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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chapter86意难忘


出院那天,天气晴转雨,阴沉沉,湿漉漉的闷热。这样的情况,同昨天新闻中的预报的艳阳万里简直大相径庭,可见现实总是难以预料,更难防备。

        雨天路难行,街道车水马龙,拥堵不堪。入院那天,是江悯开车来的,并没有带自己的车子。而前天他有事耽搁在了伦敦,没有办法来接她出院。锦年只能自食其力的想法子回家。可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路段,又是上班高峰,想打到出租车几乎没有可能性。

        尝试了许久,锦年只好认命的打开手机地图,一步三滑的,寻找公交换乘点。

        低着脑袋,跟着导航上那条黄线走,不知不觉的,七拐八弯,直到撞到了人,才迟钝的抬起头,这才发觉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街道,一个陌生却美丽的街道。

        街道两边,橱窗内,是一件又一件美的无与伦比的嫁衣。

        驻足,在其中一间门口停下。隔着水晶窗棂,锦年看着那件层层叠叠轻纱弥漫,软缎织就的婚纱,缀满了珠宝玫瑰,亦是承载了万千少女殊途同归的梦。她抬起手,轻触窗面,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将其打碎了一般。

        玻璃干净如洗,通透晶莹,她可以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安静的停驻其上,和那件婚纱重叠。隐隐约约的,居然也有了幸福的错觉。

        曾在一本书上看见过,婚纱是每一个女人心底最温暖最柔情的梦,在女人心底最深处静静地蛰伏,随时等待着一阵风吹起,直到吹的心旌摇曳,吹的裙袂飘飘。

        “我要你,一个独一无二的锦年。”

        耳边呢喃回响,胸臆间那种幸福的错觉鼓荡的更深更浓。这样的话,她永远也无法从另一个人那里得来吧?永永远远的,从那人那里,得来的就只有冷漠,中伤。

        她还犹豫什么呢?不需要。

        于是她调出电话本,随便挑了一个号码拨出去,甫一接通,不待那头说些什么,便抢先说道,“hey,我要结婚啦。”

        唇瓣笑意盎然,锦年笑着笑着,眼泪啪哒啪哒的坠落。

        ****

        不远处的那个小女人,匡威板鞋,牛仔短裤,高高的马尾束起,清纯干净的像个学生。但是整个人文弱安静,不复当年的活泼娇俏。

        小小的一个人,大大的双肩包,细弱的胳膊上还坠着看装满药盒的塑料袋,腾不出手,以至于那柄笨重的雨伞只能歪着脑袋艰难的夹在肩头,步履踉跄,表情无助,看起来叫人放心不下。

        不是不想上前帮助她,事实上,方才,不久前在医院门口,他就已经被她平静而坚定的拒绝:

        “谢谢。但我已经和我男友约好,请你别让我难做。”

        他要怎么说?

        哦,你别指望了。姓江的那小子不可能按照约定来接你出院了,因为他已经被我使绊子绊在了英国?

        那种明明知道真相,却无法揭穿的感觉。真是无法言喻的痛!

        凄风冷雨中,看着她狼狈无措,跌跌撞撞。

        帮不了,放不下。

        只好一路跟着,跟着这头小倔驴,甚至担心被她发觉,还换了辆车。

        凝视着不远处的单薄背影,黑眸里染上自嘲之色——若她知道他现在行为,会不会笑他?

        生平第一次,他终于有所感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怎样一种憋屈滋味。也明白了什么叫做报应。

        刚刚,那个婚嫁喜铺前,还看着她巧笑倩兮,神采飞扬。笑容颇为夸张的打着电话,一个又一个。应该是很开心的。是啊,要结婚了,能不开心么?

        他闷闷的想。

        可转瞬间,挂断电话,她又笑容尽褪,表情寡淡。

        他发觉自己越来越无法猜透她,这个他宠着护着长大的小女孩,这个总是跟在他身后撒娇的娇娃娃。

        闭上眼睛颓然的靠在座椅,他觉得如此挫败,失落。

        一路跟着守着,盯着那个娇小的影子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或者说被挤来挤去。看她匆忙慌乱的收伞,被雨水溅了半身,随着大流挤上公交车,却因为个子矮够不着扶手,在车厢中颠簸的来回晃荡,几欲跌倒。

        他更加没有忽略她放在胃部的,蜷紧的小手,还有吃痛忍耐的表情。

        忽然间就恼起她来。这个矫情的,叫他爱恨不得的小人。

        很想就此把她拖回怀里来,打包捆好,然后揣在口袋里,从此走哪带哪,寸步不离,不听话了,就随时随地提溜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叹了口气,安瑞掏出手机,摇头开始打电话。

        二十分钟后,锦年在金沙江路下车,准备换乘地铁时终于“偶遇”了一位昔日驴友,才得以顺利回家。

        目送她上了台阶,开门复又关上,直到二楼窗台边出现她的影子。安瑞这才彻底松下气,调转车头往公司的方向开。

        只是,这一整天的工作都很不顺利,因为心思不安宁。隐隐约约的,安瑞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掉了,想不起来,可是细细梳理,又找不出个由头。

        冰箱已经给她塞满了新鲜的果蔬禽肉,都是半成品热一热就可以吃。薯片泡面这种垃圾食品也确定丢掉了。她一定找不着。

        剪刀利器,果皮纸屑……

        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收拾干净了。

        可心里还是忐忑的。或许她这个小人本身就是个不叫人放心的生物。

        胡思乱想,心神不宁的熬了半天。安瑞终于还是决定不和自己过不去,提前离开公司,驱车回去。届时已华灯初上,她的小屋子里,亦是燃起了暖澄澄的南瓜灯。

        而她,正靠在窗边吹头发。卷卷的,深棕的发,在那双莹白的小手中绕来绕去,缠缠绵绵,吹的久了,似乎手酸了,人累了,她捂住嘴巴,打了个呵欠,一切都是那样自然,安逸慵懒。他看的有些发怔。再之后……

        吹风机掉了下来,砸中脑袋。

        安瑞扶额。同时听见一声痛呼。

        这样笨,这样的笨……

        过去七年,今后七十年,她究竟是怎样,又要怎样渡过?

        亏得她还好意思鼻孔朝天,一本正经的向他宣告,她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他。

        也亏得他,居然险些信了她。以为她真的脱胎换骨,不再是个孩子。

        心下暗骂,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他连忙集中精神去检查她其他方面有没有什么疏漏,果然,透过落地窗,一眼就能看见敞亮的厨房里,天然气灶头上正炖着的东西,已经开了,汤汁溅的到处都是。而往上看,卧室里,她还嘟着嘴巴对着镜子,毫无知觉的担忧着额头上的那个“探照灯”。

        指尖在拨号界面反复摩挲,最终,安瑞扔掉手机。沉着脸,直接掏出钥匙开了门,强行压抑着上去抽死这熊孩子的冲动,目不斜视的径直去向厨房,关天然气。

        揭开她的锅,先是对着里头的一团不知道什么玩意皱了皱眉,然后舀了一勺尝尝,实在忍不住,捞过一边的调料罐开始增增减减。

        一方面担心她会突然下来,一方面又急于赶紧收拾眼前的烂摊子,安瑞精神高度紧绷,正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有什么东西从餐桌上吹落,掉到他的脚边,聚成一堆。

        安瑞弯身捡起一张,还没有来得及看。只听见一阵踢踢踏踏,是锦年下楼的声音,还在轻声细语的和谁讲着电话。

        “唉!谁骗你玩儿啦,这种事情能开玩笑么?干嘛一副不可置信的态度,起初不还是你给我牵线搭桥的么?”

        安瑞连忙拉开落地窗,躲进了院子里。她刚巧走进厨房,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拉开冰箱,找出一个冰袋敷脑袋。

        “恩,恩,我已经在写了,等回英国就给你寄一张过去。”

        一边聊着天,她揭开锅看了眼,对于突然变色的汤汁,有些意外,但总体还算满意。于是拿过一旁拆了封挂面,尽数扔进去,一边还在对着电话那头说话:

        “唉对了小唯,你的那份我第一个写的,已经写好了,我拍张照片你先看看吧。”

        说罢,也不再管锅子,转了身就开始在刚才一堆被吹在地面的酒红纸堆里翻翻捡捡,一边疑惑的嘀咕,“咦?奇怪了?怎么没有呢?”

        安瑞心里咯噔一声,也低下头,借着厨房内传来的微微的光,仔细分辨,总算发觉,这是一张婚礼请柬,抬头写着的便是梁唯的名字。

        当然,重点自然不在梁唯那两字上面,而是……

        “啊!”锦年突然又发出一声惊叫,“先不聊先不聊了,我的面……天……我得拯救一下。不然没有饭吃了。”

        安瑞面色铁青,从手中那份震撼里抬首,目光在屋内那个垂头丧气盯着锅的小女人——很显然她并没有拯救成功。和手里那张请柬上来回摆动,许久,最终,恶狠狠的将手中东西往地上一扔。嘴里骂了句类似“怎么就摊上了你”之类的话。折身离开。

        ****

        阮绵绵小朋友正在看韩剧,阮绵绵小朋友正流着眼泪,阮绵绵小朋友正流着眼泪看韩剧,来缅怀她早逝的“爱情”。

        一边的,还搂着怀中那只陪她一起长大的大金毛贝贝,哭哭啼啼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正在这个时候,大门开了,据墨玉阿姨说,和她一样同样失恋的舅舅回来了,脸色比她还不好。直奔厨房。

        绵绵决定保持沉默。并且摸摸怀里金毛头,偷偷告诉它也别在这给时候去触霉头。

        可最终,抵挡不住食物的香气。绵绵舔舔嘴唇,牵着狗一路小跑。

        “舅舅,你晚饭没有吃嘛?”

        安瑞没空理她,只敷衍的答了句,“吃过了。”

        绵绵上前,抱大腿,蹭,“我还没吃。”

        安瑞懒得和她绕,直截了当,“这个不是做给你的。”

        “可是……”绵绵眨巴眨巴眼睛,想要营造下可怜的表情。但是安瑞已经飞快的把食物装盒打包完毕,“你好好做作业,不要再看电视了。”

        就这样,风风火火的走了,和来时一般的仓促。

        绵绵在原地坐倒,更加忧伤,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在被“爱人”抛弃不久,连亲人也不爱她了。贝贝舔舔她的手,乖乖的靠向她……

        正在这时,门又开了。

        “狗借我一下。”安瑞气喘吁吁,指着她的贝贝。

        绵绵想起他之前的态度,于是抱紧贝贝,转脸,哼了声,不理睬。

        安瑞被噎了下,直觉这表情有点眼熟……好像和谁有点像。

        “绵绵。”他现在没空和她迂回前进,蹲下身,直接抛出最重的筹码,“把贝贝借给我。我知道怎么挽回你那小男朋友。”

        ****

        锦年看着面前黑不溜秋的一团面糊,给自己催眠,不断的告诉自己认命,要认命,然后抬起沉重的餐具,闭上眼睛……

        “噗嗤噗嗤。”

        是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

        锦年警觉的放下叉子,目光在屋子内来回巡视,最终锁定在大门。看向猫眼,但是一无所获。那个奇异的声响却还一直绵延不停。

        深深吸了口气,锦年拉开门——

        呆住。

        一只大金毛蹲在门口。

        一只脖子上挂着饭盒的大金毛蹲在门口。

        一只脖子上挂着饭盒的大金毛蹲在门口,正冲她抬着爪子,温和的“汪”的叫了声。

        锦年目瞪口呆,晕头晕脑的蹲下身,从它脖子上解下那个装着饭盒的小袋子。

        放在膝上,打开,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一份火腿云吞面,一碟水晶樱花糕。

        一张纸条放在糕点的上方,上面是某人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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