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猎人与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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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无比尴尬的沉默后。
楚迟思终于开口了, 慢悠悠地说:“你这个任务难度还真是忽上忽下,推断不出具体的规律。”
唐梨睁开眼睛,委委屈屈地说:“这又不在我的掌控之内,我也没办法啊。”
楚迟思又问:“惩罚是什么?”
她这样一问, 唐梨挑了挑眉, 似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比起这个很是离谱的【每日恋爱任务】的具体内容或者条件, 楚迟思更关心的,其实是这个任务的【触发条件】与【惩罚机制】。
因为时时刻刻被系统盯着的缘故,唐梨本身无论是话语,行动,都处处受着限制,没办法向对方透露太多信息。
之前想要通过“鹦鹉螺”偷偷递身份,结果也适得其反,反而让楚迟思伤心难过了,导致唐梨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站在楚迟思的视角, 她先是通过自己“习惯用词用句”上的不同推导, 出来自己有【任务】要做。
然后, 她又通过“alpha信息素失控”推导出了【失败惩罚】,用“起床规律”推出了【每日任务】的刷新时间。
只不过,楚迟思能够获得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她只能通过细节和举动来推断自己有什么任务,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
而且,其中的干扰因素也很多,导致她没办法完美地区分出唐梨到底是在做任务, 还是……单纯地想对她好一点。
处处猜疑, 处处考量, 楚迟思在这个循环里呆的时间太久了, 她自身难保, 如履薄冰——
更是没有办法相信别人。
而系统安排的这个“任务系统”,其实也在潜移默化地【摧毁】着楚迟思对自己的信任,用任务去【试探】楚迟思能做到的底线。
每当楚迟思稍微有一点动摇,或者稍微想要依靠自己多一点,系统亦或是银(管理员)都会出现,以各种各样的手段来提醒楚迟思:
【你背叛了唐梨少将,你是个罪人。】
银想要彻底地摧毁她,压垮她,将她慢条斯理地逼入绝境,用攻略者给予她零星希望,再当着她的面将希望毫不留情地撕碎。
用生锈的钝刀一遍遍折磨着她的爱意,压垮她的精神,践踏她的爱人,嘲笑她的信念。
如此反复、反复、反复,
直至彻底绝望。
唐梨目光微沉,眉睫忽地弯了弯,笑意明朗而纯粹:“惩罚啊……我也不知道,可能有点风险吧。”
系统已经在耳旁警告了:“够了够了,不能再多说了!你真想让楚迟思抓到把柄吗?想想你上次可是被她给毫不犹豫地刀了诶!”
是啊,我巴不得将把柄全塞老婆手上。
唐梨耸耸肩,不再说话了,反而楚迟思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回打量着唐梨。
楚迟思开口了:“好……吧。”
她的声音满是犹豫,满是迟疑,满是不情愿:“我尽量…帮你完成,嗯,这个任务。”
唐梨眨眨眼,立马弯下一点腰来,眉眼弯成了月牙形,柔柔地问:“老婆这是要抱我吗?”
谁知道,楚迟思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搭在唐梨肩膀上,接着毫无感情地念完了台词:“我会一辈子为你撑伞的。”
嗓音清清冷冷,似玉石坠地。
就是和机器似的毫无感情。
然后,她默默收回手,面无表情地问唐梨:“任务完成了吗?”
唐梨:“…………”
想都不用想,肯定没完成啊!
任务要求的是拥抱,而楚迟思的这个“拥抱”未免也太小气吧啦了一点,就只有伸手拍拍肩膀而已,极其敷衍怠工。
比起拥抱来说,更有一种大哥拍拍小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什么“xx帮就交给你了”的场景。
唐梨悲壮地摇摇头。
楚迟思蹙了蹙眉,小声说:“为什么没完成,我都拍你肩膀了。”
“拍肩膀又不是拥抱。”唐梨和她挤在一把雨伞下,摇了摇头,“我给你示范一下,可以吗?”
楚迟思愣了愣:“示范?”
话音刚落,唐梨便靠了过来,手臂环过脖颈,将她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金发散了下来,有几缕划过面颊,落下些微凉的水汽,那浅淡的梨花香气沁入胸膛中,仿佛也要开出细小的花瓣来。
楚迟思一时有些怔然。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拥抱,与昨晚记忆中那个恨不得将自己压入身体来,很紧很紧的拥抱截然不同。
她仿佛生怕触碰到自己一样,恪守着距离,遵循着规矩,就这么虚虚揽着自己,也不敢再有其他的动作。
可是怀抱很暖,气息很香。
竟然让楚迟思一时不舍得推开她,而就在这迟疑的瞬间,那些纷纷扰扰,嘈杂的声音再次涌来。
-
其实,你内心深处已经——
意识并且察觉到什么了,不是吗?
这么多次循环中,她是最接近“唐梨”的那个人不是吗?无论是声音、行为、动作、习惯全都与“唐梨”一模一样。
如果你就这样放过她,让她回去,你又该怎么渡过这近乎于无限的时间?你又该怎么应对接下来无数次的循环?
比起上一次的朦胧模糊,这次的声音直接穿透了鼓膜,在脑海深处响起,如亘古的呢喃。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无比熟悉,无比清晰。从三万次循环中剥离而出,融入无边无垠的白雾之中。
就这样在耳旁窃窃私语着,将最深处的黑暗,将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坦露于光下。
哪怕是虚假的爱意,哪怕是伪装的关心,在三万多次循环里面,她是唯一的那个人,那个你【真正】应该留下来的人。
所以——
别放手,绑住她,困住她。
让她彻彻底底地属于你一个人。
-
耳畔嗡嗡作响,楚迟思闭了闭眼睛,刚想伸手推开唐梨,可对方已经先离开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怎么样,”唐梨毫不客气地把她头发全揉乱了,笑盈盈地说,“这才叫拥抱嘛。”
楚迟思撑着头,仰起些头来。
那双漆黑的眼睛极冷极静,酝酿着一丝深沉而晦暗的颜色,就那样望向唐梨。
唐梨怔了怔:“迟思?”
紧握着伞的手忽地松开了,透明雨伞“哐当”砸落地面,砸出些四溅的水花来。
漫天雨水,与温软的香气一同扑入怀中。唐梨呆了呆,看着楚迟思将手臂环过腰际,把自己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雨滴落在头顶与肩膀,唐梨一下子呆住了,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迟…迟思,你这是……”
楚迟思并没有怎么用力,她看起来小小的,透明又脆弱,可唐梨却有一种被她牢牢锁住,牢牢困住的错觉。
指节摩挲着布料,然后慢慢地攥紧,层叠的褶皱下,无人知晓藏得究竟是一颗残破不堪的真心,还是深不见底的疯狂。
“我会为你撑伞的。”
【小心点,我会绑住你的。】
楚迟思靠在她肩膀上,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起伏,依旧是冰冷的,甚至于有些绝情:“一辈子。”
楚迟思原来在做任务吗?
唐梨抚了抚她的长发,柔顺的黑发漫过手心,密密地嵌入指缝之间,填满了所有角落。
雨水砸落衬衫上,浸透了那一件薄薄的布料,描摹出细瘦的肩胛轮廓,洇出大片大片的柔白肌肤。
指腹缓缓滑过她肩膀时,会有湿润的雨水涌出来,糅杂着皮肤上的温度,融化在手心间。
楚迟思就抱了一下,很快便将她放开了。
“这下任务算完成了吗?”楚迟思抱着手臂,雨水滑出一道道水痕,衬得她皮肤瓷白透明。
雨水仍旧落着,淋湿了那墨色的长发,沿着面颊向下淌去,凝聚在下颌处,摇摇欲坠着。
唐梨把那把雨伞捡起来,慌忙想要去遮住楚迟思,却被她不露痕迹地躲了一下。
唐梨连忙说:“迟思,已经完成了。”
她将雨伞递过去,这次楚迟思没有再躲了,她低垂着头,任由唐梨将自己罩进伞里。
楚迟思眉眼都是冷的,缀着湿润的雨滴,漆黑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怎么变成你给我撑伞了?”
“我高一些,这样更方便,”唐梨瞧着她,一下没忍住,伸手捏了捏楚迟思的面颊,“怎么忽然把伞扔了?”
楚迟思面色有些苍白,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细腻而纤巧,随便一捏便能折断似的。
她笑了笑:“没用的东西就扔了。”
那声音太冷了,凝着不化的寒冰,漫不经心地落在唐梨耳畔:“你刚才不也将伞扔了么?我扔又怎么了。”
唐梨辩解:“我那是被风吹走了。”
楚迟思看她一眼,眼睛里写满了:“你继续编吧,反正我不会相信的。”
唐梨一梗,又默默补充:“可我们两个就只有两把伞,要全部扔了的话,就变成两个站在雨中淋雨的傻子了。”
楚迟思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了。
尽管雨水不算大,两人还是有些淋湿了,唐梨撑着伞,推着楚迟思去了一个附近的咖啡店里面,给她买了杯咖啡暖暖身子。
唐梨买了毛巾和面巾纸,往楚迟思怀里塞了几包,然后才擦了擦自己的面颊。
兴许是天公再次作美,就在两人衣服差不多干透时,那淅淅沥沥的小雨忽然停了,阳光透过层叠云层,照落在码头之上。
唐梨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还有循环往复的各种船只,不由得有些心痒痒。
“迟思,我们出海钓鱼怎么样?”
唐梨热情地提议说,“我们可以租一艘小帆船,开到浅海那边,可以钓鱼也可以潜水玩。”
不过,比起唐梨的兴致勃勃,楚迟思要显得冷淡得多,对这些计划兴致缺缺。
她捧着一杯唐梨买的热咖啡,慢悠悠地喝着:“你可以去试试。”
真是奇怪的一句话:“你可以去试试。”不算拒绝,却也不算肯定,只是让自己去“试试”?
唐梨有些不太了解,也摸不清楚迟思在想什么。不过她还是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去问问价格?”
楚迟思微微颔首:“嗯。”
“迟思你就坐这里哦,”唐梨还不放心似的,絮絮叨叨地叮嘱,“不许趁我离开的时候,就抛下我一个人跑路了,不然我非得回来咬你不可。”
楚迟思:“…………”
楚迟思看她的目光好像在看傻子。
唐梨才不管楚迟思在想什么,她可是自带八百米柔光滤镜的女人,老婆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全都被她自动美化了一百层,bulingbuling发着光。
心心念念两人的出海之旅,唐梨问楚迟思拿走了黑卡,一溜烟跑到不远处的码头去了。
码头停泊着不少船只,不止有豪华的游艇与帆船,还有那种很帅的摩托艇,皮划艇之类的东西。
可古怪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唐梨四处问了一圈,居然没有一个人是出租船只的,哪怕唐梨出再高的价,也没有人愿意卖给她。
她不死心,又去问了一下邮轮度假的价格,结果售票处直接全部关闭了,张贴着一则启事:
“由于最近天气多变,海上风浪不断,出海十分危险。评估风险之后,临港码头决定暂停服务两个月。”
“对您造成的诸多不便,还请多多谅解。”
唐梨趴窗口看了看,外面风平浪静的,远处还有邮轮驶过的汽笛声,怎么也不像是有什么巨大风浪的样子。
这个港口处处透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有一张无形而怪异的大手,在不断地拦截、阻碍着唐梨的出海计划。
唐梨又跑了几圈,甚至还动起了劫持一艘帆船的念头,但想想楚迟思还在等着自己,只好作罢。
她惆怅地叹口气,一无所获,有些灰溜溜地回到两人休息的咖啡馆之中。
楚迟思还坐在窗口的位置,面前多了一块小蛋糕,她掂着小勺,津津有味地小口咬着。
过长的白毛衣遮着脖颈与手腕,毛绒绒地包裹住了她,柔顺的黑发垂下来,远远看过去,就像只慵懒的布偶猫。
“叮铃”轻响,咖啡店门被推开了。
楚迟思咬着小勺,唇畔微红,水盈盈的黑眼睛望向唐梨,分为灵动:“怎么样?”
唐梨倒也不客气,拉开楚迟思身旁的椅子坐下,幽怨地叹了一口气。
她倚在椅背上,指尖摩挲着额头,有些苦恼地解释道:“没怎么样…找不到愿意租帆船的人。”
楚迟思嚼着蛋糕,嗓音含糊:“接着说。”
唐梨想离楚迟思近一点,就改为趴在桌面上。
金发散落开来,她抬起点头来,从发隙间偷偷看对方:“我跑了好多个地方,都是一无所获。”
“帆船和摩托艇都租不到,就连旅游的邮轮都关了,说海上风浪不断,要暂停服务两个月。”
楚迟思拿着小勺,舔了舔上面剩余的奶油,微红的舌尖触上金属,软绵绵地缠着绕着。
奶油融化在她舌尖,被她慢吞吞地卷进口中,唇畔上还剩下一丝淡淡的水色,仿佛沾着水的樱桃般,诱人无比。
唐梨咽了咽喉咙,挪开了视线。
一双手忽地覆上头顶,慢悠悠地触碰着她的长发,那动作不像是抚摸,更像是…烙上什么不可见的印记。
“你当然找不到。”
“或者说,你永远也找不到。”
楚迟思摆弄着她的褐金长发,嗓音淡淡:“因为你触发了banana_peel(香蕉皮)机制。”1
“香蕉皮机制?”唐梨任由她摸,只是转了转头,有些好奇地询问,“那是什么?”
楚迟思拾起一缕金发,在指腹间摩挲着,漫不经心回答:“是世界程序里面,保护机制的一种。”
唐梨眨了眨眼,认真听她说话。
“简单来说,你永远不可以获得出海的机会,因为海的另一头是边界——而这是不被程序所允许发生的事情。”
那缕金发被捻在手心,丝丝缕缕地散开,四溢的星芒被楚迟思拢在指节间。
慢慢地,慢慢地攥紧。
“你找帆船,没有人会租给你;你给出再高的价格,没有人会卖给你;你强硬地抢船,会发现里面没有汽油;你去买来汽油,会发现船只出现了机械故障。”
“你会发现风往回吹,你会发现邮轮被关闭,你会发现海浪过于凶猛,你会发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过是徒劳无功。”
楚迟思声音越轻,散在静默的空气里。
“简而言之,无论你采取什么行动,使出什么手段,你都会在成功的前一刻被‘香蕉皮’所绊倒,,就这样失去唾手可得的机会。”
她笑了笑,松开了指节间的长发,任由那金发下坠,下坠,坠落在咖啡馆的桌子上。
“这便是banana_peel(香蕉皮机制),这个世界里诸多保护机制的其中一种,用以防止意识个体穿越边境,到达地图之外。”
如果算上绣球花那短暂的“穿透”现象,这应该是楚迟思第二次,如此坦然而明确地向唐梨讲述,这个世界背后所藏着的逻辑。
完美的,没有任何漏洞的逻辑。
代码的创造者极其聪明、缜密,早在创造出这个世界之前,便已经堵死了所有可能会出现的漏洞,预防了所有的意外情况。
如果没有外界干预,这会是一个近乎于完美,将现实模拟到极致,运行流畅自然的世界。
没有人比楚迟思更加清楚这一点。
“反正不管是观测者,还是管理者,那两个人都不可能有胆量去修改核心代码,所以告诉你也无妨。”
楚迟思淡声说着。
唐梨慢慢直起身子,恰好楚迟思也望了过来,长睫微抬,指节拢着毛衣边缘,慵懒地托在下颌上。
疏落而清冷,像水晶球中的小人。
“还有什么问题吗?”楚迟思托着下颌,长睫密密垂着,抬手点了点唐梨的手腕:
“我允许你可以再问一个。”
她指尖软软的,点在手腕间的力度很轻,落下零星淡香,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唐梨犹豫了片刻,果断开口:
“所以,迟思你早就知道我会白跑一趟,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坐在这里等我气喘吁吁地回来?”
唐梨看着她,泪眼汪汪的:“你明明可以早点告诉我,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太过分了!”
楚迟思:“…………”
楚迟思手一颤,差点把自己给摔下来,看向唐梨的目光很复杂:“你只想问这个?”
系统都震惊了,连声催促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我盼了多久都没盼到的机会,你就不能问点正经的?”
唐梨义正言辞:“这就是正经问题!”
她说着,便往楚迟思那边靠过去一点,揪起她的一缕长发,向自己怀里拉了拉。
“迟思,我想问的只有这个。”
唐梨靠得太近了,黑发被握在手心间,她微垂着头,呼吸吹过了耳际:“你是不是故意丢下我,让我白跑一趟的?”
肩膀被人轻推了推,唐梨乖乖地被她推开,握在手中的发也松开了,温驯地低下头来。
楚迟思拢着手,平静地看着她。
“是的,我确实是故意让你白跑一趟的,”她淡淡地解释着,“你有可能不相信我,这样做的话印象更深刻。”
唐梨委屈地盯着她:“完全没必要,迟思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相信的。”
楚迟思偏了偏头,黑发坠在白毛衣上,墨痕斑驳,层叠缠绕,被她轻轻拂开。
她问:“真的?”
唐梨说:“真的。”
楚迟思托着下颌,忽地笑了笑,她抬手触上唐梨的面颊,毛衣边缘蹭过皮肤,略有有些痒痒的。
手心微凉,软软地贴合着面颊。
而后慢慢地向下滑、下滑,如温软的云,细白指节抵上唐梨的喉骨,轻轻划了两下。
指尖抵着薄薄一层皮,就那样缓缓划动着,撩拨起几星暗火,灼烧着皮肉与骨髓。
“这些话…也是你的任务吗?”
楚迟思轻笑着,她早已知道答案,只是静候着猎物落入陷阱之中:“还是你的真心话。”
“你肯定分辨得出,”唐梨失笑,温驯地依在她身侧,“我的真话与假话,其实很好辨别。”
抚着脖颈的手忽地停了。
楚迟思靠了过来,细白指节张开,将她的脖颈牢牢勒在手心中,微微仰起些头。
“嗯,我相信你了。”
楚迟思微笑着,嗓音矜贵又清冷,轻轻地说:“不要背叛我,不要让我失望。”
黑发向后散去,露出一副极漂亮的眉眼,漆黑的眼,瓷白的肤,微红的唇,像是一只怯生生的小奶猫。
可最脆弱的脖颈却被她勒在手中,呼吸与声音都贴合着她的手心,她掌握着你的弱点,你的软肋,你的渴求之物。
只要她想,她随时都可以将你杀死,各种手段,各种方法,所以——
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
事实证明,装备着黑色背包的楚迟思虽然战斗力爆棚,一个人打几百个攻略者都不是事。
但她本质上,还是个脆皮的刺客。
不过是淋了一点小雨而没有及时洗澡,楚迟思就十分凄惨地感冒了,还有点低烧。
当唐梨像个没事人一样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楚迟思已经把自己团成个糯米团子,窝在沙发上面瑟瑟发抖。
早上八点,每日任务还没更新。
唐梨一眼就看见某个栽倒在地上,满脸委屈的粉色汤圆,心里泛起了嘀咕。
楚迟思最喜欢那粉色汤圆,抱着就不肯松手,怎么会任由汤圆躺在地上这么久?
果不其然,她走过去一看,就看见了摆满茶几的感冒药、抽纸盒、止咳药水,还有好多的纸巾小团子。
糯米团子埋在角落,隐约能听见沉沉的呼吸声,还有一点细细的吸鼻子声。
“迟思,你还好吗?”唐梨弯下身,拽了拽糯米团子,“你这是…感冒了?”
糯米团子还是个脾气大的,一碰就炸了,凶狠地说:“没有感冒,不要碰我!”
唐梨看了看满茶几的感冒药,心道:嗯,肯定没有感冒,是自己的错觉。
“你不能把自己闷着,”唐梨耐心地劝,摸了摸糯米团子的头,“别盖这么厚的被子,出来透透气。”
楚迟思仍旧蒙着头,用被单将自己裹得死死的,密不透风,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没有感冒,都说了别碰我,咳咳咳——”
唐梨叹口气,抱起手臂来,在沙发旁边打量着她:“都咳成这样还说没感冒,你吃过退烧药了没?”
糯米团子栽倒下去,一声不吭。
唐梨叹口气,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先去厨房煮了点药汤。等端着汤回来时,糯米团子还栽在原位。
“迟思,迟思?”唐梨试探着喊,“你还好吗?”
糯米团子安安静静的,没了刚才那一股执拗又倔强的劲。唐梨伸手拽了拽,轻易便将被单扯了下来。
楚迟思蜷缩着身体,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只,呼吸很沉很重,抖抖瑟瑟的。
她紧闭着眼睛,长睫润着一层水意。
那面色无比苍白,可耳廓与后颈处却红得厉害,昳丽的红晕顺着耳根,一路蔓延进扣紧的衣领间。
唐梨贴上她额头,指节触碰到一片滚烫。她被那温度吓了一跳,心中有些不安:
不对劲,楚迟思虽然体质偏瘦,但在自己勤勤恳恳的投喂下,她身体一直挺健康的,两人每年的体检也没有大问题。
为什么会淋一场雨就烧成这样?
【她真实的身体状态到底怎么了?】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触碰自己,楚迟思蹙紧了眉,猛地偏开头来,躲避开她的指节。
“不要…碰我,”楚迟思垂着头,将自己缩得越小,喃喃自语着什么,“不要碰我,我不会说的。”
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什么冰凉、湿润的东西触碰上面颊,温柔地将那层黏腻的薄汗擦去。
“别害怕,”那人轻声说,“只是帮你擦一下而已。”
声音很温柔,也很舒服。
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了一点,她捡回些理智来,慢慢睁开一丝眼睛。
朦胧模糊的视线里,依稀能看见那个人的身影,与记忆中无数个破碎的影像重叠在一起,看不清楚具体的轮廓。
楚迟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嗓子里有火在烧,烧得她干哑一片,好半天,才攒出口气:“……是你。”
唐梨将毛巾浸入水中,动作干脆利落,修长的指节一拧,毛巾便滴滴答答落下水来。
清澈的水染湿了指节,在室光下映着一层薄薄的水光,细腻而又漂亮。
“你来我往,上次我发烧你照顾了我,”唐梨笑了笑,柔声说着,“这次轮到我照顾你。”
上一次?发烧?照顾?
楚迟思努力回忆了片刻,好像确实是有一次,在上个循环中,那人被空调吹得感冒了,还是自己带着管家进来喂药的。
不得不说,唐梨所说的“照顾”,好像确实比她的“照顾”要更加专业些,也没有那么直接粗暴。
手腕与脖颈的细汗都被擦干净了,一条润湿的毛巾贴在额头上,微凉的水汽沁入皮肤,带走了些许滚烫的温度。
楚迟思闭了闭眼睛,也不怎么抗拒了,任由她解开自己的两枚衣领,用毛巾擦了擦肩颈处的肌肤,化开丝丝缕缕的凉意。
“你吃过感冒药了吗?”唐梨看着桌上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感冒药,拿起一瓶晃了晃,沙沙的响声荡开来。
楚迟思低声咳着,嗓音已经全哑了,慢吞吞地说道:“全部都吃了一到两片。”
“全吃了?!”
“楚迟思,你——!”
唐梨被她气到了,一时没说出话来,片刻后才缓过神,长长叹了口气:“这是药又不是糖果,你乱吃这么多干什么?”
“这样见效快,”楚迟思垂着眼帘,嘟嘟囔囔地说,“大不了重置循环,身体就会恢复了。”
话音刚落,额头忽然被弹了一下。
很重的一下,非常疼。
楚迟思一下子醒了,猛然睁大眼睛,眼眶染着一圈红意,颇有些不悦地看着唐梨。
“楚迟思,你不可以这样想!”
唐梨声音重了几分,认真又严肃,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绝对不可以依赖重置,知道吗?”
楚迟思怔了怔,混混沌沌的理智也回来了些许,她勉力去无视耳畔嘈杂的低语声,点了点头:“我…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比谁都清楚。
她只是被困得太久了,已经快有些分不清温暖与冰冷,分不清光芒与黑暗,全部的事物都蒙着雾,立于一片灰茫茫之中。
“既然你吃过药了,那就多喝一点水。”
唐梨将她扶起身来,端着一个小碗,向她靠过来些许:“我煲了药汤,你稍微喝一点。”
楚迟思窝在沙发里,抬眼看她,眼眶红红的,不知道是被欺负红的,还是被委屈红的:“…好……”
瓷匙勺起一点药汤来,被唐梨吹凉,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楚迟思的唇边。
唐梨轻声说:“来,慢慢地喝。”
楚迟思低头又咳了两声,咳得肩膀都有些颤动,她张开一点点唇畔,将瓷匙含入口中。
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煲的,药汤居然一点都不苦,反而有点甘甜的味道。
楚迟思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药汤将唇瓣烫得微红,有一滴药汤溢了出来。
那滴水顺着细白的脖颈向下淌、向下淌,蔓过细巧的锁骨,在皮肤上描出一道晶莹的水痕。
唐梨拿着瓷勺的手有点不稳。
清心寡欲,清心寡欲。唐梨碎碎念着,放下药汤去狠狠压制了一下后颈腺体,耳畔顿时炸开个熟悉的声音:
【腺体受伤,生命值-5】
减就减吧!唐梨愤愤地想着,反正我现在可是100的满状态,随便你扣去。
她重新端起药汤,慢慢地给楚迟思喂着,对方也很乖地配合着自己,将小半碗药汤都喝完了。
“喝完就好了,”唐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声音哄小孩似的,“你再睡一会,等感冒药药效起来就好了。”
楚迟思跪坐在沙发上,被单紧紧地裹着身体,就露出一张微红的小脸来,墨发散落下来,看起来像个瓷娃娃。
她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
唐梨将粉色汤圆从地上捞起来,顺手塞到了楚迟思的怀里,又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那里又软又暖,指尖一戳便能汪出水意来,总会让忍不住想去亲亲,想去咬上一口。
。
唐梨把满桌子的感冒药拿走,使了个坏心眼,统统放到楚迟思够不着的柜子上面。
她收拾好汤药,洗了洗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唐梨抬眼看了眼闹钟,正巧是上午九点:
“叮咚,【我要谈恋爱】系列任务已更新,请于今日内及时完成,否则将要接受惩罚!”
【每日任务(0/1)】
【任务详情】恋人真的好可爱啊!想和她亲亲抱抱,真想要每时每刻都和她黏在一起不要分开!让恋人扑入你怀里,给你个大大的拥抱吧!记得轻抚她的长发,说:“就这么不舍得我啊?”
【失败惩罚】累积失败次数(0/2)后死亡。
唐梨:“…………”
唐梨把碗往水槽里面一甩,抱起手臂倚在桌沿,和系统扯起皮来:“最近每日任务是不是有点问题?难度未免太高了一点吧?”
系统假装没听懂:“什么啊?不是和以前的每日任务差不多吗?”
“不,以前的每日任务,主动权都是掌握在我自己手里的。譬如让我去哄楚迟思,让我和楚迟思对视,让我邀请楚迟思吃冰淇淋等等。”
唐梨凉凉瞥了屏幕一眼,声音似笑非笑:“可是最近的几个任务,怎么将重心转移到了楚迟思的身上?”
之前的任务要求楚迟思【主动】为自己撑伞,而这次的任务要求楚迟思【主动】扑到自己怀里来——都要求了【楚迟思的行动】,而不是自己的。
系统正在一步步地试探楚迟思的底线,在试探她会为了自己这名【和唐梨少将极为相似的攻略者】而做到什么地步。
还真是阴险而恐怖的手段啊。
“这算是什么任务?”唐梨冷笑着说,“我不做了,大不了回重置点而已。”
系统劝了半天,奈何唐梨就和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就是不打算做每日任务了。
她收拾完东西之后,就干脆利落地出门去了,先去超市买了些水果、蔬菜,还有晚上打算用来煲汤的鱼,紧接着又去了唐家一趟。
唐家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剧情补完式npc的对话也老是重复,就好像自己离开这几天——
唐家的时间就停滞了。
唐母见唐梨回来了,先是询问了她一下那天酒席后两人为何不告而别,知晓理由后也没为难她,而是表示很理解。
两人聊了一会,唐母就像是被设定好了那样,从平板上调出了一份文件来,递给了唐梨。
那是一分合作企划书,有个老板想要在某个地方建个花卉市场,想要和唐家合作承包下一块地,然后股权五五分成等等……
“最近生意不好做,难得有人愿意和唐家合作,我们一定要把这份合同谈下来。”
唐母絮絮叨叨着,唐梨的注意力却被合同转走了,她翻了翻页,视线落在那块土地上面。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块土地应该会在【7号区域】里面,也就是目前还是灰色的,自己尚未解锁的一块地方。
接下唐母的任务后,唐梨又辗转去了几个地方,当她绕一圈回到家之后,已经差不多是晚上六七点钟了。
她一天都在跑,又累又饿,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几乎是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别墅里。
见楚迟思还躺在沙发上,唐梨便先去洗了个澡,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走出来时,楚迟思便已经坐起了身子。
唐梨理了理袖口,向她快步走去,远远地便问道:“迟思,你感觉好些了吗?”
楚迟思趴在沙发靠背上,黑缎般的长发披在肩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她,开口问道:“你去哪里了?”
唐梨愣了愣,解释说:“我去买了点蔬菜水果,然后顺便去了唐家一趟。”
楚迟思抿着唇,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睡衣,那绸布沿着身体淌下来,裹着细白如玉的肩头,勾出一折盈盈细腰。
她又问:“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唐梨还真忘了这件事,主要当时楚迟思烧得厉害,她又被系统的任务给分散了注意力。
这么想想,自己居然把生病的楚迟思丢在家里,还一连丢了好几个小时,不由得一阵愧疚。
“对不起,我应该和你说的。”唐梨走到沙发旁边,在楚迟思身旁坐下,“作为补偿,我给你做晚餐好不好?”
唐梨弯眉笑着,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那温柔是滚烫的,强大的,会让人觉得安心的东西。
楚迟思看着她,睫上还带着些病意的水汽,衬得眼睛湿漉漉的,似一方寂然的深潭,悄然倒映出她的面容。
她不说话,就这么瞧着唐梨,看得唐梨有点心痒,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
忽然间,一双手搭上了唐梨的肩膀,楚迟思松松地圈着她,忽地抿出个笑来。
那笑容淡淡的,很单薄。
紧接着,唐梨被她猛地向后一推,整个人撞在了地面上,而跟着一起撞进她怀里的,还有楚迟思本人。
唐梨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稍微有些狼狈,楚迟思倚在她身上,抬手覆住了唐梨的面颊。
“就算你是假的唐梨也好,我已经不在乎了。”
楚迟思垂着头,黑发细细密密地垂下来,坠下来,挡住了唐梨所有的视线,让她只能看向自己。
她眼底沉着一丝暗色的疯狂,声音却又柔又软,呼吸绵绵吹拂过面颊,轻得好似一个缱绻的亲吻:
“不许走,留下来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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