“是不是什么？”

        “没什么。”江昼揉了揉眉心：“最近工作上的事确实比较多，没有休息好，不过没关系，你不用担心。”

        陆知知老脸一红，小声逼逼：“我没有担心，我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关心你而已。”

        见她这副底气不足的样子，江昼被逗笑了：“嗯，关心我而已。”

        “你笑什么？”

        “没什么。”

        到家，推开门，餐桌上摆满了菜，他们已经就座，只等他们两个。

        王女士看到江昼，眼底出现一抹惊艳，随后拿着一次性拖鞋：“来来来，这就是小江吧，长的真好看啊。”

        陆知知：“……”

        陆知知压低声音：“妈，你能不能收敛点？”

        “收敛什么收敛？你这辈子要是能给我找来像小江这么好的女婿，我就谢天谢地了。”王女士对他翻白眼。

        陈屿森凑过来：“阿姨，我也不差吧。”

        王女士一笑：“对对对，小陈也不差！”

        陆知知：“…………”怎么有种相亲的感觉，她是那个渣女，在陈屿森和江昼之间挑来挑去。

        陆知知刚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听到那边的江烟说：“陈屿森我先收下了，剩下的江昼，如果不嫌弃，就拿走吧。”

        王女士一听，脸色立马变了，挺慌的，又有几分欣喜：“原来小陈和烟烟才是……你看我这眼睛，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连这个都没看出来！”

        江烟笑了笑：“阿姨还年轻呢。”

        陈屿森终于反应过来：“不是，我什么时候……”

        话还没说完，他的腰就被走过来的江烟掐了一把，陈屿森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很识趣的闭了嘴。

        王女士：“都快别愣着了，吃饭吃饭。”

        陆知知带江昼去洗了把手，这才就座，一桌子菜，和五六个人，热闹极了。

        王女士和老陆平时在家里清气惯了，突然增加了三个人，他们笑的合不拢嘴，尤其是王女士，看着江昼的眼神，恨不得直接把他拉到家里做女婿。

        陆知知坐在江昼旁边，进了地主之谊，不停给他夹菜，让他尝尝味道如何，勤快的很，为了避免不让其他人误会，陆知知努力做到雨露均沾给江烟和陈屿森都夹了菜。

        陈屿森揶揄道：“给三个人夹菜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陆知知讪讪一笑：“不夹了，你们随意吃。”

        王女士“哎哟”一声，拍了拍陆知知的胳膊：“怎么能不夹菜？这盘宫保鸡丁可是我的拿手菜，距离小江最远，你身为同学，就是这么尽地主之谊的？”

        陆知知在心里叹气，真是事事都不如她的愿。

        江昼笑了笑：“我能够到，不用麻烦知知。”

        王女士：“不麻烦不麻烦，来家里做客，都是些家常菜，你们别见怪才是。”

        陈屿森：“这是我实习这么久以来，吃过最好的饭了。”

        王女士立马被哄的服服帖帖，笑不拢嘴。

        只有陆知知神游在外，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刚才江昼的那句“知知”，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知知，平时基本上都是全名，有点儿心动。

        陆知知偷偷弯了弯唇角，把少女心事藏起来，抬头时，却对上了江烟意味深长的目光，陆知知脸上的淡笑立马凝固。

        完了，她的心事好像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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