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冷，捂捂

叶瑶足足在锦心绣坊外待了一晚上，非是她愿意露宿街头，而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去哪儿借宿，去皇觉寺吧，也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反悔，要是反悔了把她杀了怎么办，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去荣恩寺吧，她又进不去，所以只能在这锦心绣坊的墙根下窝了一晚上。

        这一晚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那些流匪集体疲累了，她竟然安然无恙的度过了一整夜，到了凌晨的时候鸡叫她从昏昏欲睡中惊醒，摸摸手臂，一阵刺骨的凉意从上面袭来，冷得她汗毛都炸了满身，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乱叫，一闻到街边食物的香味，口里的涎水止也止不住。

        叶瑶打了个喷嚏，搓搓冻僵的手，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闻馋人的肉包米饼馒头馄饨等等食物，脚下不停地小跑去溪边洗了把脸喝几口凉水漱口解饥，然后继续回到锦心绣坊门口蹲点。

        再次变成乞丐让叶瑶心里有了一丝挫败感，这挫败感让她的斗志也没能像前天那样饱满，在第七次被锦心绣坊看门的伙计赶出来后，叶瑶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无论在哪里，没钱寸步难行。

        痛定思痛，她决定不头铁了，她要先赚钱，有了钱再去打探消息，不然就光凭她这副模样，估摸还没等她找到家这副身体就受不了饿死了。

        去哪儿赚钱在几个月之后仍旧成为一个问题，但好在京都足够大，也比之前的她待的那些地方繁华多了，叶瑶在面试过一家家铺子之后，东集拐角处一个摊煎饼的大娘看她可怜留下了她。

        叶瑶在那里吃了两块煎饼当早饭，一直干到落日西山，帮着大娘收完摊子后她得到了十文钱，拿着这十文钱，叶瑶站在空荡荡的大街，茫然地看着茶楼酒肆里觥筹交错的达官贵人们犯了愁。

        才十文钱，也不够住店啊！

        唉，这法子还是来钱太慢！

        叶瑶把玩着铜板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再次来到昨晚睡的墙角根，她认命般窝了进去。

        这天夜里依然没有流匪光顾，但天气似乎在跟她开玩笑，叶瑶迷迷糊糊捱到大半夜的时候天空忽然下起密集的小雨，雨声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盛大，后来的她被冻成了一根冰棍，又冷又累，竟直接昏了过去。

        “走，去禀报殿下！”屋檐上，几条黑影见状一眨眼消失了。

        暴雨在窗外肆虐，狂风卷集着细密的雨丝如雾般飘散在廊下，廊外的几丛芭蕉在雨中跳着欢快的舞蹈，片片青叶如同女子散落的秀帕，隔着浓密的雨雾积了厚厚一地。

        晏昭站在窗前眺望沉稠如墨的夜空，因着大雨的缘故，本来繁星璀璨的夜空此刻无半点星子，黑暗就像张无形的巨口，吞吐着一切生灵。一道黝黑的影子从庭外快速逼近，晏昭随手关了窗走到门边刚打开门，黑影就闯了进来，与此同时就着屋内通明的烛火，他背上女子一身湿哒哒的衣服也显露了出来。

        晏昭看到女子的瞬间，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扶着她放好在榻上之后，晏昭转身道：“再去外头找个妇人过来，另外再把正信大师也请过来。”

        黑影允诺离去，晏昭看着榻上的人，掏出袖子里的手帕正要给她拭去额头的雨水，忽听她在昏迷中嘤咛了一声，双手茫然地在空气中乱抓，抓到他的手，她死死地攥住，一张粉樱似的小嘴嘟嘟囔囔。

        晏昭凑近了，听到她一直在重复三个字：“冷，捂捂”

        他下意识地想挣开，毕竟他们都未婚娶，与一个闺阁女子接触，对她和自己的名声都不好。可当他的视线扫到她白中带着些青紫的小脸，扫到她瑟缩的肩膀，扫到她冷得不断蜷缩的身躯时，晏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地，一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想起昨日，这个女子还在大殿里红口白牙地污蔑他们，想起她大胆而豪放的姿态，想起她嘴角得逞的笑和诚恳的应答，心下里的好奇和疑惑一并浮了上来。

        传闻白五小姐是安静内敛的大家闺秀，她的容貌虽然在白家三个女儿中最平庸，但性子却是极好的，前日大殿里那样出格的事，当真是白五小姐能做出来的么？

        然而，暗卫们找来的画像不会作假，晏昭望着面前这张和画中女子一模一样的脸，心中的疑惑暂时消了下去，传言本就有很多不实的部分，白五小姐鲜少出门，白府对自家女儿们的信息也守护得相当严密，白五小姐真实的性格是什么样，他们谁也不确定，兴许就是大胆豪放的女子呢！

        廊下传来了脚步声，晏昭看了眼她，闭上眼睛手腕一转，霎时便从她的掌心里抽了出来。掌心的空落使得叶瑶翻了翻身，不一会儿又开始嘀嘀咕咕：“妈妈，冷，捂捂”

        晏昭叹了口气，起身去开门，而后暗卫领着一个老妇人走进来朝他行了一礼，晏昭点一下头，侧身望向床榻，道：“老人家，漏夜叨扰多有麻烦，你暂且替我给这位姑娘换身干净衣服，再替我照顾她一夜，等到了明早我自有重礼答谢。”

        老妇人一听说有“重礼”，忙不迭地俯身答应了。

        晏昭找来一身月白色交领长袍后便开门走了出去。

        暴雨下了一整夜，及至次日天明，笼罩在天际上的厚重铅云终于被风吹散，阳光像久违的故人，从天际洒落，山川大地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粉。水梦庭里的草木修竹向外伸长着枝叶，叶片上的水滴团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玉，在那一片青碧上滚来滚去。

        晏昭换了天青色的外袍，外罩雪白狐裘披风，柔软洁白的狐毛拥着他消瘦的身子，似高山中一点雪，万绿中一抹红，很是引人瞩目。

        正信大师自他身后的廊中走来，行至他身前合十而拜，晏昭回过身也对他合十行了一礼，道：“大师，不知暖阁里的那位姑娘如何了？”

        “阿弥陀佛，那位女施主的寒气已退，现在无大碍了。”

        晏昭闻言朝他再次合十一行，道：“如此多谢大师了。”

        正信大师点点头，垂眉和蔼一笑，接着就执着佛珠转身慢慢踱去，待踱到回廊转角时他忽然停了下来。晏昭好奇地回身望他，只见正信大师也回转了身，微微朝他笑道：“殿下，你与那女施主缘分深且厚，将来你们必是举世难得的一对佳偶啊！”

        晏昭的眸子不可自制地眯了眯，眸中漫上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并没有上去追问，只是长久地眺望着正信大师离开的方向，脑海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瑶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下午，金黄色的阳光从窗外洒过来，被木叶雕花窗切割成一块块斑驳的碎影落在榻边。她伸了伸酸麻的手臂，月白色交领长袍宽大的袖子从臂上垂落，“啪叽”一声甩上了她的脸颊。

        叶瑶挥挥手将这该死的衣服甩下去，未及猛地想起自己竟不知何时换了身衣服。

        天噜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衣服怎么换了？她怎么在这儿？这是哪儿呀？？？

        满脑袋问号像低低嘶吼的巨兽，吓得叶瑶屁股像着了火，一把从榻上跳下来后她找到屋子的大门，打开门就要往外冲，忽而一柄亮闪闪的刀剑从外面横过来，叶瑶一个趔趄差点儿就撞在上面，幸好一个声音及时出现收走了它们。

        叶瑶抬头往声音的来处看去，下一刻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她微张了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满脸不可思议中又带着些许掩饰不住的恐惧。

        晏昭挥手让守在门口的侍卫退下，在叶瑶惊愕的眼神中他慢慢踱进到屋子里寻了张椅子坐下，末了淡淡一笑道：“姑娘还是不相信我？”

        屁话，她又不是言情小说里的花痴恋爱脑女主，面对这么一个陌生男人，她能相信他才怪！

        “不信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来找姑娘要回你对我的承诺的。”晏昭慢悠悠地说道。

        叶瑶眉头一蹙，承诺？什么承诺？自己承诺他什么了？

        许是她怀疑的表情毫不掩饰太过明显，晏昭笑道：“姑娘忘了？你前日离开此寺之前曾承诺了会帮我们处理大殿里被僧众们误会一事，然而姑娘前脚答应，后脚出了寺门便一夜未归，时至今日，我和我的手下可还被僧众们误会是轻薄女儿家的人皮禽兽呢！”

        叶瑶：“呃”貌似是有这么一回事哈。

        她尴尬地挠了挠脑袋，面对晏昭那张淡笑着的倾国倾城的脸，她有点儿心虚地说道：“这个事嘛，确实，我承认是我的不对。不过公子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一夜未归并不是想逃，而是在想对策，像公子您这般容貌品性的人，我总得想一个完全的理由吧，不然随便糊弄着应付过去，恐怕也污了您的身份。”

        晏昭忍住嘴角的笑意，闲适地整了整自己的袖口，随后佯装一本正经地问道：“姑娘现在正好回来了，你要想对策的话，可以住在寺里想么？在外又是淋雨又是吹风的，姑娘恐怕更无暇吧？”

        叶瑶：“”

        丫的，又拐着弯把她软禁了，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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