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宫宴（九）

苏慕槿朝着野鹤先生的方向瞥去，正看到野鹤先生手上一个不稳，第三坛酒还未倒尽，就直接砸到了以上，一时间，酒水四溅，有些甚至溅到了站的比较进的官员身上。

“诶，你这个人，没喝完怎么就直接砸掉了，这不是作弊吗？”衣袍的下摆被溅到的一个朝臣，直接开口骂道。早就已经看这个什劳资野鹤先生不爽了。日你个仙人板板，一个外族人，装逼装到他们大顺朝堂上来了，现在竟然还作弊？！！

野鹤先生刚想开口解释，准备等会儿绘画的时候，自减分数。却一张口，就感觉到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刚刚强行灌下去的酒水，现在都争先恐后地想要原路返回。

现在不能吐，吐了就已经输了。

野鹤先生只能在咒骂声中死死咬紧牙关，将咽喉处漫上来的液体压下，一张脸憋得通红，原本有些仙风道骨的胡须，已经散乱开来，乍一看上去，就是一个将吐未吐的酒鬼。

“诶诶诶，你要吐的话滚远一点的哦，我这新做的衣服，弄脏了你是要赔的呀！”一个操着一点吴地口音的官家夫人惊呼出声，随即步步后退，能让多远就让多远。

苏慕槿冷眼旁观着旁边的闹剧，果然与她之前预料的一样，野鹤先生这种方法，虽然一开始会看上去领先很多，但是绝对撑不到三坛结束，就会开始出现极限。现在虽然可以勉勉强强，可以压下，但到了后面，只会越来越艰难。

不过眼下，自己确实已经落后一坛了呢。

苏慕槿歪歪头，一双因为酒气，而蒙上了一层雾气的眼睛，对着正无比克制着自己的杀意的贺兰若眨眨眼，嘴角勾勒起几许缱绻的柔情。

随即，未等对方给出任何反应，直接抬起酒坛，仰起头，旋转着酒坛，任由着酒水倾泻而下。

酒坛在静止倾倒的时候，酒水会因为大量空气的涌入，反而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流出，而苏慕槿此举，直接规避了这一可能性。

这还是多亏了之前作为苏沐锦的时候，拥有了花魁在蓬莱阁中陪酒时的记忆，这才知晓了这一技巧。想到了那个娇俏明媚的姑娘，苏慕槿至今依旧难以相信，她就是拥有着另一种人生的自己。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个白衣青年的身上，现在苏慕槿的速度，似乎比一开始野鹤先生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

“好！”

一个似乎是大顺朝的武将的男子大喊出声，习武之人特有的豪气，瞬间带动了整个宴席的气息，连一开始就兴致缺缺的周起和柳青儿，都不由得抬眼看向场中的白衣青年。

一些酒水从苏慕槿的嘴角溢出，却并没有让她看起来有多狼狈，反而这种放荡不羁的豪情，让所有人的心中，都想起了一个词——谪仙人。

很快的，现场的局势发生了扭转。

之前苏慕槿几乎落后了野鹤先生整整一坛，但是现在，当苏慕槿结束第五坛金波酒的时候，很明显，野鹤先生那里还剩下大半坛没有喝完。

和瑞见到此番场景，有些着急了，他紧张兮兮地盯着野鹤先生，丝毫不顾及对方脸上已经快要因为过量的烈酒而出现的痛苦。

“快呀，快……”

和瑞口中喃喃自语，一双仿佛是饿狼的眼睛，几乎已经要瞪出来了。

“咳。”

突然，一声轻咳，将几乎已经因为贪婪而红了眼睛失了神志的和瑞拉回了现实世界。

和瑞瞬间惊醒过来，他对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恭敬地一点头，恢复了正常状态。

看到此番场景，原本希望和瑞在场子上出点什么乱子的贺兰若有些微微的失望，毕竟就是因为这个家伙，他的阿槿现在才要忍受烈酒的苦楚。

不管苏慕槿现在假装的有多么云淡风轻，但是烈酒的伤害，贺兰若知道，这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避开的。唯一的途径就是快速作画，画完之后，立即将肚子中还没有被消化的酒水吐个干干净净。

不过刚刚和瑞到底是怎么突然回神的？

贺兰若注视着云滇族的席位，仔细打量着，却除了一些不太沉得住气，像和瑞一样的云滇大臣，和那个极其普通，对于场上事关云滇全族利益毫不关心的百里临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

但是……这个百里临城，真的像他表现出的那样，对于这一场比试没有丝毫关心吗？

贺兰若微微蹙眉，这个人，他始终感觉不是一个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家伙。看来以后得派人好好盯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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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慕槿依旧是将酒坛子轻轻放下，动作不疾不徐，就好像真的是天神下凡了一般，而刚刚的斗酒也不是斗酒，只是与朋友小酌了几杯而已。

忽略掉旁边暗暗叫她赶紧抓住先机，开始作画的声音，苏慕槿缓缓拿起笔，却并没有着急下落。

“呃，苏先生会不会不会作画呀？”

一位大顺的官员有些忍不住了，之前他还真没有听说过苏慕槿会画画的事情，现在心中正隐隐约约有些担忧。

他身边的同僚有些紧张地搓着自己的手背，但是却因为自己年纪稍长，算得上是自己身边这位的前辈，于是装也要装得稳重一点：

“怎么可能，如果苏先生真的不会作画，那他刚才也不会那么坚定地应战，皇上也不会同意他去。你就安心地看着吧，苏先生一定不会让黄金关券落到云滇的手上的。”

之前说话的官员点点头，虽然心中依旧紧张，但是看到苏慕槿一副“天边飘来几个字，那都不是事儿”的样子，决定还是相信这位装逼专业户的装备能力。

这二位官员的担心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苏慕槿自己确实并不会作画，但是在拥有了苏沐锦的记忆之后，她现在的画技，可以说在整个大顺都是数一数二的了。

此前苏沐锦在蓬莱阁中能够立足，单凭千娇百媚的容貌，并不能长久地留住客人，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和画技，才是能够在蓬莱阁长盛不衰的本钱。

现在拥有了蓬莱阁记忆的苏慕槿，确实有实力与野鹤先生一战。

想到这里，苏慕槿不由得想到记忆力那个明明拥有着一声才华，却只能在青楼当中靠着男人生存的女子，不由得心中凄凉。

若她是男子，那现在也应该是一个闻名天下的大家了吧。

相比之下，似乎没有那些痛苦经历的苏沐锦，也没有真正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苏慕槿握着笔，看着笔尖上沾好的墨，正欲凭借着本能，开始作画，却忽然眼前一个恍惚，一阵整个灵魂都要抽离自己身体的轻飘飘的感觉之后，苏慕槿几乎就要倒地。

她意识到，这是喝进自己身体当中的金波酒已经开始起了一些作用了。

她咬咬牙，瞥向身边也已经喝完五坛酒的野鹤先生，见对方虽然神色痛苦，但并没有像自己这样有着明显的醉意。

心知，这野鹤先生一定是在之前就吃了醒酒的东西，确保喝下去的酒只能影响自己一个人。

真是阴险。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赢了这场比试，才能拥有继续生存下去的权利。

苏慕槿向来是一个冷静的人，当她觉得有必要的时候，她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包括她自己。

也许对于别人来讲，当意识模糊的时候，冲动便是一种本能，但是对于苏慕槿来讲，在这种时候，冷血与残忍才是她的本性。

苏慕槿重新放下了手中笔，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当中，她慢慢弯下腰，拿起地上之前野鹤先生砸出来的酒坛碎片，站起身，在一片惊呼声中，她将碎片坚定且用力地抵在了自己洁白光滑的小臂上，感受到小臂上传来的剧痛，苏慕槿的脑子重新清醒了起来。

她动作虽然不快，但是其中并没有出现任何的停顿，就这样，用着不算锋利的碎片，在自己的小臂上划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鲜血汩汩流出，血的铁锈味和醇厚的酒香在鼻尖交织。

苏慕槿看着从自己小臂上流出的眼红的血液，温热的触感和伤口的刺痛，并没有让她感受到任何的害怕或是担忧，她甚至隐隐觉得有些兴奋。

看呐，这才是她苏慕槿的本性。

看到了吗？那些目瞪口呆的人，这才是真正的苏慕槿。

“啪嗒，啪嗒……”

小溪一样的血从苏慕槿的玉臂上地下，裹着地上的尘土，在地面上溅出朵朵血花。

周起身边的内侍已经准备按照主子的吩咐，去帮忙给苏慕槿包扎了，却看见了一个此生难忘的场景。

之前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更加不像是凡人的苏丞相，绝美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无比诡异的微笑，和着空中的血腥味，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到底是温柔还是疯狂。

只见苏丞相对着地上的血花静默了两秒之后，直接将小臂移到了宣纸上空，伴随着周围的惊呼声，一朵朵带着血气的梅花，霎时间，便绽放在了洁白的之上。

就仿佛一朵朵血梅，在一片雪地当中，傲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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