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秒钟，苏格兰听到自己直白地开口：“长泽，我想去救被拐的那几个小孩。”

        他在赌。

        当然不是赌对方会手软放水。只是长泽遥会和自己搭档愉快，至少在行事风格上没有太极端的差别，对方一直以来的言行也不像是见不得半点正面情绪、听到救人两个字就会立刻毙了他。

        他对任务目标从不手软，却不爱无故波及无关人士，他不存在多余的善良或同情心，却也不会对表现出这种品质的路人有负面情绪，他会毫不留情地杀死试图从组织离开的情侣，却只针对叛逃而不曾贬低过他们在黑暗组织里寻求爱情的行为。

        他甚至提起过他有个去世的奶奶，用可以称作是柔软的语气。

        苏格兰觉得自己赌对的概率不低，但这依旧是相当危险的做法，一旦对长泽遥的判断失误，等待他的就会是极其强烈的怀疑。

        长泽遥没立刻说话。

        听到苏格兰叫的是名字而非代号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是不想灭口这个小孩了，后面那句话更是直白得让他怔了怔。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弯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温声道：“去车上待着，我和这个叔叔想办法去救其他的小朋友。”

        男孩高兴地抬头看他：“我可以一起去吗？”

        “不可以，小孩子就该在安全的地方待着。”长泽遥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拒绝了他，同时拉住车门，将人又塞了进去。

        小孩没闹腾，乖乖在车里待着，关门后因为车身隔音不再听得清外面的声音。

        长泽遥这才看向身边的青年，声线依旧平静：“你的理由。”

        苏格兰站起来，微微垂下眼睑，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小时候遇到过类似的事。”

        时间地点都不适合细说，但他会在这种情形下提出来，长泽遥一下子就想到了些不太美好的东西。

        他直截了当地问：“童年阴影？”

        “差不多。”苏格兰情绪不高地点点头，不愿回想但又不得不提起的模样，又重复了一遍，“我想救被拐的那几个小孩。”

        长泽遥沉默，只静静地看着他，他毫不回避地与之对视，眼底晦暗又克制的情绪翻涌，好像真有那么段糟糕的童年回忆似的。

        他没有单独提出放过车上那个小孩，而是将不远处的拐卖案整个扯进来，就是为了以此为基础编造出一段可能不那么符合组织特色、但足够合理的经历来作为理由。

        撒这种无中生有的谎一要逻辑自洽二要态度自然三要情绪真实四要不可求证，逻辑和不可证是之后详细叙述时候的事，控制态度苏格兰也做得很熟了，至于情绪——

        他确实有一段糟糕的童年回忆，也确实为之困扰多年，在脑海里故意回想当时的心情移花接木到现在，出口的事件是虚假的，眼底的情感却是绝对真实的。

        长泽遥收回了目光。

        “我有必要提醒你，组织的业务范围很广。”他说，“人口买卖我不做，但组织里是有人做的，你不可能都去阻止。”

        “我为什么要阻止？”苏格兰反过来对他的话表示惊讶，“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两个反问，表现出来的意思很明显，他想插手只是因为被今晚遇到的不知道哪个点勾起了心理阴影，而不是出于可怜受害者或者看不惯人贩行为。

        一句话冲淡了因为说想救人而折射出的正义感，他现在看上去又像个冷漠的组织坏蛋了。

        长泽遥沉默了一小会儿，最后说：“留在这里多事会有被警方注意到的风险。”

        苏格兰没回答，依旧注视着他。

        他继续道：“结束后找我详细说明理由，如果不能说服我，你知道后果。”

        “我知道。”

        苏格兰真心地扬了扬唇，长泽遥觉得那笑容有些晃眼，转头拿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你打算怎么做？”

        他们放在仓库的炸弹定时三十分钟，安装感应装置和从仓库撤离五分钟，赶过来五分钟，发现小孩、等人贩子过来打晕加上刚刚的交谈一共十分钟，还剩下十分钟。

        只用来开车离开绰绰有余，要从人贩手里救人却太短了，而此刻携带了多种武器的他们一旦因为爆炸发生时出现在附近而被列为嫌疑人，是完全经不起搜查的。

        只能想办法先一步给人留下没有嫌疑的印象。

        两人又花了两分钟简短交流，随后苏格兰将身上的枪械挪到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再从车后备箱里翻出一根备用的甩棍，独自往之前人贩子过来的方向潜了过去。

        长泽遥则留在原地，切到不常用的电话卡拨通了报警电话。

        电话接通，他先干脆利落地报出地址，然后道：“我和朋友在附近发现了一伙人贩，带着被拐儿童。”

        原本还很淡定的接线员骤然紧张起来，反复和他确认了事发地点、人贩和儿童人数、现场情况，最后表示会很快出警，请保持联系。

        电话挂断，长泽遥看了眼地上昏迷中的两个犯人，没拿车里工具箱的绳索，而是取出一件备用的外套剪成四条，分别捆住了两人的手腕脚腕，然后将人拖到车和建筑物之间、远处看不到的角度。

        做完这些他才打开车门，对一直乖乖待在后座的小孩道：“警察快来了。”

        小孩眼睛一亮，挪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警察会抓走坏蛋、把大家救出来吗？”

        “或许会。”

        长泽遥揉了揉他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小孩听不出他话里面不信任的意思，只注意到他说会，于是很快高兴起来，说话的语调也微微上扬：“叔叔，蓝眼睛的叔叔去哪儿了？”

        长泽遥对这么大一点儿的小鬼倒没什么不耐烦的，几乎可以称作是好脾气地回答他的问题：“他去盯着那些坏人了，不让他们在警察来之前跑掉或者做坏事。”

        小孩似懂非懂，但至少知道了人是去对付坏蛋，他也开心起来，拉着长泽遥又叽叽咕咕说了很多话。

        长泽遥一边应付他，一边注意着手边的时间，在心里倒计时。

        “叔叔你——”

        轰隆——

        小孩未出口的话被突发的巨响掩盖，长泽遥抬手捂住他的耳朵，凝神注视着仓库方向的火光。

        炸弹放得并不多，结合那里原本就有的军火，刚好是将仓库夷为平地又不至于炸太远的量。停车的这里只抖了几下，但小孩还是吓得哭出来，直接扑到身边的成年人怀里。

        长泽遥下意识皱眉，手抓到小孩肩膀上，顿了顿后将人不着痕迹地挪开，只拍了拍他，同时另一只手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报警电话。

        接线员明显记录过号码，接通后直接问他是否情况有变化。

        “不远处发生了爆炸。”长泽遥控制着语气，微微惊惧但没有过分夸张外露的程度，“我这里没事，人贩子和孩子们在的地方也没事，但是有一栋房子爆炸了。”

        对面又叮嘱他不要靠近爆炸发生的地方，最好隐藏行踪不要贸然挪动引起可能还没离开的嫌疑人注意。

        还没离开的嫌疑人先生配合地答应下来，电话挂断后又下车给被巨响隐约惊醒的两个昏迷人贩子一人补了一记手刀，然后回到车上和小孩一起待着等人。

        警车到的时候没开警笛，一共四辆车，两辆开到了爆炸的仓库附近，远远能看到有人在穿防爆服，估计是要先排除再次爆炸的风险。

        另两辆车则安静地停到了路边，车上下来两个警察，走在略前面一步的人身形高大，口中咬着一根牙签，看上去就对罪犯很有威慑力的样子。

        长泽遥下车主动走了过去，警察先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同时开口：“我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的伊达航，你是报案的长泽先生？”

        “我是。”

        “谢谢你的报案，我再确认一下情况。”

        估计是因为被拐儿童情况未知不敢耽搁时间，眼前的警察开口就直奔主题，长泽遥也言简意赅地回答：“我和朋友在周围散步，回来发现车底下藏着一个孩子，后来有两个人贩追过来，我们打晕人贩后从那孩子那里得知了有一群孩子被拐卖的事。”

        大晚上在荒郊野外散步一听就可疑，但伊达航没有立刻纠缠这个问题，只专注更紧急的拐卖案：“你们打晕了人贩？”

        “对，他们在那儿。”长泽遥领着人绕到车子另一侧，指了指还在昏迷中的人，“我和朋友都学过一点格斗，又是躲在车里突然出手，还算顺利。”

        “你的朋友？”

        刑警注意到了这个一直出现在他的叙述中但并不在这里的人，长泽遥点点头：“我们担心人贩子逃跑或者伤害孩子们，我留下来报警和看顾那孩子，他去那边看情况了。”

        “太危险了！”伊达航忍不住皱眉，警察的本能让他对普通民众去靠近罪犯这件事感到不赞同，但对方显然是出于好意，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次道谢并记下了之前的信息，“我们会立刻过去解救被拐的孩子，你的朋友我们也会注意，请长泽先生在这边多留一会儿，之后需要补更详细的笔录。”

        “笔录没问题。”长泽遥痛快地应了，随后道，“我能一起过去吗？我身体素质还不赖，也知道怎么保持安静，不会给你们添乱。”

        顿了顿，他没等眼前明显足够认真负责的警官拒绝的话出口，微微偏头望向远处，语气里满满的忧虑：“我很担心我的朋友，如果不是因为不能放小孩一个人在这里，我应该和他一起去的，我很想快点确定他没事。”

        提前过去的那个是为了见义勇为，留下的这个是为了看护孩童，现在希望一起过去是因为担心朋友，怎么看都是好心的样子。而从被捆起来的两个人贩看，他的身手也确实不会拖后退。

        伊达航迟疑片刻，同意了：“跟紧我们，只能到建筑外面，不可以太靠近现场。”

        两边达成一致，长泽遥将已经从爆炸中缓过来又变得活蹦乱跳的小孩交给另一个警察，然后和从后一辆警车上下来的一队警员一起往目标方向靠近。

        为避免被人贩察觉，他们行走间动作很轻，然而刚到那栋建筑外不远的地方，一行人突然听到了一声惨叫，紧接着惨叫一声接一声，声音越来越大。

        不是童音，是成年人。

        警察们第一反应就是长泽遥的朋友被发现了，但后者仔细听了听后摇头：“不是他。”

        伊达航愣了愣。

        那这惨叫会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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