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乌鸦嘴

万恩寺，一间简陋的厢房内。

        简之言拎着瓶酒，看着墙壁上密密麻麻，直刺得他双目赤红的刻痕，心中万般痛苦，复杂。

        他晃了晃醉醺醺的身型，扯下领带，扬落在空中。

        “为什么是你，你在哪里，简之寻！”

        简之言怒吼一声，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他摔碎了酒瓶，抄起角落里一根长棍，拆了厢房。

        ……

        一个月前，简之言三十一岁生日那天夜晚。

        在路边吸颗烟的功夫，后腰上便突然顶上来一把尖刀，简之言举起双手缓缓转身。

        持刀的人一愣，马上又收起尖刀，“抱歉，劫错了。”他道。

        “不没错，如果你劫简之言的话。”简之言捏竟起那人的刀尖儿又怼到自己腰上，手法很熟练，“走吧，在哪？那个胡同吗？”他认真指了指前方。

        持刀人满脸问号……

        传闻中的简氏药企新任当家人简之言，人称简三爷。据说长着一张青面獠牙大马猴脸，不光秃顶还驼背。

        可眼前那抹朦胧的高挑身影，和那会看到的那张脸，分明那样白皙俊逸，和传说一点都对不上。

        可那车分明就是简之言的座驾……

        “小心，这边有坑。”简之言走在漆黑的胡同里，夜视能力还不错。他绕过前方的大泥坑，好心提醒下身后似乎在怀疑人生，有些走神的人。

        岂料话音刚落，持刀人趔趄了一下……

        他瞬间恼羞成怒：“你闭嘴！”

        简之言颇感委屈。

        又走几步，他倏地脚步一顿。

        持刀人马上绷紧神经，手里的刀不由地离简之言的腰身更近了点儿。

        “别，”简之言依旧平静，“我就是想请示下，我能把烟拿下来么？”

        “……”

        “磨磨叽叽！你快点儿！”

        简之言嘴角发出轻微地一声哼笑，随后将嘴里的烟夹进右手的指尖儿中。

        他熟练地弹了弹烟灰，又深吸了一口，便直接夹着烟将手再次举起来。

        两个人刚要继续夜游胡同，前方不远处陡然传过来一声凄厉的哀嚎：“老板！快来救我！”

        伴着一声闷响，貌似是求救的人被踹了一脚。

        简之言叹了口气，摇摇头。

        不知道走到胡同多深的位置后，反正已经看不太清人脸了，他终于见到了走失良久的司机吴崽子。

        今晚在友人为他举办的生日宴上，简之言喝了几杯红酒，那会儿嗓子干哑的要命，便让吴盟把车停在马路边让他去买水。

        谁知那崽子连路都能导航错了不说，去买几瓶水也费劲八力地久久回不来。

        吴盟此时正被三个凶狠的人按着肩膀，脸被贴在了墙面上。他认出简之言后瞬间流出两行热泪：“老板，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简之言拍拍吴盟的头，聊表安慰。

        “放了他，他没用。”他疲惫地开口道，似乎是走累了。

        那几人对视几秒，便放开了吴盟。但马上，三把尖刀同时架在了简之言的前后脖颈上。

        吴盟揉着酸痛的肩膀，踉跄了几下。眼见着他老板被刀架上，便冲简之言嘻嘻哈哈挥挥手，头也不回飞似地跑了……

        就听得胡同的出口方向不时地传过来几声越来越朦胧的“噗通！”“哎呦！”“卧槽！”“摔死老子了！”

        ……

        待完全听不见什么声音，简之言在黑暗中环视一圈儿才淡淡道：“你们，确定这里，适合毁尸灭迹么？”

        刚才一路胁迫他过来这里的持刀人应该是这几人的老大，闻言他轻蔑地嗤笑一声：

        “这里是三不管地带，连监控都没有，你说适不适合？怎么，怕了？不是都说你简三爷龙潭虎穴都敢闯吗？还是说，觉得这条胡同，不配当你的棺材板？”

        简之言甚感无语，他说一句被人回十句，到底谁墨迹？吴崽子反正跑了，他决定速战速决，好回家睡觉。

        于是将手指一松，那指尖里的烟头马上掉落在地，他抬起脚轻轻踩了几下。

        此刻周身的黑暗中那唯一一抹红光便迅速消散不见，同时不见的，还有那张一直平淡如水的面庞。

        可惜，几个黑衣人已经没机会注意到。

        简之言此刻的眉眼，比他脖颈间的刀刃还要锋利。

        一瞬间，他猛地握住了脖颈前方那两人的手腕，将两把刀挥向两边，待脖颈后方那人反应过来并随后把刀对着他猛刺过来时，简之言同时低下头，后方那人刺了个空，身体一时失去控制便往前扑了去。

        简之言马上大力地把左右手里分别握住的那两个人扯过来，马上，三个脑袋“咣铛”一声，齐齐地撞在了一起！

        三人惯性地向后退了几步，后方那人最吃痛，他摇晃了几下，便丢掉了手里的刀，使劲儿地捂住了脑袋。

        简之言在那把刀落地之际，手臂一伸稳稳接住。

        寒刀在他手里快速地翻了几个花儿，刀尖儿“嗖”得一声抵住了一直处于懵逼状态的，那个老大的喉结下方。

        实在是一切发生得太快，黑老大来不及反应什么。

        简之言缓慢地将他一步步逼到贴墙而立，身后的那三人见状马上要举刀再次向简之言刺过来。

        但他只轻轻地一抬刀尖儿，没说什么，成了人质的黑老大立刻大喝了一声：

        “住手！放，放，放下刀，后，后退！”

        说罢，他率先把自己手里的那把刀扔得远远的：“三，三爷不会和我计较的吧，就，就是开了个玩笑。”

        黑老大傻呵呵干笑两声，他的同伙纷纷识趣地也都扔了刀。

        简之言一时间没说什么话。只单手从里衣兜掏出一包烟，瘦削的指骨轻轻一敲，烟盒里露出个烟头。

        透过蒙蒙的黑纱，他把烟盒举到了黑老大眼前示意了一下，黑老大马上瞪大眼睛去瞅，随后快速摆摆手：“不不不，谢，谢三爷，不抽。”

        简之言又拿着烟盒侧过头对身后揉着脑袋的三人示意了几下。

        几人也都慌忙拒绝。

        他可惜地“啧”了一声，随后将烟盒放到嘴边儿，咬出了一颗点燃。

        红光一闪，简之言过家家一样毫无征兆地将刀尖儿刺进了黑老大的皮肤里一点。

        黑老大口中立刻发出了一声惊恐又疼痛的闷哼。

        与狠戾的动作不相符的是，简之言的语气一如开始般平静，像唠家常一样：

        “谁说我不会跟你计较。三不管地带，连监控都没有，我刚才不是就问过你，这里适不适合，毁、尸、灭、迹。”

        黑老大有些腿抖，他隐约能感到有一丝血迹正从喉咙处往下流。

        闻言，面对眼前这个上一秒给他递烟，下一秒让他见血的简三爷，更是话都快说不出来：“瞎，瞎说的，三爷，求，求求你，放，放过我们。”

        闻之言不知在想什么，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毫无波动道：“这次是哪家，说说，我听听。”

        像看到了一丝存活的希望，黑老大马上老实招供：“不，不认识，一个男的，不高不矮，有个大肚子，昨天找的我。我们这行，向来不打听金主，这，这是行规。”

        “行规……”简之言听后竟没忍住笑出声，他兀自重复了一遍那俩字。

        也许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觉得挺逗的，还真得收起了刀。

        黑老大似乎有点不相信简之言真得就放过了他。一时呆愣起来。

        简之言无奈地拿刀尖儿又怼了怼他的脖子，微微地皱起眉头，像问“小朋友你几岁了呀”一样问道“想死吗？还不滚。”

        后天就是他爷爷的忌日，简之言这阵子可并不太想开杀戒，何况他今天有点儿乏。

        黑老大终于回了魂，他马上捂着喉咙，忍着疼踉跄地一挥手，叫上后面那三个人一溜烟跑了。

        胡同里马上恢复了寂静。

        简之言将身上夹克的领子立了起来，拢了拢。

        十月末的夜晚，还是有点凉。

        他靠着墙壁端着肩膀，头稍微歪向一边，不至于让口中吐出的烟雾呛到他微眯着的狭长的双眼。

        他立身于寂静中，沉稳的面容下不知道是在想自己的爷爷，还是那个雇人要他命的男人。

        接手简氏，挡了太多人的路和利益。三年里，他已经记不清被追杀过多少次。

        就剩下那半颗烟的功夫，他竟出了神。

        不知道是即将燃尽的烟头烫到了他的手指，还是黑暗中兀自响起的“咔嚓”一声，才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

        该说是前有狼后有虎，还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呢？

        简之言暗自想了想，都赶着今天他生日来要他的命，什么仇什么怨这是！

        但是眼下，跟刚才那种情况不一样。

        这拨儿来的，拿的分明是枪。三年来没人杀的了他，配置竟然升级了！

        事情有些不好办。简之言看了看手里的烟头，趁着还没灭，他果断地将这暴露自己位置的破玩意儿，扔向胡同最深处的方向。

        果然，胡同深处马上响起几声闷闷的枪响。

        而简之言伴着枪声一脚蹬在墙壁上，借力腾空一跃利落地翻上胡同一侧的墙头。

        墙头挺宽。

        简之言站在上面向下看，那个持枪人貌似察觉到了不对后瞬间打开火机，此时正慌乱地前后寻找简三爷的身影。

        简之言无声地勾起了一边嘴角。他看准了时机，正要纵身扑下之际，蓦地！他身侧不远处又响起了“咔嚓”一声！

        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墙头上还有人在，和墙下那人一伙的！

        墙下那人无疑也听到了声响，他瞬间关了打火机，枪口指向了墙头。

        胡同里霎时间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和死寂。

        简之言太阳穴止不住突突跳，这一波又一波有完没完？他暗自咬咬唇角，暗想有本事就再出来一波，免得他一个个解决，麻烦！

        岂料，这乌鸦嘴话音刚落，简之言就觉得身体另一侧袭来一阵劲风，意外地，身侧人动作快得，他竟然三年来第一次来不及反应，就被按住了肩膀。

        来人从他背后捂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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