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触柱死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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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修远的奏告,简直是石破天惊。
等着三法司查不出隆盛行一案更多线索,迫不得已选择结案的显国公,再度被屯田一事,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显国公不慌。
屯田一事,涉及了太多勋贵的利益,就算闹上天了,最终也是雷声大雨点小,齐王就算再厉害,还能与大周朝所有勋贵为敌不成?
真要这样,显国公做梦都要笑醒。
得罪了勋贵,没人支持齐王,皇上势单力薄,还要怎么跟他斗呢?!
军屯一事,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太后党在朝野上蹿下跳,直言:“军屯是卫所的根基所在,军屯废驰,卫所形同虚设,请皇上查明军屯详情。”
皇上对此避而不谈,显然不想处理这事。
连都察院都成了哑巴。
显国公鼓动太后党,要求皇上查军屯,誓要逼着皇上,触动勋贵利益,站到勋贵的对立面。
张修远不死心,一再上折。
他的父亲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张昌兴,在第三天早朝的时候,又直陈了军屯十弊,最后惨声道:“无人敢参军屯,是因军屯乃我大周朝立国之根本,没有人能承担军屯背后牵扯的利益造成的不堪后果,地方将吏、长官,窃卫所成果,令军屯废弛,军士与朝廷离心,毁我大周根基,满朝上下无一人敢言。”
“我张昌兴冒死上劾。”
他缓缓脱下乌纱帽,目光一扫满殿大堂,满目荒凉,仿佛一只发了狂的公牛,拱起脑袋,向不远处的柱子上奋力一撞。
“快拦他……”齐雍大叫一声。
然而晚了。
砰!
底下的大臣们阻止不及,张昌兴一头撞到梁柱上,身体软倒在地上,仰面躺在大殿上,鲜血不停地从额头上一个血窟窿里涌出来。
齐晟面色胚变:“快宣太医。”
大殿上顿时乱成了一团。
显国公差点高兴疯了,他是巴不得事情越闹越大才好,这样皇上迫于清流大臣的压力,不得不动权贵的利益……
那些权贵为了自保,或为了自己的利益,才会向太后党靠拢。
张昌兴一边翻着白眼,嘴里一边喊着:“军、军屯是大周朝根基所在,不、不能放任不管、不能……”放任不管!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睁大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满朝上下一片死寂。
齐晟瘫坐在龙椅上,一些勋武大臣额头上冒出汗来……张昌兴死谏,军屯一事就不会善了。
这时,赵安福带着太医,气喘吁吁地冲到大殿,看到的只是躺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张昌兴。
赵安福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
太医仍是尽忠尽职上前为张昌兴号脉、检查,最后伸手覆在他的眼上,合上他的双眼,向皇上禀报:“张大人脉博已失。”
又是一阵冗长的冷寂。
都察院有官员上前,请求皇上处理屯田一事,尤大人还扬言,若皇上不处理屯田一事,便效仿张大人,触柱死谏。
齐晟似乎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得满脸疲惫地开口:“军屯之事,兹事体大,在隆宗门设军房机,暂由齐王、定国公、镇北侯、兵部尚书薛大人、汝郡王五人,查清屯田具体详情,再设法整改。”
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的显国公,在听到军机房三个字时,敏锐地察觉了不对。
他蹙了蹙眉。
不是他多想,军机房设在隆宗门,距离皇上很近,由齐王掌管,皇上可以随时从军房机了解到卫所的一应情况。
以齐王为首的五人组,可以借由调查屯田详情,随意清查卫所各事,插手卫所事宜。
这形同于,皇上可以直接越过五军衙门,直接插手地方卫所的事,加强了对卫所的掌控!
而五军衙门,还要受制于军机房。
地方卫所的一应事务,不再是五军衙门独裁。
想通了其中关节,显国公如何不明白,齐王和张昌兴狼狈为奸,表面上是在逼迫皇上处理军屯一事。
事实上项庄舞剑,志在沛公。
军机房。
显国公连忙开口:“皇上,此举不妥。”
齐晟目光定定地看向显公国:“那依显国公之意,此事该怎么处理?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甘陇似乎是在前军衙门辖下,原新乐侯作为前军左都督,在他出事之后,由你举荐了老武阳侯出任左都督,如今甘陇卫所出了问题,张大人死谏,血溅大殿,显国公是否应该给朕一个交代?”
显国公噎住,张修远参的是甘陇各大卫所,在一点他已经失去了话语权。
他原想借张昌兴冒死上劾一事推波助澜,逼皇上触犯武勋的利益,令皇上失去勋贵大臣的支持……
没想到,这是齐王为他设下的圈套,除非他能拿出一个比军机房更好的处理方案。
大臣们纷纷站出来支持。
大多人保持沉默,不支持,也不反对。
倒不是他们不想反对,只是眼下这情况,反对就是公然和皇上站到了对立面,公然和张昌兴所代表的清流士夫为敌,公然和天下所有受到压迫的军士为敌。
军机房一事,就此议定。
散朝之后,齐雍命人将张昌兴的遗体收殓妥当之后,送出宫里去。
张修远一身素缟,等在宫门外面。
他已经三十多岁了,模样生得周正,大榆县是苦寒之地,他在地方苦熬了十余年,面容显得有些沧桑。
他上前对齐王殿下揖了一礼:“见过殿下。”
齐雍沉默了一下:“张大人他……”
张修远眼眶通红,声音有些沙哑,显得十分疲惫:“殿下不必多说,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齐雍心中沉重,想到方才在大殿上,张昌兴义无反顾,慷慨赴死的场景。
张修远喉咙哽咽,强忍着悲痛:“殿下当日同父亲说,让父亲触柱见血,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回到家中,父亲却对我说,为了倒显做出的任何牺牲,都不是无谓的牺牲。”
“殿下您是天潢贵胄,天下任何人事于殿下而言,都有取舍之道,可是我与父亲没有钱财,没有权势,没有背景,我们只是出身普通、天赋平凡的普通人,我们唯一可以取舍的,只有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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