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楚南星醒转时日头已经升的老高了，许是白日劳累，昨夜他倒是睡了个好觉。

        推开门，耀眼灼热的阳光争先倾洒进来，刺的眼睛酸疼，楚南星以手做帘横档在额前，半眯着眼从屋里跨了出来。三钱与舒颜一立一坐在对面的屋檐下挑拣药材。

        见了他三钱抬头道，“厨房锅里有温着的米粥，灶台上盖着的有小菜，水缸里有清水，”

        楚南星，“多谢医师，”

        三钱起身朝着楚南星走来，“可别谢我，我也是刚起，这些都是老商准备的，”

        楚南星扭头四处环顾了下，并未见到商陆，“商陆？他人呢？”

        三钱用嘴指了指半开的门，“他去集市上看马车去了，你先打理好自己再来这边，”说着推开隔壁的房门迈了进去。

        楚南星转过身看着三钱的背影问道，“那孩子还未醒？”

        三钱头也不回往里进，“没醒，但看样子快了。今早老商喂了几口甜浆，那孩子都咽下去了，想来已经恢复了意识，只要肯吃东西了，醒来也就快了，”

        楚南星点头转身往厨房去了。

        天珑城虽是小城，但贯穿的街道却有若干条，街上行人往来如织，牛车、驴车、马车往来交错，街边各色叫卖声一家比一家高，誓要将其他家比下去。

        租赁车马的商行在主街道右侧的青竹街上。青竹街相比其他几条街道冷清了些。这条街道虽然冷清，但却十分深长宽阔，甚至与主街道比起来有过而不及。商陆一路往街深处走，这条街道售卖的多是一些香烛纸钱，亦或是一些家中小物件，间或几家租赁各色东西的铺子。

        其中还夹杂着几家关了门的医药铺，商陆注意到这几家药铺虽小，却个个都有门匾，上题有三字，医、朱、徐，三字。几家药铺的门匾连接起来恰好是“医者仁心”四字。这样的抒写格式商陆是知道的，朱是这家商铺老板的名字，徐代表是师承徐家的医术。看着门楣上的蛛网以及门上朱漆的剥落，想来这几家药铺已许久不曾开门了。

        主街上有一家两层楼的徐家药铺，开的如日中天，往来进出的人多是些衣着鲜亮华贵的人，这些小药铺中接待的便是那些普通的百姓家，可为何却偏偏关了门呢。商陆不想去细究这其中是否暗含了什么隐情，只一心的寻找那租赁车马的铺子。

        最终商陆在街道尽头寻得了这商铺，铺子前挂一个金底黑子的幡旗，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斗大的一个龙字。幡旗随着风动，那字恍如也活了过来，正徐徐展开欲化作天上的飞龙腾云而去。这竟是龙家的生意。商陆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进了店铺的后院才发现这家店横盖之阔，竟囊括了半条街道，与之对立的商铺挂的也是龙字幡旗，做的是瓷器生意。

        掌柜细问商陆要何种尺寸的马车，大型有四匹马、五匹马拉着的，中型的则是三匹马、两匹马。

        商陆各赁了一辆三匹马与两匹马，车檐下挂着各色花络子的乌蓬马车。

        赁好车马，商陆没将其带回去，车马较大，停放在巷道中难免拥塞，只得暂且搁放在商行了，等走时再来取回去。

        商陆原路返回，在主街上买了点小东西便回去了。

        “你师父呢？”商陆推开院门就见舒颜换了身如春刚生的嫩芽一般颜色的衣裳，在院子中侍弄药材。

        舒颜转过身来，还未开口，商陆又道，“这衣裳的颜色挺好看的，适合你，”

        闻言舒颜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这身衣裳是今早师父给他换上的。师父以往也有过想让他换一种颜色的衣裳穿，但往往就是劝上两三句也就罢了，也不知道今日是中了什么邪气，咬住了牙死活都要他换了。

        “师父给的，”舒颜的话不多，但商陆也懂了其中的意思。师父给的都是最好的，也是最适合舒颜的，

        “诺，有了孩子样就吃点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吧，”商陆走到舒颜身前，将刚刚在市集上买来的小糖人递了一个给他。

        舒颜一怔，呆呆的盯着眼前栩栩如生的小老鼠。

        见舒颜没有动作，商陆倒是疑惑了，刚刚他走在街上，见这糖人的小摊子前围满了人，且都是年岁不大的孩子，看那些孩子红扑扑小脸洋溢的十分欢心的笑容，卖的定是他们喜爱非常的东西了。所以他耗费了些时间同那些孩子抢了几只小糖人回来。

        “不喜欢？”商陆问道。

        舒颜松开紧握的手，摇头接过糖人，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干巴巴的谢谢。

        商陆见舒颜接了糖人，又拿出几颗白色的饴糖塞到舒颜手里，揉了揉舒颜的头，温声说道，“三钱是我好友，你是他唯一的徒儿，也算是我半个徒弟了，”说着弯下腰捏了捏舒颜蹙紧眉头，“三钱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可不是让你天天皱眉的，别养到最后成了个小老头，”

        舒颜仍是垂目不发一言，抿紧的唇似乎在掩藏心中如浪潮般情绪。

        “那孩子醒了？”商陆问。

        舒颜默默攥紧手里的糖，点点头，“醒了，师父他们都在里面，”

        “我进去看看，”商陆说完走了。

        舒颜看着商陆的背影眼神中的情绪晦暗不明，直到商陆的背影进了门方才将眼神收回来，呆愣的盯着手里的糖人瞧，心中却在想，“他是你的好友，所以我也算是自己人了？”他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冷笑，似被自己这荒诞的想法逗笑了，目光触及到手糖人，他又觉得这个想法似乎并不荒诞，蓦然想起有一句话叫做“爱屋及乌”，喜爱一样东西自然也喜爱他身边的一切。

        舒颜捏着糖人缓缓的走到屋檐下坐下，瞧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咬掉小糖人的一只耳朵，仰起的小脸上挂着一抹浅淡的笑。

        商陆进了屋就见楚南星与三钱挤坐在床头小声的说着话。

        楚南星听见声响转过头来，问道，“办妥了？”

        商陆眼四下寻摸了下，正好瞧见三钱放在桌子上放银针的棉布包，一边将手里的糖人扎在棉布包上一边回道，“嗯，办妥了，大的躺两个人都不成问题，”

        楚南星点了点头转了回去。

        商陆凑上前，看着床上浑身裹着布条的孩子道，“不是醒了么？”

        三钱捏着一根银针瞥了商陆一眼，复又低下头，小心翼翼的用银针挑开孩子脚底的伤口，“你不赶巧，刚睡过去，”

        “这样啊，”商陆退回桌边坐下。

        楚南星从床边退开坐到桌边，看着桌上精巧的糖人，“商公子童心未泯啊，”

        商陆伸手取下一个糖人递给楚南星，不理会楚南星的调侃，“尝尝，”

        楚南星讨了个没趣，接过商陆手里的糖人，一口将糖人的脑袋咬了下来，含在嘴里嚼得的咯嘣咯嘣响。

        商陆笑着趣道，“小彘吞仙果，没滋没味。小老板可吃出什么味道了？”

        楚南星将剩下的糖人都吃进嘴里，斜了商陆一眼，含糊道，“甜的！”

        听完楚南星的话，商陆突然捂脸朗声大笑。

        笑的楚南星莫名其妙。

        三钱回过头看着笑的浑身颤抖的商陆，“羊癫疯了？”

        楚南星抿着糖块细细咂摸，回过味来，一脚踹在商陆小腿肚上。商陆登时被踹了个人仰马翻。

        商陆乐够了才扒着桌子腿站起来，楚南星坐在凳子上眼含刀的直往身上扎。商陆讨好冲他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把饴糖放在楚南星面前。

        楚南星低头看了眼面前的饴糖，再抬头看向商陆的眼神犹如化出实具，恨不得将商陆扎出几个窟窿出来，磨牙切齿的道，“拿我当三岁小孩？”

        商陆卖乖道，“哪敢啊，在下只是想让小老板甜甜嘴，这糖可是我花了好大气力买回来的，小老板赏个脸？”

        这话确实不假，这糖是一个挑夫担着卖的，要不是他身形高大，可挤不进去那层层的包围圈。围着挑夫的多是些妇孺，估摸着都是买回家给孩子吃的。饴糖本就卖的不多，他一去就买了一小半，险些被那些妇孺用眼剜下层皮来。

        楚南星不爱吃甜的，但看商陆眼含殷切，勉为其难的从那一堆饴糖中挑挑拣拣，挑了一块相对较小的，扒了糖纸丢进嘴里三下两下胡乱嚼了嚼就咽下肚了。

        商陆被楚南星这一举动弄的一愣，随即低下头无奈的笑了笑，将那一堆糖扒回自己面前，“不爱吃不吃就是了，我还能逼着你吃不是，”

        楚南星白了商陆一眼，倒了一杯冷茶漱了漱口，这饴糖属实过于甜了些。

        商陆扯下腰间的袋子，将里面的饴糖全倒了出来，足足堆了一座小山出来。

        楚南星讶然，“买这么多作甚？”

        商陆将那一堆糖一分为三，指着少的那堆，“这一堆是给三钱的，他平时看书时嘴里喜欢含一点东西，”说着又指了最大的一堆，“这个是舒颜的，他大些多给他一点，剩下的都是给你捡回来那孩子的，俩个孩子都在吃药，吃点糖甜甜嘴，”

        楚南星点点头，“那孩子叫念生，”

        商陆一愣，“念生？”

        楚南星，“新的名字，新的开始，”

        商陆一边点头一边将桌上的糖一一用布袋子装了起来，“是个好名字，那孩子喜欢吗？”

        楚南星，“自然是问过了，”

        商陆将念生的那一袋饴糖递给楚南星，“念生的糖你给他收好，”

        楚南星收了糖，“小孩子吃糖坏牙，”

        商陆，“三天一颗？”

        楚南星斜了商陆一眼，“那太苛刻了，”

        商陆，“…………”

        接下来几天念生身上的伤基本都处理干净了，小孩从一开始的见人就怯怯的，到现在见到他们都会乖巧的笑一笑。小孩子纯净简单，他能感受从楚南星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他也愿意再相信一次。

        三钱端着一碗药坐在床头，轻柔的唤着还未清醒过来的小孩，“念生，念生，小念生，起来喝药了，喝完药我们要回家了，”

        楚南星决定今日就启程回杏枝里，所以一早起来就同商陆出门取车置备东西去了。罐子里的药已经热过三回了，眼见太阳一寸一寸升高，怕是等楚南星他们回来这碗药都还没给念生喂下去，这才逼不得已来叫的睡的正酣的小孩。

        念生睁眼就见到三钱笑晏晏的模样，即使还不甚清醒，却也咧嘴回了个笑容，嘴巴张了张，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喉咙损伤太重一朝一夕是复原不了的。

        即使听不到声音，三钱还是应了一声，“哎，念生乖，”

        “师父，”舒颜端着一碗奶浆进来了。

        念生脸上缠着纱布，闻声费劲的侧了一下脸，朝舒颜笑了笑。

        舒颜颔首回以清浅的笑容。

        “小颜，”三钱叫了一声舒颜。

        舒颜立即上前接过三钱手中的药碗。

        三钱小心翼翼的将念生抱坐起，伸手端过舒颜手里的药，一勺一勺的喂着。

        药很苦，念生也只是皱了皱眉，乖乖的张嘴喝下一勺一勺的药。药喝完了，舒颜立马接过空了的药碗，将奶浆递了过去。

        这次念生没将奶浆喝完，浅浅的喝了几口便摇头不喝了。舒颜将奶浆接了过去放在桌上，走回床边坐下。念生靠在三钱怀里半眯着将睡的模样。

        舒颜拿出一个饴糖，见三钱点头了，才剥了喂给念生，于是念生便含着糖靠着三钱再次睡过去了。对于伤者睡眠是最好的养伤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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