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与太傅共饮盏3

次日，陆识微早早到了皇室书房。

        这是他作为五皇子太傅走马上任的第一天。

        大周王朝本质上还是崇尚武义的王朝，即使老皇帝这些年重视起了士大夫，对皇子们的文学教育也上了心，可皇家书房的建设却只能算得上是普普通通。

        这大概也和大周皇嗣不多有关，算上太子周景弈，大周王朝总共才五个皇子。

        太子弈是众望所归的嫡长子，下边还排了四个弟弟。最年长的周景弈今年不过十八，最幼的五皇子倒也有十岁了。

        五位皇子年龄上的差距并不算大，这就导致朝堂之上隐隐藏着些暗潮汹涌。尽管周景弈的太子之位看上去稳固十足，但谁也不敢断定未来的事。尤其是现在皇后之位空缺，万一老皇帝扶持哪位有子嗣的妃嫔继承后宫，那局面说不定又要变了。

        一周目的时候还不等立新后，老皇帝就嗝屁了。但二周目又会走向怎样的局面，陆识微也不好说。

        虽然这次的任务明面上只是消除关于他的意难平，但实际执行下来还是得保证周景弈的未来不出现大的分岔。不然到时候人家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会在乎他一个无关紧要的闲人。任务到时候还是要失败。

        不过消除意难平这个词本就有些奇怪。

        对于还未经历后来之事的周景弈而言，他没有任何的意难平。

        严格来说，陆识微是要阻止意难平的再次产生，而不是消除已经产生的意难平。

        除非……

        陆识微停在书房前，深吸一口气带着得体的微笑推门而进。

        可是端坐在主位之上的却不是他的学生五皇子，而是垂眸提笔的太子弈。

        周景弈正在一心一意地写着字，屏气凝神专注地盯着纸张。

        陆识微没有打断他，站在案边同样专注地看着。

        落笔写完最后一个字，一句漂亮的“岁寒知松柏”便跃然纸上。

        周景弈抬手制止了陆识微试图行礼的动作，像是随口一提道：

        “吾听闻陆大人字清河。”

        陆识微点头。

        “陆大人取了一个好字。”

        “多谢殿下的谬赞……”

        周景弈笑着摇头，又直直看着他说：“吾这可不是夸奖。清河当立松柏，岁寒而年年有之。你说对吗？”

        【“……他是在拐着弯希望我长命百岁吗？”】

        5706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我觉得是这样没错了。】

        一周目陆识微三十多不到四十岁就死了，算得上是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陆识微也笑，笑容却只是浮在眼底，不达心间。

        “太子说笑了，万物由天，世事难料。世间上谁能说得清明日能发生什么呢？松柏虽说可生长百年，可是因人事、因天命死者多不胜数。臣旧日在奉城见过这样一个赌徒，好不容易一朝中了大奖，还不等好好享受一番，第二天就因为心脏原因，死了。”

        赌徒？倒也没说错。周景弈在心下自嘲一笑，面上的嘴角也缓慢放平。

        “吾一直是相信人定胜天的。”不然他怎么能回到起点呢。也许是上辈子他和陆清河都太苦了，连老天爷都看不过他们最后的结局，居然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

        既然能够再来一次，很多事都能规避。清河……何至于早早撒手人寰。

        “不说这个了……吾有不少问题想向陆大人请教。”

        两人对视一样，默契地谁也没有提及本该在书房的五皇子。

        陆郎上任五皇子太傅的第一天，喜得太子墨宝一副。

        陆识微犹豫再三还是将这幅颇为烫手的“岁寒知松柏”挂着了书房，正对着他的案几，一抬头便能看见的位置。

        皇子太傅并非全天当值，下午没事儿，陆识微便宅在诺大的房子里。

        外人看着是君子端方，仔细认真看着书。

        实际上陆识微借着系统的光脑一起追着综艺。

        “这个明星不得行，鼻子都整成啥样了啊。都这个年头了，怎么还有人整得跟神经病一样。”

        陆识微都恨不得马上飞到周景弈面前洗洗眼睛。任务目标别的不说，颜值是真的能打。

        5706也被雷得不轻，满脑子都是某选手魔性的小翘鼻。

        【要不咱换一个看吧？】

        结果最后还是没能换上，陆识微突然被五皇子召见。

        前来请人的应该是五皇子的亲侍，虽然笑盈盈态度和蔼但也容不得他拒绝。

        周景文怎么会突然召见他呢，难道是因为上午的事？

        【去了就知道嘛。】5706也好奇，印象里五皇子原先是个傻白甜的兄控，虽然后期夺嫡人设秒变反派阵营，但前期是个实打实的小可爱。

        陆识微到的时候周景文正端着一张包子脸认认真真地写着字。

        【“……我怎么不知道老周家的孩子都这么喜欢写字？”】陆识微在心里和系统顺便吐槽了一句，上午见周景弈的时候周景弈也在练字。

        “五皇子。”陆识微一板一眼给周景文请安。

        本来坐的好好的周景文“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五皇子周景文今年虚岁十岁，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消下去，故作正经地板着一张脸煞是可爱。

        “夫子快快请起呀。”

        “我听说父皇一开始也想让夫子当太子的老师……但是太子哥哥不愿意。太子哥哥为什么不愿意让夫子也做他的老师呀？”

        “有陆大人这样的人当夫子，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太子哥哥居然还拒绝您。”

        小正太越说越委屈，肉嘟嘟的小脸皱成了包子。

        “太子与陛下自然有其特殊的用意，更何况微臣本就能力不够，也许未来陛下也会给五皇子再指一个老师也说不定。”

        五皇子更闷闷不乐了。

        “我不要，你还能力不够？你可是父皇亲点的探花郎哇。我可上哪再去找一个父皇赞不绝口的人呀……”

        “我就要夫子一人足矣。”

        “……太子哥哥近日疏远了我不少。”他顿了一下，有些迷茫地说到：“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见陆识微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五皇子周景文有些泄气。

        “他们都说今年新科探花郎陆识微陆大人是周朝历朝历代最最风姿绰约的人物，我一开始还不信。现在见着你了才知道这话不假。貌若潘安又才华横溢！”

        陆识微礼貌性假笑，笑看周景文继续表演。

        “……我听说太子哥哥上午还赠了你一副亲笔写的墨宝。”

        终于来了，陆识微提起精神，道：“是，承蒙太子厚爱。”

        “太子哥哥给你写了什么呀？”

        “……岁寒知松柏。”

        “真好……”周景文一脸艳羡，“我不敢和你争夺太子哥哥的墨宝，怕他会生我的气。但夫子可以给我写一幅吗？”

        “夫子不会不愿意满足我这个小小的心愿吧？”

        陆识微沉默片刻，一拱手。

        “恭敬不如从命。”

        周景文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线，异常满足。

        “我也要一幅岁寒知松柏！”

        ……

        回到家陆识微还有点耿耿于怀。

        还不知道太子哥哥写了什么呢，鬼话连篇。

        这话说出去谁信啊，小孩子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景文图啥呢……我的字能有什么用处？膈应一下周景弈？”】

        5706摇头，周景文这一通操作下来看似猛如虎，实则二百五，叫人摸不着头脑。

        【“啧，我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这孩子可能从小就是个白切黑。”】

        系统嘁了一声，道：【你没发现的事多了去了呢。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你该如何哄太子殿下吧。人家前脚给你送了字，你后脚又亲自给五皇子写了副字。我要是太子殿下我得怄死。】

        陆识微看着面前“张牙舞爪”摆着的“岁寒知松柏”，脑海里却浮现上辈子周景弈阴郁的表情。拿着毛笔的手一颤，墨汁滴在纸上毁了一整幅字。

        周景弈这个人向来霸道，他差不多可以预想自己未来的惨状了。

        现在唯一的安慰就是明后两天也不当值不用进宫，他还能再苟一波。

        不过，话又说回来。

        【六六你说抚平任务目标的意难平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意—难—平—，这个用词本身就还挺奇怪的。】

        陆识微看着任务页面满满的意难平值有些头痛。这么大一瓶，不知道要消到猴年马月才能彻底清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化冰之路艰难险阻啊。

        而且最重要的他现在连这个冰指的是什么都不敢确定。

        【……这么深奥的问题，我答不上来。】

        5706瞪着一双死鱼眼，没有感情的机器音异常冷漠。

        【关于我的意难平太深……封王拜相，一世荣耀，除了死得有点早，我自己都不觉得有哪里值得意难平了。旁的人反倒是替我意难平了起来。】

        【周启帝至死没有娶妻，继承王位的是他从旁过继的孩子……波澜壮阔的一生却无妻无后孑然一身，史书抓着他足足骂了几百年。你觉得，他还能有什么意难平？】

        是啊，他还能有什么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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