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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淼萱


我叫陈淼萱。

我的爸爸是陈文景,在海城屹立不倒几十年的文静集团,就是我爸爸的手笔。

我还有两个十分厉害的哥哥。

大哥哥陈岩清,亲哥哥陈子安。一个是耶鲁高材生,一个是击剑冠军。

虽然他们都很爱我,但是我仍然觉得我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因为,我没有妈妈。

听陈子安说,我原来的名字不叫这个,我原来姓易,叫易梓萱,是妈妈给我起的名字。但是后来,妈妈死了,爸爸为了纪念妈妈,所以将我的名字改成了陈淼萱。

妈妈死的时候,我才一岁半,陈子安说,那时候我连话都说不清楚,“瞎说”从我嘴里出来的时候,是“瞎雪”。

我常常会追着两个哥哥问有关于妈妈的问题,比如,妈妈长什么样,妈妈好看不好看。

问陈岩清,陈岩清每次都是抱着我跟我说抱歉呀萱萱,我也不是很清楚啊,也对,毕竟我俩的妈妈不是同一个。

问陈子安,陈子安总是叹着气同我说,妈妈死的时候,他也还小,也不大记得妈妈的样子了。只知道妈妈一开始很胖很胖,但是突然有一天,妈妈开始减肥了,身材就越来越好了。但是妈妈一直很温柔,也很厉害,就算差点流落街头,他也没有让我们兄妹俩吃过一点苦。

妈妈那么厉害吗?我转过头就想去找爸爸求证。可惜,陈岩清又一把就将我抱走了。陈子安说,妈妈是爸爸心里永远的伤,让我别惹爸爸伤心,否则就别想再要到零花钱了。

我回头看看抱着我的陈岩清,他好看的下巴对着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翻了翻自己的日记本,数了数上面的心愿清单,瞬间觉得哥哥们说得有道理。

可是,随着我一年一年地长大,对妈妈的好奇也一点一点在增加,终于,有关于零花钱的这个套路便再也不能使我畏惧了,我还是想从爸爸的嘴里去了解有关于妈妈的一切。

那时候的陈岩清已经是文景科技里数一数二的冷面老板了,但是对着我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温柔。他说,“淼淼,你不想要零花钱了……”我默默地拿出手机,给他看了我的银行卡余额。陈子安见零花钱已经不能让我忌惮了,只得换个套路,他说,爸爸年纪大了,提到妈妈惹他伤心,伤了身子怎么办?到时候我们萱萱就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了,就成了孤儿了!

我想了想爸爸的年纪,也觉得有道理,只得作罢。

可是,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爸爸还是告诉了我有关于他和妈妈的一切,这个不是我问的,是爸爸自己喝多了说出来的哦!

爸爸说他和妈妈是在书店认识的,然后因为相遇的时间点不大对,所以又彼此错过了很多年,最后再遇见的时候,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终于追到了妈妈。

爸爸说,妈妈的眼睛特别漂亮,天生的一张娃娃脸,就算是过个十几二十年,依旧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爸爸还说,萱萱啊,你的眼睛特别像你妈妈哦!小公主长大了,可以谈恋爱了,但是要擦亮眼睛呀,千万不要着了渣男的道呀,妈妈临走的时候,还在担心萱萱和子安呢。

我问爸爸,妈妈是被谁害死的?凶手伏法了吗?

爸爸眨了眨他清亮的三角眼,他说:“你妈妈哪里是那种肯吃亏的人呐!临死前自己就把仇给报了。那年的圣诞晚会上,有个女的说你妈妈的坏话被她听见了,你妈当场就用卸妆湿巾让那女的现了原形,可飒了!”

一旁的陈岩清听了这话立即笑了,我知道他想起什么事儿了。

16岁那年,我正上初三,同桌是文景科技最重要的合作商严家的独子严屹铮,长得还算好看。好多小女生喜欢他,背地里管他叫校草,每天零食情书塞满了抽屉。下课的时候也是,他的课桌前总是围满了人,男生女生一大堆,吵得不行。我几次三番跟老师提议要换座位,可不管我换到哪个座位上,过不了多久,同桌都会换成严屹铮。

就算严家与我们陈家交好,我也犯不着受这样的折磨吧?!私下里跟家里人没少抱怨,爸爸总觉得我是在使小性子,两个哥哥则是劝我,再忍忍,中考结束就过去了。

说来说去,都是叫我忍。再抗议,他们就给我卡上打钱,有时候看着那些数字,我也觉得再忍忍好了。可是,每到我需要休息的课间,总有小女生在严屹铮的座位边上吵吵闹闹的,这怎么忍?课间也就算了,午休、晚自习开始前,只要是严屹铮在教室里的时间点,这些小女生就跟蛤蟆吵坑一样,这又要我怎么忍?

“我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啊!摊上这样一个同桌!关键真的是甩都甩不掉啊!”终于某天,趁严屹铮不在,我忍不住开口向我的前桌抱怨起来,“我真的恨不得这个严屹铮,每天都不用来上课,光吃饭上厕所好了,这样我还能清净点。”

前桌是个满脸痘痘的男学霸,对于我的说法表示十分赞同:“说也奇怪,为什么每次你换了座位没几天这个严屹铮就又会成为你的同桌?你知道吗,现在比做严屹铮同桌更痛苦的事情,就是成为你的前后桌。因为一旦成为你的前后桌就意味着,也要成为严屹铮的前后桌。”

所以,我这是无辜被牵连了吗?!

无奈之下我对严屹铮说,我说,小哥,我真的不是讨厌你,但是能不能麻烦您跟老师说一下,您自己去讲台边上坐着?或者你再换个同桌去祸祸?别老坑我一个人,否则哪天闹开了,我爹你爹,我们俩的爹脸上估计都不好看。

严屹铮正忙着给我剥巧克力,一听我这样说,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了,连声问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我挠了挠头,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你脑残粉太多,吵得我一刻都不得安生的缘故吧。

然后,严屹铮就对那些给他送情书的小妹妹发了脾气。嗯,挺厉害的,好像有个平日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里横着走惯了的小女生还被他骂哭了。

本来嘛,也没有我的事儿。只是那个小女生听说是因为我而遭了严屹铮的斥责,所以将自己满腔“爱而不得”的怒火全部撒向了我,趁着运动会大家都在操场上顾不上教室里动静的功夫,带了几个跟她一样爱慕严屹铮容颜的小女生一起,把我堵在了教室里,据说是为了要给我点儿“颜色看看”。

开什么玩笑!从小陈子安就教我练跆拳道,招猫斗狗的我什么时候输过了?女生打架不过就是揪头发抓脸掐胳膊,我能输?

挨个把她们都收拾了一个遍,揍得她们鼻青脸肿的。虽然我也不是全身而退的,脸上还是被那个女生给挠出了一条血印子的。

带头的那个女生看打不过我,就跑去老师那里恶人先告状去了。告完状还不算,还给自己的爸爸打了电话,说是我欺负了她。那个女生的爸爸据说是个什么老板,自从进了老师的办公室,就一直嚷嚷着要我家给个说法。

可又不是我先惹的事儿!委屈不过,我也给爸爸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却是陈岩清走进了老师的办公室。我这才想起来,爸爸出差去了南城,陈子安又去比赛了。

我原本以为,那女生的家长在见到陈岩清以后会狮子大开口,要我们家赔一大笔钱。却没想到,对方的态度当场来了个360°的大转变。连带着对我的称呼也从刚开始张口闭口的“不良少女”变成了“小姑娘”,一直强调的要我们家“赔礼道歉”变成了“都是我家孩子不懂事”。

本来嘛,陈岩清都准备接受道歉带我回家了,结果严屹铮这个好管闲事的家伙因为害怕我被家里人责怪,去保安室调出了班级里的视频监控。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陈岩清暴怒的样子。因为视频里面清晰地记录下了那个女生在动手打我之前说的话,她说——你这个有爹生没妈教的杂种。

陈岩清手重重地砸在了老师的办公桌上——“别以为你们家有几个臭钱就可以满大街横行霸道!就你们家那一亩三分地,在我们陈家面前,连个P都不是!我家萱萱,我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你又算老几?!我们家的家教,比你们家好十倍!至少我家萱萱知道学习上进!至少我们家萱萱没有想着对男生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尽管我知道这是事实,但这话听着也委实难听了些,我都有点儿于心不忍。对方的爸爸不知道是出于真心还是屈服于文景科技的背景,只能是一个劲儿地低头道歉,那个女生的脸上却是惨白到了极点。老师们在一边都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出言相劝。

思来想去,只能是我。上前轻轻握住陈岩清攥紧成拳头的手,轻声说了一句,哥哥,她也不是故意的,相争无好言,你别生气了。

陈岩清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一看我脸上的伤,又立马偃旗息鼓,只对老师说希望校方重视校园暴力给学生带来的不良影响,这次的事情希望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否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带我回家的车上,陈岩清的眼眶都被气得通红,却还是轻声安慰我,要我别害怕。回到家下车前还提醒我,爸爸出差回来若是问起此事,要我知道些轻重,千万别让爸爸知道对方骂了我什么。

爸爸不知道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知道有女生挑事想欺负我结果被我给“反杀”臭揍了一顿,点着我额头的伤笑着骂我:“真是跟你妈一个德行!”

然后又转过头去催陈岩清该结婚了,眼瞧着都四十岁的人了,连个孩子都没有。

再回学校的时候,那些找我麻烦的女生都被记了过,尤其是那个带头挑事的,因为好多同学家长一齐向老师反应她平时的所作所为,被学校要求转学了。

严屹铮还是我同桌,那些“狂蜂浪蝶”虽然依旧疯狂,却在严屹铮几次的拒绝和怒斥之后,也逐渐开始收敛,不再在我座位周围吵吵嚷嚷。

只是严屹铮这个家伙就好像狗皮膏药一样,中考,高考,我都没能摆脱他。

然后,自然而然的,我们就走到了一起。

确切来说,是他严屹铮终于追到了我。求婚那天他对我说:”陈淼萱,我知道我严屹铮在你爸爸和两个哥哥面前,算不上优秀,但我发誓,这辈子我一定对你好。“

我眨眨眼,回想了一下我们俩相处的每个细节,他够细心,够体贴,够爱我,便点了点头。

陈岩清知道我俩在一起之后,似乎很生气,还背着我教训了那小子一顿。

然后就是按部就班地,约会,订婚,结婚。

再次听爸爸主动提起妈妈,是在我结婚的前一夜。

那时候的爸爸已经七十岁了,集团的事情他已经完全放手,不再过问。

因为集团的事情,陈子安与爸爸发生了好几次激烈的争吵,争吵的原因不过是陈子安想要继续他自己的击剑事业,而爸爸则认为,陈子安的击剑生涯已经到了头,应该开始为后半程的人生做规划了。

那段时间家里的氛围异常的压抑。两个老男人明明非常关心彼此,却为了接手集团的事情总是发生争吵,吵完架摔门回房间,陈子安总是偷偷要我去看看爸爸身体要不要紧,爸爸总是偷偷问我陈子安是不是还在生气。

恰逢那段时间陈岩清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上班,开会,相亲,压根都没时间管家里。

最后我迫不得已,给舒伯母打了电话。舒伯母特意从国外回来做了调停,爸爸和陈子安各退一步,爸爸让陈子安打完最后一年的职业赛,然后回家接管生意。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我和陈子安都不是爸爸的亲生孩子。

那一刻,我好像突然明白了爸爸到底有多么爱妈妈。

结婚前一晚,两个哥哥约严屹铮到家里来训话,爸爸则是拿着梳子,替我梳理着长发。

“你妈从前常常对我说,等萱萱要嫁人的时候,她要给你梳头的,如果她不在了,那便要我来。你看,时间真快,我们的萱萱真的要嫁人了。”

“爸爸,妈妈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却又不是特别漂亮。很多时候,选择一个人并不是真的在看脸。但是一不小心,就那样深陷进去了,再也拔不出来了。”

“爸爸,谢谢你……我和哥哥明明不是你……”

“傻孩子,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如果没有你们,剩下的这么些年我一个人怎么熬得过来。别说话了,爸爸给你梳头了。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地,四梳淼萱行好运,出门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游外道,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

木质的梳齿刷过我的头发,轻重恰到好处。

“爸爸,妈妈嫁给您的时候,有人为她梳头吗?”我好奇道。

“淼萱!”我听到陈子安的轻喝声。

扭过头,三个大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房门口。

爸爸的眼眶泛着红,对他摆着手。

“没有。因为怀了你哥哥,她第一次嫁人的时候,十分仓促。后来,你妈妈带着你们和我在一起,刚刚答应了要嫁给我,就出事拉。不过我也算是有福气的人啦,你妈妈把你和子安留给了我,淼萱呐,你这辈子一定要幸福呀,不然我和你妈,我们俩都不会甘心!还有你大哥哥陈岩清,你可是他一手带大的,你要是过得不开心,陈岩清大概也是会不开心的。”

话是冲着我说的,爸爸的眼神却是看着在门外站着的严屹铮。

这个下马威,够厉害。

婚礼很顺利,一切都很顺利。

爸爸很精神,陈岩清很绅士,陈子安很帅气,严屹铮很乖巧。

洞房花烛夜,严屹铮给了我一串佛珠,说是婚礼开始前一个和尚给他的,说是一直供奉在九华山的大雄宝殿里的,有二十多年了。

“这么宝贵么?不会是骗子吧!没跟你要钱吗?”我将信将疑。

“没有管我要钱,那和尚只拿出来两串,一串当场给了陈子安,另一串,喏,就这串,他说要我转交给你。我想让他留下喝杯喜酒的,他说出家人不能喝酒,就走了。哎呀,你这个头饰真是难拆,你忍着点哈。”

“哎,你轻点轻点,怪疼的!对了,我爸爸当时在么?他什么反应?”

“他?他当时想说什么,后来又什么都没说。对了你大哥,就那个陈岩清,是真的凶,对我从来都没有一个好脸色,我都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他了……婚礼开始,你进场前,他还在警告我,要是我敢欺负你他就打断我的腿,我的天,我俩在一起,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我笑着给了他一个吻,堵住了他还在滔滔不绝的嘴。

我很感恩我的妈妈,她将我带来了这个世界,给我留下了那么多的亲人,这些亲人,他们都在用特有的方式爱我。

婚礼结束之后的第三天,爸爸走了。是舒伯母最早发现的。她要回国外去了,去向爸爸道别,却发现怎么和他说话都没有反应。等上前去推他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凉透了。

陈岩清说,那天的爸爸就坐在太师椅上,与往常没有任何分别。表情很安详,脸上甚至还带着幸福的笑容,许是找我的妈妈去了罢。

严屹铮一直忙碌地应对着葬礼上来来往往的宾客,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他比陈岩清和陈子安还要忙碌。

等他们将那一方小小的盒子放进那个墓里的时候,我才真的意识到,我的爸爸,陈文景,他是真的离我们而去了。

“这一下,我真的成了孤儿了。妈妈死了,爸爸也走了,以后再有人欺负我,没有人保护我了,这该怎么办呢?”我呆呆地望着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你还有我。”陈岩清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他轻轻将我揽入怀中,“萱萱不怕。”

嗯,有你在,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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