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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有女艳姬


下车的时候,舒泩问有狐七,“你去过金陵吗?”

        有狐七随口答道,“去过,还在那里住了几年。”

        舒泩看了她一眼,帮她提起那做样子用的小箱子,领着有狐七走到旅店里去了。

        有狐七感受到他有点不快的情绪,这是相遇以来,他第一次走到她前面去,而不是走在她旁边,趁机与她多说几句话。

        她想,她在试探他,试探出了她想确定的事,那他是不是也在试探她?

        但她思绪沉沉,没做多想,便随着侍者进了她的房间。

        房间很干净,不算大,但也不小,最醒目的红木床拢着薄幔纱,红木桌凳正正地立在一旁,雕花窗半开着,光懒懒的从外至内,洒得满屋都是。

        有狐七整个人沐在光下,有种暖洋洋的懒惰感。

        她眯着眼,一边想着到了金陵后的事,一边带着些许惆怅地想着钱清的事。

        方才被勾起的情绪让她想起钱清对她的纵容,在他们两人关系中从始至终的交易,与他的板着脸地教训。

        没错,是教训。

        钱清是个严肃又刻板的男人,但他却总是喜欢对她念念叨叨,教训她不够端庄知礼,太过柔媚,又爱撒娇,平时大部分时间比较安分,但时不时就会任性妄为,让他收拾烂摊子……

        她想着想着,神情越来越怅惘,迷蒙着一层雾。

        说起来,钱清是她唯一一个总是在不断与他交易的情人,既然是交易,为什么一想到他已经死了,她却觉得心口有点堵,还带着……一丝丝愧疚……

        她想起他们一起住的那时候,他对她说,“阿七,留在我身边……”

        他扶住她的脸,吻在她的唇角……

        她闭上了眼。

        脑海里蓦地闪过他的笑,只是浅浅地勾起嘴角,本是普通,但他素来刚硬,她少有见到他的笑……

        她是个无心的人,一向不会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可不知为何,此刻脑中的记忆,像是倾倒一般,汹涌而出。

        她努力压下自己的思绪,但突地,她眼前闪过今日舒泩提着她的小箱子,一言不发走在前面的样子。

        她脸色一白。

        “不可能。”她喃喃低语,“绝不可能。”

        她努力把自己所有的思绪压下。

        旁边窗户传来一个翠如莺啼的声音,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姑娘,是有什么不适吗?可要奴家来帮你?”

        她睁眼,向旁边的客房窗前扫了一眼。

        本是漫不经心又随意的一眼,但这一眼,却叫她凝睇,久久不移。

        住在她隔壁客房的这个女子,倒不是说长相有多么的出众,她五官算是精致,化着淡淡的妆,但很奇异的是,时下女子最为重视的唇妆她唯独没有化。

        她的整体模样十分柔和安顺,此刻正以一种毫无攻击性又带着安抚的担忧神情看着她,微微蹙着眉,仿若极度地为她担忧着。

        有狐七定定地望着她,觉得她身上这股柔顺又温雅的样子仿若曾相识。

        面上不显,她在心里悄悄地回忆着。

        由于朝那位女子微微偏头看去,将整张脸露在了她的视野里。

        那个女子发出轻微的惊呼声,拿她的桧扇掩唇,微微低下头去。

        有狐七余光一直望着她,被她不自觉的动作吸引了目光。

        她凝神一望,脑中瞬时串连起一串她方才觉得不太协调的地方。

        她的脸虽未上唇妆,但中间一块会偏红一些,倒是有点像原来唐时的绛唇,她柔顺又毫无棱角的神态与气质,以及桧扇掩唇。

        她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她微微勾唇,“你是东瀛艺伎?怎会来此地?”

        未等她回答,她像是有点多管闲事地说了一句,“近来金陵一片地区都不太|安平,倘若无事,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对面的东瀛女人轻轻地笑了起来,鼻唇藏在桧扇后,轻柔地回道,“姑娘好意,奴家心领了,但奴家就是自金陵而出,一路行来,有事在身,不然奴家哪里敢随意离开金陵。”

        桧扇上洒着泥金,熠熠生光。

        闪了有狐七一下。

        她微微眯眼,对面柔顺的女人立即微微调整扇面,同时继续搭上话题,“姑娘好眼力,奴家未曾妆饰,也能认出奴家是东瀛的艺伎。”

        有狐七神色有点恍惚,回道,“多年前曾乘船去过一次东瀛,也曾看过一位出色的艺伎,印象极是深刻,所以看你便觉熟悉。”

        对面的女人低眉,浅浅地笑着,一片坦然平和,托着她的话,“啊呀,姑娘若是不弃,待奴家办事回来,带姑娘去奴家的望月馆。”

        她将桧扇搭在窗前,泥金屑闪着光,穗子松松地向下坠去。

        可有狐七无心看这些,她只是喃喃地重复道,“望月馆?望月……愿死春花下,如月望日时……”

        在那边的那个女人似是有些震惊,但还是用东瀛的语言,带着咏叹一般的语调,曼声和着,“願はくは、花の下にて、春死なむ、その如月の望月の頃1”

        有狐七闭上了眼。眼前浮现出钱清沉肃的脸。

        本以为早就已忘却了的,却惊觉,本就是历历在目。

        那个夜晚,樱花树下,那是她第一次,在真正的异国他乡,望着天空那轮圆月。

        不远处是缠绵悱恻的和歌声,带着馥郁的香气,叠着厚重又繁复的八重衣。

        她望着那月,望着头顶的浅色的樱,而他望着她。

        刚当她溢出一点,明明无人思念,却忽而思念的愁绪来时。

        钱清却握住了她的手,揽住她的肩,吻在她的唇角,如樱花般轻柔的吻。

        随即他紧紧地扣住她的肩胛,将她按进他的怀里,渐渐吻得深重,夹杂着两人沉沉的,或是细长的喘息声。

        圆月繁花下,她略带绮色地倚在他的怀里,面上略带娇意,眉间目中,全是潋滟的风情。

        他一向肃穆的黑眼中,难掩满脸的情意,也有丝丝放纵的迷离,他喃喃念道,“愿死春花下,如月望日时……”

        当时只道寻常,不过寻常意浓时。

        ……

        她喃喃念道,“愿死春花下,如月望日时……望月馆,是取自这首和歌吗?”

        那个女人眉目愈发舒缓起来,不像先前那般一丝一毫全是规矩。

        她回道,“是啊,望月馆,就是取自佐藤义清的《桜路》,来邺民前,奴家十分喜爱这一首,因此在金陵开艺伎馆时,便以此取了这个名字。”

        她笑起来,化着淡妆的脸,去除掉眉目间僵硬的匠气,和着生动的眉目,与她身上柔和的气韵,显得更加自然又舒适。

        她握着桧扇,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奴家名艳姬。”

        有狐七颔首,面上仍是一片慵懒,但却微微正色起来,唇角带出一个妩媚的笑,“我在族中行七,因而是有狐七。”

        两人交换了姓名,倒是细谈了一番,又交换了联系方式,直到舒泩来敲她的房门,叫她一齐去吃饭了,两人这才罢了,各自退散。

        吃饭的时候,舒泩看有狐七眉目虽是稍稍舒展,但仍是隐带愁绪,度量了一下,决定从叫她微展愁眉的方面说起,“七娘,今日我听到隔壁有你与他人交谈的声音,可是遇到了熟识的人?”

        有狐七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夹了一筷子清淡得不像是东坡肉的东坡肉,回道,“今日我隔壁住着的,是一东瀛来的艺伎,自金陵而出。我们倒是能聊一些,我还同她问了问金陵如今的情况。她邀请我去她开的‘望月馆’观赏一番。”

        舒泩心思一转,‘望月馆’?东瀛?

        他心里即刻有数了,是那家备受金陵上官追捧的‘望月馆’,是一群来自东瀛的艺伎开的场馆,虽遭追捧,但难得的,是个富贵的干净地儿。

        于是倒也没反对,只是想到今天想到的事,略略僵着脸,像是赌气般的,低眉淡语,“若是喜欢,东瀛馆倒是个有趣的去所。到了金陵之后,我们去瞧瞧也未尝不可。”

        有狐七抬眼,朝他露出个笑,神色里带着点挑衅,“我之前倒是去过一趟东瀛,倒也见识过那时东瀛的艺伎。确是,名不虚传地。让人觉得风雅又多情……铺陈,又靡丽……”

        她妩媚的眼微微眯起,刻意作出含情脉脉地模样。

        她眼中的缱绻多情落在舒泩眼中很是刺眼。

        他握着筷子的手收紧了些,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有狐七。

        想要看穿他这似是满含深意的话中,是不是真如她所说,含着一段缱绻情|事,让她为此铭记……

        但他抬头端详她的神色的时候,他有些刺痛地发现。

        虽是他熟悉的,带着柔意的挑衅语气,可她眼里却不是他熟悉的略带得意与挑衅的光芒,而是他少有在她眼中见到的,略带神伤与黯然的追忆。

        她的恶意挑衅与故意惹怒虽使他心痛,但她眼里的这般神伤与思忆却教他深深地为之刺痛。

        原来她的心里眼里,已然有过旁的人,此刻她就在追忆他。

        或许在想着他们之间去东瀛的美好过往,或许他们在那里拥抱,接吻,甚至……两相沉迷地有过意乱情|迷的时刻……

        在东瀛的艺伎馆里,在樱花树下,在靡丽繁复的香气中,氤氲着两个人之间快要软倒牙的柔情蜜意……

        他想到这里,嫉妒的汁液就要溢出他的胸口,喉中一口酸意无法咽下,令人生生的战栗起来。

        甚至,她在金陵待过几年,甚至……

        她的情郎可能是他曾经认识的某个人,或许他们两情正酣时,他就在不远处的地方……

        他们曾经在那么近的地方,他们或许曾经只有一步之遥,而却相叉离去。

        这种感觉,让他犹如喉中浸血,做不到悲泣出声,也无法生生咽下,艰涩得一如从前。

        没想到在数千年之后的今日,他又一次的,感受到命道的残酷艰涩如斯。

        让他恨不得噬咬他,撕破他,碾碎他,让他不再继续行走着这残酷又可笑的命运轨迹。

        千年前的他,伏倒在这可笑的,无力逃脱的命道下。

        而今日,他好像冥冥中又感受到他令人生厌的前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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