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Part2.发光的巨像与院中的大树

34th

        自白翠去世后，果子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和重文市综合院有任何交集。哪知只一年多的光景，她就不得不陪着李光平重访此地。

        两周大假足够果子陪着李光平在医院查出点什么，她相信最后的诊断结果，可以完美的解释李光平为什么整天围着院中大树转圈。

        果子发现李光平有这样的举动是在几天前，也就是她刚放假的时候。连着两天，李光平清醒的时候就围着大树转个不停，像是拉磨的驴。口中含含糊糊的念叨着“回来吧”，累了的话就直接在树下睡倒。

        其实最让果子疑惑的是李光平不停念叨的那句话，每当果子问他“你说的是谁”时，李光平就傻乐。乐的没心没肺，有时还会拍巴掌。果子确信他是疯了，比白翠当年还要疯，但她还是需要一纸文书，有了医院的诊断结果，她才能理直气壮的把他送进疯子堆里。

        35th

        /摧毁一个人的意志需要多久？/

        果子在医学杂志上偶然瞟见这句话，答案很快就在她心中浮现出来。接着往下看才发现这是篇关于交流的论文，其本身价值还没有它凭什么会刊登在杂志上的意义重大。

        果子将杂志放在一边，看了看身旁的李光平，她已经忘了上一次与他聊天是什么时候了。他好奇的四处张望，眼中竟含着光。这可把果子吓到了，她记得那光是跟着白翠一起消失的，它是怎么回来的，难不成白翠也回来了？

        “叔叔，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啊？”

        李光平笑嘻嘻的看着果子，那眼神跟小孩子一样纯真，也像小孩子一样定不住神，没一会就被周围事物带跑了。果子猜不出摧毁李光平意志的凶手是谁，她只希望凶手可以就此罢休。

        “李光平家属在吗？”

        果子应声站起，拉着李光平走进办公室。医生把核磁结果看了一遍又一遍，随后抬眼看看果子和李光平。

        “他是你父亲？”

        果子迟疑片刻，低声应道。

        “嗯。”

        “平时喝酒吗？”

        “喝。”

        “每顿喝多少？”

        “不知道。”

        “有心脏病，高血压的病史吗？”

        “不知道。”

        “有家族遗传病史吗？”

        “不知道。”

        医生又抬眼看看果子，说道。

        “你这闺女还真是啥心不操啊。”

        果子低沉着眼，盯着医生暗暗反驳，‘他闺女早就死了’。医生轻叹一声，说道。

        “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老年痴呆。目前是二期，趁着他还记得你，多陪陪吧。”

        二人离开医院时，空中还挂着残阳，果子在前面走，李光平跟在后面。比起医生嘱咐的话，她更在意自己的耐心会在哪天被耗尽。

        36th

        顾月寻出现在果子家门口时，果子重新审视了一遍这位将她置身孤立无援境地的叛徒。她眼中的冷漠足以杀死一只热情的苍蝇，然而却没有吓退满眼真诚的顾月寻。

        杂草丛生，萧条狼藉的小院，大树下疯癫跳脱的李光平。只两样景物就已让顾月寻倒吸凉气，她误以为自己走进了破败的精神病院。再看看处置泰然的果子，她猛然发觉自己的做法有点太过分，然而骨子里的傲慢帮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位是？”

        “养父。”

        “他没事吧？”

        果子惨然一笑，沉默片刻说道。

        “你会围着一棵树不停的转圈吗？”

        “对不起。”

        果子后退一小步，问道。

        “如果是因为刚才的话，那你没必要道歉。”

        “你和段明天那件事”

        话还没说完，果子就抬手制止了顾月寻，她可不想再被拖回漩涡。想想那些人的嘴脸，她就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去爱一头残暴的海怪。

        “我和段明天什么事都没有。”

        “我知道。但我希望你能通过这件事成长起来，能经受住外界的非议和诋毁。”

        果子摊手向顾月寻又展示了一遍小院的景色，然后笑着说道。

        “你或许说的没错，更是出于好意。你是不是觉得我出身在这样的环境中，就应该比常人更能接受周围的恶意？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没有金盔铁甲，无外乎是□□凡身。

        这样的环境只教会我要小心敬慎，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我能得罪的起的，更没有一件事是我能左右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怯懦的活着。”

        “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帮你脱离这个环境，帮你重生。”

        “于是你就把我扒光了供人欣赏？你不觉得你的借口很牵强吗？”

        愤怒是果子仅剩的武器，然而在眼泪决堤的那刻，就连它也变得支离破碎。她无助的蹲在地上，像是乞求顾月寻的饶恕，可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突然李光平猛然惊呼起来。果子和顾月寻都为之一怔，他指着树上的鸟窝大喊道。

        “飞走了。”

        37th

        书中讲的那些大道理果子早已烂熟于心，还有那些不知轻重的鸡汤，她更是倒背如流。然而在面对不公时，她依旧难以释怀。就像她看不惯那些靠着撒娇卖萌来换取想要之物的女人，那无疑是侮辱了女性的身份与地位。无论她们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也难以动摇果子的看法。

        顾月寻在果子眼中当然不是那种倚靠撒娇卖萌的女人，但她却将不公血淋淋的摆在果子面前，更美其名曰的告诉她只要吞下这些，就能完成质的飞跃。

        此时的顾月寻在果子看来就像是递给白雪公主毒苹果的巫婆，她自信自己不会像白雪公主那样轻易上当。然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对飞跃后的结果感到恐惧，就像她恐惧儿时玩伴会离开她那样。如此的不安全感是天生的，长在骨子里的。不论是谁触碰到这一点，都会让她毫不犹豫的拿起武器反击。

        在安顿好为了鸟儿离巢而悲伤的李光平后，果子盯着炉子里潮湿的劈柴发呆。这是她第一次毫无防备的掉进矛盾与纠结编织的大网中，本以为会像往常那样轻松远离自己讨厌的人，但这次她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远离不是难事，难的是该怎么让自己轻松。

        思来想去还是被恨占了上风。火炉中潮湿的劈柴已经劈啪作响，火苗炙烤着那口老壶，几层水碱也挡不住火苗炙烤的势头，誓要将水煮开滚沸。好像顾月寻，穿过层层壁垒钻进果子的心，然后在最柔软的地方扎了一刀。果子无疑是滚沸的开水，守着变凉后的体面。

        38th

        顾月寻留下礼物就离开了，她再无气力去为自己扳回一城。她觉得果子的愤怒中还掺杂着以往的委屈，这并不是什么坏消息，反而颇有价值。她怀着激动的心情赶往盛勋生物科技，段明天的办公室。

        “你可以给我讲讲果子过去的事吗？”

        段明天打量着这位如风的女子，她刚刚冲进办公室时的确带进来一阵寒风，他甚至跟着打了个寒颤。

        “你对她很感兴趣吗？”

        “就是挺想知道的。”

        “你知道在未经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就将其隐私告诉他人，是不道德的，况且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她呢？”

        “实不相瞒，我和她最近有点矛盾。我想，只有了解她的过去，才能找到帮助她的突破口。”

        屋中的气氛一时间变得诡静异常，就连段明天的眼神中都带出一股莫名的寒气。这位不速之客的无理请求惹得他心神烦乱，他害怕自己担心的事正在破茧而出，而眼前的顾月寻可能就是罪魁祸首。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害果子的事？”

        段明天直截了当的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口气温文尔雅，但愿顾月寻不会浅显的解读他的口气。

        “算是吧。可能是我的手段太极端，才导致那孩子受了些伤害，我希望可以补救。”

        段明天轻笑着，说道。

        “用过去补救现在？这未免有点太荒唐了吧。即便你知道她的过去，你难道就有信心救她？更何况她需要你的救助吗？我怎么觉得是你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顾月寻突然有些失控，拍案而起。

        “她和我是一类人，只有我能救她。”

        段明天很奇怪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扮演神的角色，难不成是因为生活太乏味了？这不禁让他联想到养父段枫自诩为神的场景，即便他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逃脱这位神明的摆布，优渥殷实的生活，高端体面的工作，还有震耳欲聋的头衔。这些都是段枫亲手为他加冕的荣耀。旁观者觉得这些对于段明天来说简直唾手可得，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如此廉价的荣耀都是用宝贵的自由换来的。他沉思良久，抬眼看向顾月寻，淡淡说道。

        “你不妨去见一个人，她才有资格告诉你果子的事。”

        39th

        大情怀在和平年代被冲淡了身影，小情怀趁机突起。盛勋生物科技分部楼下的几间小酒吧熟络的贩卖着80后情怀，以此寻找同类。

        80后被前辈人称为腰软肚硬的一代，自私的一代，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一代。论吃苦比不过70后，论耐劳比不过60后，在前辈人眼中80后只会孤芳自赏的享受，论逆来顺受也输给了90后。

        不得不说，前辈人或多或少都带着高度数的眼镜去看待80后。就好像60、70后的人永远不明白80后的人在世界之窗大开的和平年代为什么会患上躁郁症，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不顾颜面的崇洋媚外，至于他们扎身于遥不可及的梦想的意义，那就更不得而知。

        面对种种非议80后索性选择了闭口不言，当个叛逆的疯子兴许才是唯一出路。因为有些事在奔腾前进的和平年代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顾月寻拉开酒吧大门走进去，脖子上的紫色纱巾已经出卖了她。老板看过她的身份证后请她出去，她搞不懂这年头竟还有和钱作对的人。她看老板像个白痴，整间酒吧的人看她像是混进麦子地里的老玉米。

        “现在的年轻人很有个性哦。”

        顾月寻回头看见说话人一席黑色旗袍，瘦弱嶙峋，弯眉洞目炯炯有神，棕瞳之中蕴藏着无畏的神色。顾月寻蓦地对此人心生三分敬畏，不由得后退几步。稍定神闲，附和道。

        “是啊。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是吗？你不是很想搞懂果子吗？”

        顾月寻微微一怔，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生怕会被窥探的干干净净。

        “你是？”

        “你好，我是蒋子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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