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母亲，当心隔墙有耳。”

        傅与晴示意云嬷嬷上茶，让母亲消消气。

        冯氏一口清茶下肚，才觉得憋在肚子里的怨气顺了几分。看着越发出挑的女儿，冯氏苦口婆

        心道：“与晴，可不要听你祖母的瞎话。侯府看着煊赫，可你祖父已致仕多年，现在不过空

        有爵位而已。你父亲眼看着也就那样。公侯伯子男，到你哥哥袭爵时不过是子爵了。虽说高

        门嫁女，低门娶媳，你祖父却为你哥哥定了阿眠。你们兄妹俩年纪相仿，你又不能等到与时

        中进士之后才说亲。”

        “偏偏你的婚事，最容易高低不就。”冯氏叹气，随即又喜上眉梢：“好在我女儿争气，得长

        公主刮目相看。”

        然而傅与晴相当清醒，“虽说如此，如果我不是安平侯的嫡孙女，即使再优秀，长公主另眼

        相看也不见得会有此意。”

        “都怪娘，没什么嫁妆，虽然府里有月例。你小时候的吃穿用度还比不上与梦那丫头。”冯

        氏想到从前，内心一片自责。好在自己慢慢接手管家事务以来，日子一天天宽裕了。

        傅与晴脸色微沉，很快便笑道：“说到吃穿用度，与梦又哪里比得上阿眠。”

        苏眠的衣裳珠钗，甚至熏香，全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以前就听祖母说起过，姑父宠爱女儿，

        她现在才知道，传言非虚，甚至更甚。

        如果只是吃穿这些外在的物质，倒并不令自己怎么羡慕。但阿眠上课侃侃而谈，学识见解常

        常令夫子惊叹，这些绝对离不开姑父的悉心教导。虽然傅与晴见过的人不多，但是想来世上

        也没有几户商户人家的子女像阿眠这般吧。

        说起阿眠，冯氏就浑身不得劲儿，“好歹是她的婆母，日常见面也不知道殷勤些。”

        傅与晴淡笑不语，苏眠哪里会是讨好人的人呢。

        与侯府其他处的娴静安宁不同，此刻安平侯傅演的书房里风暴聚集。

        傅祖荣不敢看父亲的脸色，战战兢兢地低下头，良久才道：“父亲，太孙殿下是在早朝突然

        呈上证据的。”

        傅演吼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会突然！”

        傅祖荣缩了一下肩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失态。

        傅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景希都查到西北军了，你居然没有半点消息。景琛怎么说，这件

        事牵扯到王东虎，他不可能会无动于衷。”

        “父亲！”傅祖荣满脸焦急：“东虎将军是景琛的舅爷，又手握兵权，哪里会有什么事！关键

        的是儿子，现在梅家全家都下狱了！”

        “砰！”傅演狠狠把茶杯砸在地上，傅祖荣吓了一跳。

        “遇事除了大吼大叫你还会做什么。为官这些年，难道连基本的控制脸色都没练会？”

        傅祖荣被父亲一席话说得讪讪的。傅演看着儿子，想到孙子都年纪这般大了，叹气道：“天

        下大定多年，当初跟陛下一起上战场的武将不是去世，就是垂垂老矣。现下，放眼朝中，能

        抵御西北蛮族的人不多，王东虎算一个。陛下不会轻易动东虎将军的，只要王东虎无事，你

        也不会怎么样。”

        傅祖荣举起衣袖擦擦头上的汗，又听父亲接着道：“不过这事好歹是在你任兵部库部司员外

        郎时发生的，就算摘得干净也说不清楚，恐怕要破财免灾了。”

        傅祖荣肉疼地问：“爹，这要破多少财啊？”

        “滚！”傅演一声霹雳，伴随着几本书扔向傅祖荣。

        傅祖荣麻溜地滚出去。

        傅演却在心里沉思，眼下陛下最担心的是西北军军费的问题。王东虎在西北军中颇有势力，

        陛下大概率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兵部一些官员肯定会遭殃，不过陛下应该心知肚明。

        “傅周！”他扬声道。

        傅周快步走进书房行礼，“老爷。”

        傅演坐在椅子上抬眼看他，“现在有一件万分紧急的事要你立刻去办。”

        傅周走到安平侯身边，躬身听其吩咐。

        半晌，傅周走出房门，此刻骤雨初歇，他却只觉得远方黑云漫天。

        “道长，你看这就是我的儿子。一把年纪遇事不决，只会慌慌张张，毫无建树。”傅演边说

        边走到屏风后。

        他这才发现，苍云比先前见时更加萎靡和老态了。

        苍云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有气无力道：“贫道寿数将尽，也不能继续为侯爷所用。

        望侯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替我寻个安身之所，了此余生。”

        傅演的脸上有几分羞恼，上次之后，他就将苍云强留在自己的小院中作客。眼见他这副模样，

        心中也颇为伤感，道：“盛京城外西山风景优美，佛道之风颇盛，我为道长寻一道观安养天

        年可好？”

        苍云知晓傅演是不放心自己离去，闭上眼道：“多谢侯爷”。

        第二天在学堂，辛忱把苏眠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问：“你还记得你当初射杀的那匹马吗？”

        苏眠点点头。

        “那可是军马！”辛忱瞪眼道：“昨儿早朝景希掀出来后，陛下大发雷霆，发作了一串人。”

        “事情很严重？”

        “你以为呢。”辛忱瞥了苏眠一眼：“倒卖军需可是重罪，更何况倒卖的是西北军的军需。西

        北外族可一直是陛下的心腹大患。”虽然四下无人，辛忱还是左右看了几眼，才小声道：“景

        希可是趁机清洗了兵部中四皇子的势力。”

        “那太孙殿下没有感激你？好歹是你的马。”苏眠眼里闪过狡黠地光。

        辛忱摆摆手，“他只要不扯上我，我倒过来感激他都行。”军需案之后，这两叔侄算是直接对

        上了。辛国公府如今只剩他一个空有爵位的纨绔少年，想来那俩人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兴趣。

        任何一个都千万不要找上他，他可不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你还蛮聪明的嘛。”苏眠意外地看着辛忱。

        辛忱得意地昂昂头。

        接下来的日子，苏眠敏锐地发现整个安平侯府的气氛异常。董夫子课堂上的轻松欢快消失无

        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默。

        这天上课，傅与时和傅与梦都没来。

        苏眠看着右后方空着的位置，思绪万千。

        课后，傅与晴匆匆离开，辛忱早一溜烟看不见人影，教室里只剩下苏眠和应琳琅。

        应琳琅看着低头整理书籍的苏眠，突然道：“今天不知怎么了，才下课，教室里就不剩什么

        人了。”

        苏眠朝她笑笑，手下的动作却并不停。

        “看与晴的神色，侯府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我并不知道。”

        人都有好奇心，苏眠能够理解应琳琅的心情。如果不是景希和辛忱，她应该也是蒙在鼓里的，

        毕竟这是侯府的私事。

        应琳琅微微诧异，没想到连苏眠也不知道，难道她这个傅与时的未婚妻还没有得到侯府的认

        可。

        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父亲已经在盛京安顿下来，改日请阿眠妹妹到家里一叙。”

        “好。”

        俩人肩并肩走出学堂，一个往风雅轩去，一个从小门回家。

        暖暖看着自家小姐淡定地喝茶、看书，心里却觉得委屈，嘟囔道：“小姐，你怎么一点都不

        好奇呢。”

        “好奇什么？”

        暖暖脸上现出不平的神色，“这府里有事瞒着咱们！”

        说起来，暖暖就生气。她去厨房拿吃的，去园子里采花，那些丫环婆子们原本三三两两围在

        一起说悄悄话，看见自己来了，一个二个装作有事干地散开，就是看她年纪小好欺负。

        “人家不想让你知道也是没办法的事。”

        “小姐，你可真看得开！”

        晚上，苏眠正准备就寝，门上忽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在这宁静的夜里听来尤为清晰。

        苏眠和暖暖相视一眼，暖暖连忙赶去开门。

        门闩刚落，傅与梦就闯了进来。她满脸泪痕，神情慌乱，几缕发丝搭在脸上，嘴里呜咽了一

        声“阿眠姐姐”，随后就不说话了。

        苏眠拉她坐在椅子上，边让暖暖倒茶边用手一下一下抚着后背，让她顺气。

        傅与梦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跑到风雅轩。外祖父家遭逢巨变，爹爹和姨娘一直在争吵。这些

        日子，姨娘总是以泪洗面，哀求爹爹想办法救救外祖家，而爹爹起先还会宽慰姨娘，慢慢地

        就是不耐烦，现在几乎是不到梅园了。

        她不明白，难道往日里爹爹和姨娘之间的温情全都是假的吗？就连自己想开口求父亲，父亲

        也全没有往日的和颜悦色，只有生气和发怒。

        傅与梦觉得自己彷佛被抛入一个残酷的梦境，所有的一切都颠倒了。就在刚刚父亲和姨娘又

        起争执，姨娘吼了一句：“如果不是安平侯府，梅家也不会有今日”之后，父亲气急败坏地

        甩了姨娘一耳光。

        姨娘跌坐在地上流泪，父亲眼里的凉薄让她心惊。她冲出梅园才发现，这偌大的侯府竟然没

        有一处安身之所，恍惚间来到了风雅轩。

        傅与梦接过暖暖呈上的热茶，袅袅茶香让她的心情慢慢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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