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宫宴（十六）

“柳泉？那不是……前吏部尚书？”

    “不是吧，我记得这柳泉好像也是嫡出啊，如果他真的jiangjian了柳青儿，不就是对自己的亲妹妹……”

    “嘘嘘嘘！快别说了，没看到柳丞相的脸色吗？”

    一阵躁动不安之后，整个房间再度安静了下来，这一次，大家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苏慕槿的身上，转而看向了柳毅京。

    柳毅京脸颊上松弛的肉，在一众的注视之下抽动了两下，脸色黑得彻底，但是依旧保持住了，作为一个在官场当中摸爬滚打多年出来的老狐狸的素质。

    他嘴角勉强扯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眼睑抽搐地死死注视着自己这个宠爱多年的女儿：“青儿，你今日受惊了，来，到父亲这里来，不要再说什么胡话了。”

    声音低沉且缓慢，甚至还特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比轻柔。

    如果是一个毫不知情，几个月前的柳青儿，那么还真有可能，就哭嚎着扑进了柳毅京的怀中。

    可惜现在，在柳毅京面前的，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只知道恃宠而骄的柳家嫡小姐了，而是一个刚刚经历了自己最信任的人抛弃的可怜的女子。

    没有出现柳毅京预想出来的父女情深，柳青儿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目光灼灼：“柳丞相，我说的是不是实情，你难道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清楚什么？呵，青儿，你真是今日酒喝多了，怎么叫为父柳丞相呢？”

    柳青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父亲的人，心中满是寒冷与失望：“柳丞相，之前柳泉从我的身上下来的时候，我还想着，他是我的哥哥，我不能让他，让柳家的名誉受损，所以并不打算说出去。但是还没有等我说出这个决定，您就立刻赶过来，想让我直接闭嘴……”

    “柳丞相，其实你大可不必那样着急的，虽然我心悦摄政王，但是身为柳家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还是清楚的。”

    “但是现在，我不想清楚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今日父亲为何一定要将女儿的身子扔给苏先生，又为何能在哥哥从我身上下来的时候，赶到的那么及时？”

    “父亲，你怎么不说话？”

    “柳丞相？”

    全场寂静，只看到柳青儿好像是从地狱当中爬回来索命的恶鬼一般，苍白着一张脸，只剩下因为过于激动，而被自己咬破的嘴唇上有着一抹刺眼的红。而柳毅京，在自己女儿的声声控诉当中，脸色越来越差，原本还能勉强维持住的和善面容整个碎裂，只剩下了藏在深处的狰狞底色。

    如果不是在场的众人，都能够从这两个人的脸上看出相似的地方——那是血缘留下的外在联系——谁也不能相信，现在互相恨不得将对方撕碎的人，竟然是一对父女。

    “柳丞相，这本是你的家事，应该由你自行解决。但是牵扯到了苏先生，如今你最好能在这里解释清楚。”

    周起冷冷开口。虽然依旧是平时的陈述一般的语气，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一股来自于帝王的威压袭来，叫人没有办法生出反抗的心思。

    很多人此时此刻，甚至不由得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拥有着这样骇人气势的天赐帝，真的会被摄政王控制那么多年，以至于权力几乎被完全架空吗？

    柳毅京眼中对于柳青儿的杀意，在周起的话音响起的时候，终于被打断了。

    周起还在这里，云滇族的人也在。他意识到，这件事如果不解释清楚，那么他的乌纱帽，就可能真的要没有了。

    青儿啊青儿，你怎么就做了那么愚蠢的决定？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原本，父亲只是想让你打入苏府，刺探情报的，现在看来，这件事完全没有办法好言商谈了……现在这样咄咄逼人、以下犯上，之前你为什么要勾引你的哥哥，让他动了那种念头呢？

    本来就是你们女人的错……闲的没事，为什么要穿的那么花枝招展？你是，你的母亲当初也是！你的母亲嫁给了我，还算是个识相的，你呢？你就只会毁了柳家，毁了你哥哥的前途！

    柳青儿，既然你当了柳家的罪人，就不要怪为父无情无义了！

    想到这里，柳毅京不由得低低地笑了出来，带着一些疯狂，和一些执念。纵是常年不苟言笑的周起，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而贺兰若此时已经将苏慕槿护在了自己身后，生怕柳毅京这个老匹夫恼羞成怒，发疯杀了苏慕槿。

    就在众人都以为，柳毅京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时候，柳毅京突然恢复了作为一国丞相的样子。

    他的脸上重新挂回了庄重且严肃的神情，说道：“皇上，诸位，有件事，老臣本来不愿多说，但是如今这个场面，老臣只能说出来了。”

    “小女之前爱慕摄政王已久，且憎恶苏先生。如今喝了大量烈酒，又有可能在苏先生这里失了身，所以才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身为她的父亲，我真的很难受。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可能被一个男子强行……但是却还要再这里被自己的女儿攻击……是老臣教女无方，还请皇上责罚。”

    话音落，柳青儿简直要被气笑了。这就是自己的父亲啊，竟然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竟然就这样给亲生女儿安上了发疯的罪名，甚至在这种时候，还不惜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这一番话下来，她和苏慕槿，算是彻底扯不清了……

    一个女子，如果还是个处子，那证明自己的清白很容易。但是一个已经被人qiangjian过的女子，又怎么能在这个对于女子抱有着如此强烈的恶意的地方，证明自己没有被qiangjian第二次呢？

    柳青儿缓缓地闭上眼睛，这一次，难道她就要这样认输了吗……平日里如此骄傲的柳青儿，竟然就要这样低头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几乎全程就被忽略在局面之外的人，突然出声了。

    “皇上，临城这里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证实苏先生，柳丞相和柳小姐，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和瑞身后那个一直被人忽略的角落，那里静静站着一次其貌不扬，几乎就是全靠身上的衣服，才勉勉强强可以看出来他的身份不低的百里临城。

    那个传言当中，顽劣不堪，几乎已经被云滇百里除名的，自己跑出了云滇，在外流浪多年的百里家二公子。

    周起烦躁地皱皱眉，说实话，他并不想让云滇这一帮人在这里观看大顺内部的这一场闹剧。更遑论让百里家的人直接插手了。

    但是眼下，百里临城既然已经开了口，那如果他不应下，反而显得大顺小家子气。

    “哦？百里公子不妨说说看。”

    百里临城忽略了周起话中的不悦，他淡然自若地笑了笑，身上之前一直伪装在表面的唯唯诺诺的气质完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纵使是和瑞也惊讶三分的淡定。

    而贺兰若则从这股淡定当中，品出了毛骨悚然的意味，他有预感，这个百里临城即将说出口的话，一定不会对苏慕槿有利，甚至有可能好，会让苏慕槿直接万劫不复。

    “皇上，临城觉得，苏先生，不是个先生，而是个女子。女子，不可能会对女子做出那样的事情，毕竟她们没有工具。”

    这句话，就好像一个惊天大雷，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劈得个七荤八素。

    苏慕槿猛地抬眸，对上了百里临城的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一瞬间，记忆中的两双眼睛与面前的这双重叠在了一起。那是属于那日馔玉楼上的林城公子的眼睛，和那夜在小巷子中，那人在药物的作用下充血的双眼。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连起来了。

    所以这个看上去好像毫不起眼的百里临城，能够在云滇和大顺之间生存了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原来他就是临城商会的林城公子。

    所以他才能直接在这里如此笃定地说出，自己其实是个女子。这是因为之前在那个小巷子当中，他曾经亲眼见到过……

    但是那又如何呢？

    从她苏慕槿第一天女扮男装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将来的某一天会被人戳穿的准备。如果百里临城真的认为，她能够在朝堂之中生存这么多年，单单只是凭借那么一点运气和小聪明，那可真是太过愚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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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呵呵，百里公子可真会说笑，苏先生在朝为官多年，是男是女，我们这些同僚会不清楚？”琇書蛧

    “就是啊，百里公子不会是看上了我们苏先生的美貌，爱而不得，所以幻想着苏先生是个女子吧。哈哈哈哈哈……”

    在片刻的安静之后，在朝堂上但凡为官有些年头的老人，几乎都觉得百里临城是在讲笑话。但是当他们发现，苏慕槿一直保持着沉默，以及百里临城并没有丝毫羞愧，甚至有些似笑非笑的表情的时候，他们终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这苏慕槿，不会真的是女扮男装吧……

    如果真是如此，那柳青儿身子，确实不可能是她破的了……但是，这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好像比与柳青儿苟合要严重得多得多吧。

    周起也不由得打量起了他这个重用了十年之久的丞相。丰神俊朗的外貌，低沉但是温和的嗓音，以及比那个所谓的义子低上半个头的个子，要真说是个女子，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但是……这也太荒唐了！尤其当着外族的面，还是被一个百里家的人提出来的。如果是真的，苏慕槿……即使你是朕身边的老人了，也不要怪朕无情了。

    “苏先生，朕给你争辩的机会。”

    从柳青儿说话开始，就一直心安理得站在贺兰若身后安神养息的苏慕槿，终于睁开了她的那双桃花眼。

    感受到面前贺兰若的紧张，她嘴角微微勾起，似乎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秘密被曝光出来，反而在为贺兰若因为自己而紧张这件事而感到开心。

    她悄悄伸出手，捏了捏贺兰若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拳头，示意对方不用担心，随后缓缓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步履虚浮，倒真有几分隐瞒多年的秘密，被人出其不意地揭穿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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