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苏眠皱眉。眼见差役领着张老头慢慢穿过人群，很快就会来到他们面

        前，到时候……景希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这几日到底干什么去了？

        何义朗声大笑：“杨彪，不用找了，我已经见过那人了。”

        “在哪儿？”杨彪险些从马上跌下来。

        “在这儿！”景希大步迈出人群，走到前方的空地上。

        这下全完了，张老头面色死灰地闭上了双眼。

        杨彪微眯着眼睛，“是你？有骨气！来人，抓起来！”

        黑七立刻拦在景希面前，抽出长剑，喝道：“放肆！”

        “呵……想不到张老头还挺有眼光。”杨彪轻轻挥手，蜂拥而至的衙差将景希和黑七团团围

        住，人群自觉往后散。

        “杨彪，二十五岁中举，后在户部谋取邹城县令一职，赴任十余年，考核平平，无功无过，

        盘踞邹城。喜好是数钱、听曲和逗鸟……”

        随着景希一字一句吐出少有人知道的秘密，杨彪汗如雨下，“你……你究竟是何人？”

        景希嗤笑一声，却并不回答。

        杨彪只觉得这人似乎从刀光火剑里闯出来，自己在他眼里不过蝼蚁一般。这样的季节，他后

        背居然隐隐发凉，脚险些从马镫里打滑。

        “大人！”

        惊慌失措的声音由远及近。杨彪募然抬头望了下天空，太阳无力地发出白光。他恍惚间闻到

        一股末日的味道。

        “大人，衙门闯入了一大群兵。狮爷，豹爷，狼爷都被抓了。”

        “膨！”杨彪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苏眠没想到能再见到董夫子，准确地说，现在是董先生了。

        在杨彪摔下地砸晕了之后，客栈前一片混乱，是董先生带着太孙殿下的亲兵稳定住秩序，继

        而补偿过路行人滞留邹城的花销，事情得到圆满解决。

        赈灾粮运到，村民不用卖土地也能度过青黄不接的时候，串通涨价的粮铺和试图贱买农田的

        富户受到严惩。何义暂代杨彪的职务，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有苏眠觉得不自在，就像

        心被戳了一下似的。

        苏护拒绝了景希帮忙理账的邀请。他说，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好好规划苏眠的五百亩地，

        毕竟以后全家都靠它了。苏眠把所有的钱都给了苏护，他又成了名副其实的苏管家。

        “县主，别来无恙。”

        苏眠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董先生，“我以为先生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匡扶社稷，经世利民，本就是我辈读书人之志。”董先生倒好茶，递给苏眠一杯。

        苏眠笑着接过，“我离开侯府，到白云观幽居，曾听闻先生辞行游历天下，没想到……”

        “我在西北遇到太孙殿下，殿下宏图远志令人折服。”

        苏眠浅笑着，用茶盖拨了拨茶叶，热气上涌，蒸腾到脸上，糊得有些看不清。

        “县主的事，我已听说。”

        “是吗？”苏眠呷了一口茶。

        董先生笑道：“县主还是和从前一样好魄力，只是未免……”太烈性了一点。

        “呵……先生如今效力在景希麾下，苏眠也算解了太孙殿下之围。先生这般，也太……”

        “我只是想提醒县主，此举等同于和安平侯府决裂，人毕竟不能独自存活于世上。”

        苏眠脑海里突然闪过“不过如此”四个字。

        她浅笑吟吟：“不如先生告诉我如何做，能得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或者得到令先生满意

        的结果。先生如此智慧，想必不会辜负苏眠所托。”她站起来，往外走出几步之后，兀地回

        头状似不经意问道：“景希和四皇子相斗的结局，先生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之策吗？”

        苏护在门外等她。

        苏眠朝他笑了一下，扶着他往房间里去休息。

        “怎么这样高兴？”

        苏眠摇摇头，“想通了一些事而已。小护，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好！”

        邹城不大，只有一条主街。景希废除了进城费、摊位费等杂费，街上熙熙攘攘，人流涌动。

        街头巷尾都流传着太孙殿下的威名，拔掉狮狼虎豹四大地头蛇，赈灾，平抑物价，件件事都

        赢得阵阵喝彩。

        苏护感叹：“看来，这就是殿下之所求了。景琛在官员中享有贤名，景希就以民间声威相抗。

        此次之后，西北、中原民心尽归太孙殿下。”

        “是啊，赈灾不力的官员倒台之后自有另一批有识之士脱颖而出。”苏眠朝他眨眨眼：“毕竟

        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草棍从两人跟前经过，苏护给苏眠买了一串，“以前走商时，每到一个

        地方，你最喜欢当地的小吃了。”

        苏眠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还不错。”心里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阿眠，你想离开吗？”

        苏护看她顿了一下，斟酌道：“太孙殿下对于灾区的情况了若指掌，现下也不需要借我们遮

        掩行踪……”

        苏眠吞掉最后一颗糖葫芦，“好啊，我们走。”

        “殿下，县主是今早天刚亮时离开的。往东走，应该是想去青山县乘船回苏州。”

        拱手行礼的黑七小心抬头，从臂弯里偷偷瞧着太孙殿下。景希正在看公文，脸上没有一丝表

        情，

        但黑七莫名觉得他的心情不算好。说起来，从自己到太孙殿下身边，他好像从来都是一个人。

        “下去吧。”

        黑七躬身退出，在院子里碰到匆匆而来的董先生。

        “先生……现在最好不要……打扰殿下。”

        董先生挑眉，“怎么？”

        “县主……走了。”

        这是什么回答？董先生哭笑不得，随即面色凝重起来。

        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景希把手里的公文扔到桌上，颓然地靠着椅背，反正所有人最后都是会

        离开的。

        “阿眠，暖暖，吃饭了！”

        萧萧站在苏家老宅前奋力一喊，声音响彻整个栖霞村。

        栖霞村是苏氏一族聚居地。苏季威这一支虽然人丁单薄，但多年来持续回馈乡邻。族长即使

        对他死后的财产安排颇有微词，却顾忌安平侯府，如今苏眠又成为陛下亲封的县主，自然将

        过去的嫌隙置于一旁。

        苏眠刚回到村里，县里就送来了“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匾额，还有陛下褒奖苏氏一族的

        圣旨，十年免征丁税、徭役。苏氏族长笑得只见牙不见眼，郑重地将圣旨供奉在祠堂，还亲

        自在族谱上记下苏眠的名字。

        暖暖脆生生地“哎”了一声，帮苏眠收起鱼竿。两人满载着收获往家走。

        河流从栖霞村中流过，水深且有鱼，但鱼儿精明，不轻易上钩，农家人没多少时间折腾，垂

        钓的人少。苏眠祭奠完父亲后，住在村里，迷上了钓鱼，每天都要往河边坐一会儿。

        她刚走回家，门口围的一圈小孩子都眼巴巴地望着她。

        暖暖把留出的两条大鱼拿到厨房。苏眠拍拍手道：“昨天没拿到鱼的在这里排队。”她一条一

        条地分鱼，拿到鱼的小孩都欢欢喜喜地跑走了，没拿到的只得遗憾地表示明天再来。

        走过的苏氏族长捋着胡须，暗暗点头。

        苏眠散完鱼回到屋里，等得不耐烦的老萧头眼睛一亮，“大小姐回来了，可以开饭啰。”

        苏护盛了碗饭给她，笑道：“钓鱼就这么好玩？”

        老萧头撇撇嘴，“一坐就一下午，有什么好玩的。”

        暖暖瞪他：“你吃着小姐钓的鱼！”

        老萧头端着碗别过身子，识趣地没说话，趁众人不注意，眼疾手快地又夹了一块鱼。暖暖几

        乎绝倒。

        “每天钓鱼的感受都不一样。我决定把一个月的钓鱼心得好好整理，写出来，没准儿以

        后……”

        苏护点点头，“写出来后，先给我看看。”

        苏眠埋头默默扒饭，自己只是说笑而已。

        不过夜幕降临之后，她还是坐到了书桌前。这是父亲幼年苦读的地方，充满了他的味道。尘

        埃蛛网已除去，只余褪色泛黄的书页和陈旧的书架。

        一盏孤灯伴着苏眠。

        她脑海中回想着这段时间钓鱼的经历，仿佛又置身于水汽弥漫的岸边，看到鱼儿跃出水面在

        阳光下刺人……不知不觉间，一篇《钓鱼记》挥洒于纸上。

        略略有些惊讶。虽然她博览群书，但显少尝试作文。原来是这般感觉。

        月华透过天窗洒进书房，稀稀疏疏地投射到地面上。

        苏眠闲适地靠着椅背，怡然自得地读文章。读完后，仰头思索着怎样修改。眼神随意飘忽，

        月光倾泻而下，恰恰照出地砖的轮廓。

        她倏然起身，鬼使神差地走向那块地砖，蹲下身扣了记下，声音轻而慎重。

        “咚，咚”敲在她的心上。

        空的！

        真的是空的！

        居然是空的！

        苏眠颤抖地摸着砖的轮廓，和周围严丝合缝，并没有一点凸起，应该很久了。她在暗夜里清

        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里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

        “小姐，你蹲在地下做什么？”

        暖暖端着托盘进来，盘上放着苏眠爱吃的茶点。

        苏眠一个激灵，无力地笑笑：“腿麻了，扶我一下。”

        暖暖狐疑地看着她，确是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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