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前尘（十九）

在让朔风给周起地上了一份休假申请书之后，朔风带回来的，除了周起亲自批的假条，还有一份夹在假条当中，偷偷运给苏慕槿的密函。

密函里之后一句话，“子时，章台清花坊，红曲仙相邀”。

苏慕槿原本并不知道红曲仙，但是奇怪的是，在她看到这句话的刹那，一段信息就好像凭空出现一般，显现在了她的心中。其中的信息量，让她顿时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控制住了一般，多了一种身不由己的感受。

无奈的是，苏慕槿对这件事似乎绞尽脑汁都没有什么有效的途径，但是幸好苏慕槿能够感受到，这股力量对于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

难道，是妹妹的意识还留在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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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长安大街，少了白日的烟火气。

大部分的商铺此时都已经关门，除了几家客栈的小二撑着手坐在柜台上打着瞌睡，等待着可能会有，更可能整夜都不会来的客人。

与长安街形成对比的，是旁边的一条很短的路，名曰章台。

章台是整个京城中都极有名气的地方，里面充斥着一切情感与肉体的交易。

说白了，就是一条成规模且有名气的花柳街。

清红混杂，鸡鸭同街，好不热闹。

章台最忙碌的时间段，就是晚上。

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大部分人寻欢作乐的时间了。

如今还留在章台的，要不就是一个晚上都打算翻云覆雨，释放精力。

要不就是玩累了，又财大气粗，干脆把人家姑娘房间当客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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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在一座以清倌最为出名的青楼，清花坊中，贺妈妈突然接到了一个订单，订单主很是爽快，明确表示，买下坊中姑娘红曲仙的后半夜，只聊天谈心，不需要卖身。

红曲仙在清花坊中，并不是最出名的那几位姑娘，但是因为弹奏琵琶风格独特，竟是收获了一批忠诚的粉丝，在清花坊当中也算是不可或缺。

红曲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慢悠悠地用芊芊玉手调着琵琶的弦音，调试之后随手拨出几音，还未成曲，敲门声便响起。

来人正是乔装打扮一番偷偷潜出左相府的苏慕槿和朔风。

二人进屋之后，朔风留守门边，防止有人偷听，或者想要进入，苏慕槿则抬步进入里屋，见到了怀抱琵琶的红曲仙。

红曲作为清倌，穿着打扮与寻常女子并没有什么区别，顶多就是衣衫材质更加轻薄，妆容也更加精致。

她抬眼看着掀开里屋帘子的苏慕槿，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长得清冷淡漠的脸上，竟然奇妙地多了几分温柔，有种略带粉色的白芙蓉的意味。

然而红曲并未起身，也未言语，仅是面相苏慕槿微微颔首，便直接扶正琵琶，开始演奏。

红曲并没有选择寻常琵琶女喜欢的那些曲子，一首《十面埋伏》，直接让整个房间中春宵帐暖的气氛荡然无存。

白芙蓉上的那点微粉，透露出丝丝血气，凉薄的脸上竟透露出肃杀感。

一曲结束，红曲将怀中琵琶放下，房间顿时春气奋发，万物遽只。

而美人莞尔一笑：“今日这曲子怎样？”

苏慕槿提着扇子骨，在自己的鼻尖上蹭了蹭，抖落刚刚起了的一身鸡皮疙瘩，笑道：“非常好听，感觉这满屋纱帐后面，都隐隐约约埋伏着什么人似的，我都想拔腿就逃了。”

红曲心知这家伙又开始装小绵羊了，为了防止她入戏过深，连忙强行拽出：“公子说笑了，公子怎会惧怕区区埋伏，更何况，我这屋里现在安全得很。”

现在安全……

苏慕槿心下一动，顿时明白了红曲的意思，刚刚埋伏在屋里的人现在已经走了。

“怎么，周起对你还是不放心么？到现在还派人监视？”

红曲很是无奈：“没办法，陛下对手下每一个人都不放心，又不只我一个，所幸我只是个清倌，隔壁满春楼的红倌姐姐们就不知道了，行那种事情的时候也被盯着，估计难受得很。”

苏慕槿无意评判这群女子，处于风尘之中，身不由己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到底哪条路艰辛，哪条路幸福，只能是冷暖自知了。

妹妹如果不是女扮男装，恐怕也脱离不了她们这样的宿命。

更何况，自己本就是沉沦在风尘中的一员，只是上天垂怜，这才在身死之后，能够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周起大半夜的，叫我来找你有啥事情么？”苏慕槿切入今晚正题。

红曲突然起了玩心，她当了这么久联络人，还没见过这位在外声名狼藉……呃，名声在外的左丞相，有了半夜被打扰的不耐烦感。

而且，今晚的苏丞相，好像相比于之前的每一次见面，多了一些其他的感觉。

似乎是……更加有风情了？就好像是她的同类。

呸呸呸，她在想什么，苏慕槿是个男子，怎么可能会有风情万种的感觉。

一定是白天的酒太烈，让她意识不清了。

红曲假装起青楼当中常见的妖媚语气，说道：“公子，就不能是奴家独自一人，孤单寂寞冷啊了，想找一个人陪陪奴家了嘛～难道说，公子家有什么人圈着公子，不让公子在外久宿么？”

“噗嗤。”

红曲还没演完，守在门口的朔风已经憋不住，笑出了声。

红曲一个眼神，凉飕飕地飞向了隔着几重纱帐的那个人影，心中盘算着，朔风是油炸比较好吃，还是清蒸比较香。

苏慕槿：“红曲啊，你要是平日里真有这般饥渴，至于整天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像个卧底青楼的冷面女杀手，还弹满是刀光剑影的琵琶曲么？”

红曲瘪瘪嘴，无奈认同这人的话，随后正色道：“主子吩咐，叫你这半个月正好去一趟京郊天目山。云滇族人中秋将至，天目山位于云滇方向一侧，有异动，主子怀疑与外族有关。”

闻言，苏慕槿只想回相府抱着自己小被子，好好地哭上一场。

她真傻，真的。

周起是谁？是整个大顺朝最大的资本家，怎么可能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批给自己半个月的假期？是她太天真，太无邪。从今往后，她一定端正好打工人面对剥削阶级的态度！

这半个月，她绝对不可能安心在府中，和她的小阿驿卿卿我我了。

苏慕槿面露疲惫：“行了，知道了，回去告诉皇上，让他事情办好了，赶紧给我放一个完整的假，也可是刚刚才从绑匪手中死里逃生，累死爷了。另外，告诉他，打工可以，但是我之前被绑架的那件事，算工伤的哈，要补偿！要还给小爷一个真相！”

红曲点点头：“记着了，主子，不过陛下放不放，就不是我可以说了算的了。”

这时，苏慕槿已经恢复了平时翩翩公子哥的样子，重新带上了过来时的银白色面具，遮住了这张在京中人尽皆知的，属于苏左丞相的脸，说道：“那是自然，这一夜你就好好休息吧，我把你一整夜都买下来了，不会有其他人打扰。”

“早点休息吧，房中只有你一人，会被别人怀疑。我一会儿会先离开，今夜，朔风留到后半夜再走，你做自己的事就好，不必过多关注。”

言罢，揉着眉心，端起手中的白瓷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起了这青楼里提供的普通茶叶。

红曲看着苏慕槿，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不必犹豫不决，遮遮掩掩的。”

红曲没有想到，一直低着头的苏慕槿，竟然依旧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动向，于是赶紧说道：“公子，红曲听说，近日京城中出现了一个采花大盗，很是奇怪，似乎专门挑着，潜伏在章台收集情报的姑娘们下手，红曲觉得，此人很可疑。”

“既然你觉得可疑，就放手去查吧。别让周起察觉到就行。”

想了想，苏慕槿又补充了一句：“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他是在关心我吗？

公子心中终于有我了。

虽然知道，苏慕槿对自己的手下，一向很好，刚刚那一句提醒，可能也只是出于对于下属的关心，但是红曲还是觉得，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值了。

也许是自己，真的在章台这种花柳巷中待久了吧，别人对她稍微好一点，她就是这么犯贱，忍不住将自己的命都送给人家。

-

章台的后面，是一条幽深的小巷。

这条小巷虽小，但是名气丝毫不输给章台。

它是所有没钱的老嫖客的快活场所，这里白日里很是热闹，充满着低价的幼体交易，很多都是站着打一炮，过个瘾，萍水相逢，甚至互相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是很在意。

现在到了深夜，倒是清净了很多，只有一两个老醉鬼，横七竖八地倒在路边，散发着臭烘烘的酒气。

苏慕槿现在就走在这条路上，她知道，这算是夜里，章台附近唯一一条，不会被京中巡防营巡逻到的地方。

从这里回丞相府，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安全。

“安全”的念头，还没有从苏慕槿的脑子中完全消失，突然，后背一阵劲风，苏慕槿突然感觉自己后脑勺好像被重物狠狠一击，便倒在了地上。

仰视的视角下，苏慕槿看见了刚刚倒在地上的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朝她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酒罐子。

刚刚巨大的冲击力，让苏慕槿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再次体会到那种濒死的感觉，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她突然想起来，刚刚红曲说过，近日京中，出现了一个采花大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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