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先杀了你（下）

　　“除非我不是兰倾旖。”兰倾旖抬眼看他，语气平静。

        “你会的。”许朝玄伸手端起她的下巴，水晶琉璃般的眼眸斜斜飞起，笑得几分邪气狞狠，“我期待你自荐枕席那一日。”

        兰倾旖要让开，许朝玄的手指却如铁钳，捏得她丝毫动弹不得，看来金尊玉贵的许家公子虽然微笑如常，终究有了几分怒气。

        兰倾旖仰头看他，面无表情一抬手，许朝玄顿觉手背一痛，五指下意识地松了松。

        兰倾旖趁机后退了几步，夺回了下颌的自主权。

        “如真有那一日。”半晌她一字字道，“我先杀了你。”

        一句话声音不高，却极其清晰，清晰到坚定。

        清晰得让人无法错认其中的杀气！

        门外背对这边，东张西望乱看，好像对两人对峙毫不关心的护卫们，背影一瞬间都僵了僵。

        正准备过来禀报事务的容闳，一头撞在了墙上……

        许朝玄也有瞬间错愕，双眼下意识瞪大，呆呆地立在原地。

        谁也不会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兰倾旖看着自己指间的银针，若无其事道：“劳驾，让让。”

        许朝玄没让，他只拈着手指微笑，心说这面具的质量真不是一般的差，她从哪里找来这么劣质到惊天地泣鬼神的面具？

        “我真想扒了你这张面具咬你一口……”

        “欢迎之至。”兰倾旖也盯着他的唇，你敢来，我就敢让你变哑巴。

        “我也欢迎之至。”他一笑，容色清绝，目光寒澈，声音轻柔如棉。“欢迎——你来杀我。”

        兰倾旖眼光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顺着许朝玄浑身勾勒一遍，许朝玄顿时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已经是个死人……

        他因此笑得越发愉悦——好，很好，有种。

        “目前的你这么弱，哪里有让我动手杀你的资格？”兰倾旖看完，转头，连轻蔑都免了。

        她直接扒开他，走了。

        容闳看着自家主子的面色，觉得这个冬天真是前所未有的冷。膜拜地看了眼兰倾旖离去的方向，他心想这个女人真是剽悍啊剽悍。

        剽悍的女人头也不回地出门，路上随便抓了个下人问清了药房所在随后扒拉了一堆药材来熬药。

        熬出来一碗从气味到色泽都无比接近某种人体排泄物的药。

        所以，不难想象，接到这碗药的许朝玄的死灰面色和惨痛心情。

        捏着鼻子一口气硬灌下去的许朝玄不住干呕。

        兰倾旖看着他的惨状，笑的很快意啊很快意。

        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

        许朝玄不得不承认，兰倾旖这女人虽然缺点一大堆，但作为大夫，她的医术确实高明。开出的药不说药到病除，见效之显著也是肉眼可见。

        医术高明的大夫意思意思地整过一次人也就算了，开了药方将熬药的任务交给了下人，自己开始潜心钻研毒经。

        正午时分，正是玉京的天水大街最热闹的时辰，兰倾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玉京凡是隶属于许家的商铺，都有黑底红色凌霄花标记，很好认。

        她专逛许家的店铺。

        走到半途肚子饿了，兰倾旖改变了主意，寻了个地方吃饭，独自一人在外其实是很好解决的，但自幼养成的娇贵和洁癖改不了，她不喜欢黏黏腻腻的油腻桌椅，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她在整洁的凳子上坐下，小摊的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态度亲切，语气和善，难得的是卖的东西也齐全，兰倾旖要了碗酸辣牛肉面，等餐时有些无聊，她的目光开始移向四面八方。

        偶尔会有路人三三两两地走过，低声交谈几句，内容五花八门，她多半没什么兴趣，倒是听见邻桌的几名食客谈论的内容有点意思，他们正谈论着前几日京中的一场寒流，不少人因此冻死，九城衙门正忙着施粥赈灾。明日黎皇闻人炯出宫。

        兰倾旖听着听着，不由冷笑，闻人炯出宫看赈灾情况？他有那么闲？皇宫的事情不是很多吗？

        看赈灾的情况是假，看四皇子总管下的九城衙门有没有怠工是真吧？！

        想的正入神，面端了上来，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她收回思绪，取了双竹筷开始专心吃面，面条做的很有嚼劲儿，味道也很不错，她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却依然很快吃完了结账离开。

        半路上拐了个弯去了成衣店，她来的时候有些匆忙，没带衣服，以她大小姐的挑剔劲儿，一般的衣服也不肯穿，只好自己去买。

        成衣店规模很大，衣裳都挂在木头做的衣架子上任人挑选，不得不说，许家能够成为皇商，还是很有几分生意手段的，来许家旗下商铺的人特别多，卖女性用品的商店生意更是红火，商店里的侍女态度亲切，礼数周全，脸上的笑容热情而又不让人感到唐突，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

        兰倾旖踏进店中，眼前就是一花。

        各种风格和价钱的衣裳分类很仔细，但即使是便宜货也做得十分精致，看样子许家很懂得积少成多的意义，下定决心要谋杀到最后一个铜子。

        各种颜色式样让兰大小姐眼花缭乱，她从小到大虽然对衣食住行无比挑剔，但从来也没为这些东西操过心，都有专门的人为她打理，猛地要她自己挑，她还真的不知道该选什么，看每件都各有特色。

        在店子里转悠了一圈，她偏爱红色，所以她最后随意选了三套红衣，让老板自己去找许家销账。

        黎国都城玉京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繁华大城，富盛风流，柔中带刚，店铺琳琅满目，客商络绎不绝，处处透出一股盛世治民才有的和乐安定，但安定归安定，在兰倾旖的眼中，还是看出了这个国家骨子里的那一丝沉肃，说难听点就是陈腐。

        街上奔驰而过的马车镶着明晃晃的玻璃，玻璃这种东西，明明可以推广全国造福百姓，却被朝廷人为控制，成为贵族专用的奢侈品。玉京以剽悍敢战、民风和善闻名，但说到开明自由，还真比不过云国都城燕都。

        如今的黎皇闻人炯膝下共计有二十六子九女，可惜内斗太狠，二十六子之间争权夺利死伤过半。血火江山，权欲诡谲，皇室人丁凋零，余下的都卯着劲儿搅风搅雨肆意争位，黎国皇室大半心思都搁在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大位上，国力已经停滞不前。

        但即使如此，黎国依然是五国最强，只不过，后面添了个之一。

        实力本稍逊黎国一筹的云国，经过二十年休养生息国力大涨。云国本就位居五国第二，云皇陆旻励精图治广开言路容纳天下英才，云国终于跃居成与黎国并驾齐驱的强国。

        一山难容二虎，两国实力相当没少闹矛盾，但都不敢轻举妄动。

        所谓五国，指的分别是黎国、云国、卫国、安国、宣国。

        黎国位于大陆版图之西，皇族闻人氏。与云国、安国接壤。综合实力较强，底蕴厚。

        云国居北，皇族陆氏。能工巧匠为天下之冠，文教发达，天下文章有一半出自云国。

        卫国居于东北，皇族韦氏。气候寒冷，善猎尚武，其君主三年前新立。

        安国位于西南，皇族段氏。气候湿热，盛产药材，多蛮荒烟瘴之地，多异术，善控人心神，国力仅能自保。

        宣国位于徽海之侧，皇族殷氏，水战实力甲天下，盐业商业发达，陆战实力却因为本国百姓体质受限，仅能自保，幅员和人口也相对较少。

        五国并立的局面维持至今，大家都在拼命抢夺地盘扩充自己的实力，但谁也没那个本事结束这五国各自为政的局面，各国之间也在不停地相互试探、渗透、骚扰、接触，等待某个一举吞并他国的机会。

        兰倾旖顺着大街缓缓直下，思索着刚刚听见的消息。

        太子前几日因为纳了几个安国美人被弹劾了，停了太子宝印，朝中风向又乱了乱，四皇子是太子那阵营的，自然免不了有人说闲话落井下石，也难怪闻人炯会突然对九城衙门的事情关心起来。

        她扶着额头，想着闻人炯那老头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他一死，黎国必然有一场大乱，太子骄狂愚钝难以成事，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也不知道这种蠢货是如何活到今天的。

        正午的风吹来丝丝凉意，她躲开络绎不绝的马车，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眼底蓦然多了一丝笑意。

        难得来一次玉京，自然是要好好看看，总不能辜负了这次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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