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眷族（上）

　　威尔伯和修斯坦不得不把拉维尼娅留在霍顿医生家里，接下来那几天，霍顿医生开始给她缝合裂开的嘴巴，给她打极其昂贵的抗生素，并且打算切除她那条被压碎的腿，这一切的费用都由修斯坦承担了，威尔伯对此极其感激，甚至发誓说要用一辈子来偿还修斯坦的恩情。

　　然而修斯坦只觉得窃喜，他不缺钱，如果可以，他非常愿意用金钱来做人情。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霍顿医生注意到拉维尼娅那条腿开始萎缩，皮肤渐渐脱落，露出死灰的肉质，于是，霍顿医生决定暂缓切除。他决定把那条萎缩的腿包扎起来，继续观察。

　　就这样，拉维尼娅一直留在霍顿医生家观察治疗，到了第四天，拉维尼娅忽然咳嗽起来，吐出一团坏死的器官组织，大小跟人的拳头差不多。霍顿医生拿一只瓶子装满酒精，把那东西泡在里面，然后拿给修斯坦看过，那是拉维尼娅的胃。

　　而拉维尼娅却还活着，即使情况已经恶化到了这个地步。

　　说不清楚究竟是威尔伯的祈祷起作用了，还是原本拉维尼娅就该不死。

　　威尔伯开始更加努力的学习，锻炼，练习魔法咒语，他请求过修斯坦教他魔法，但修斯坦只是摇摇头拒绝。

　　“你的未来不在魔法上。”

　　修斯坦这样回答威尔伯。

　　每天下午，霍顿医生完成镇上的工作后，威尔伯都会跑到霍顿医生家里看看拉维尼娅。而每次到他家，威尔伯都会注意到他的表情越来越困惑。霍顿会带威尔伯去看拉维尼娅，而威尔伯发现她的身体状况每次都有新的变化。有一次，拉维尼娅又吐出了几根骨头。那一定是断掉的肋骨。有一次，拉维尼娅又掉了几颗牙齿，甚至最近一次，她那颗灰白的眼球从眼眶里掉出来。有段时间，拉维尼娅偶尔多会吃些流体，喝很多水，但她的胃已经基本消失，谁也不清楚那些食物到了哪里。

　　后来，拉维尼娅开始不吃不喝，不管威尔伯说什么，她就是不吃不喝，可是过了某段时间，她又会稍稍进食，拉维尼娅常常保持一种姿势一动也不动，经常就是一整个钟头，甚至更久。

　　她的模样仿佛在梦游或是睁大着眼睛在睡觉。有时候，威尔伯把手伸到她面前啪啪弹了几下手指，可是她却毫无反应，然后过了好一会儿，它才仿佛它然醒过来似的，张嘴轻轻哼声。接下来，又继续陷入恍神状态。

　　有一天下午，霍顿医生忽然对威尔伯说说:“维特利，你听听她的心跳。”

　　于是威尔伯用他的听诊器听了一了下，结果，他听到种缓慢的咚咚声，仿佛心脏跳得很吃力。拉维尼娅的呼吸声很嘶哑，听起来很像那种废弃的老房子的门，摇来摇去嘎吱嘎吱地响。她的身体摸起来已经不再温暖，但又不至于冷冰冰。

　　后来，霍顿医生找来一只小锤子，轻轻敲打拉维尼娅的膝盖，这时威尔伯还是继续用听诊器听着拉维尼娅的心跳。她懒洋洋的动了一下。威尔伯注意到她的心跳根本没有变快，而是一直维持着那种缓慢的节奏，慢慢的，慢慢的。

　　那心跳声听起来很像一台引擎日以继夜保持固定的转速，无论车子突然加速或减速，输出的动力永恒不变，时间仿佛已经在拉维尼娅的身上停止，那心跳声听起来就像一部机器在黑暗中运转，感觉不到丝毫的生命气息，感觉不到丝毫生命的喜悦。

　　时间慢慢流逝，天气依然很暖和。有一天下午，威尔伯和霍顿医生坐在阳光照耀的门廊上。霍顿太太烤了一个苹果蛋糕，切了几片给他俩。于是，他们就一边喝着汽水，一边吃蛋糕。那天早上，天气突然转凉了，霍顿医生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的毛衣，上面有淡灰色的纽扣。他坐在摇椅上，面对着远处金黄灿烂的山岭。

　　修斯坦这时正在威尔伯的家中，刻画一个小型的，可以佩戴的魔力收集阵法，以此补充他作为消耗品的魔力。

　　时间回到威尔伯和霍顿两人，霍顿忽然对威尔伯说：“这已经不是我能理解的了，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种事。从来没有，也许我应该把这件事记录下来，寄给医学期刊，只不过，我认为根本没人会相信我。”说着，他抬起头，吞下了最后一块蛋糕。“维特利，拉维尼娅已经死了。”

　　威尔伯只是愣愣的看着他，山羊脸的嘴唇上残留着一圈黄黄的蛋糕碎末。

　　“她已经死了。”他继续说，“这件事，连我自已都搞不懂，你当然更没办法懂。拉维尼娅不吃不喝，也没有排便。她体温太低，根本不足以维持器官的正常运作。它的心....像在打鼓一样，保持固定的节拍，完全没有变化。另外，我试过给它抽血做检验，很困难，几乎抽不出血来，不过我还是勉强抽出了一点，结果发现，它血液中全是毒素和尿液无法排出的物质。她的生命机能已经完全消失了，可是，她却还活着。小维特利，我知道你是巫师家族的人，不管你用了什么诡异的魔法，这对你的母亲来讲都只是一种折磨。”

　　威尔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嘴里却什么都没说。

　　“不，这实在太诡异，太离奇了，根本无法解释。”他说，“我们都来自一个黑暗世界，而总有一天，我们最终都要回到那黑暗世界去。”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霍顿坐在摇椅上摇着摇着，两手十指交叉。

　　“人类是这样，动物也一样，这一切就像是一位伟大存在的梦想，我们的生死完全不由自己决定。”

　　“我最初学医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有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并且每当人类开始认知世界，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时，我就越发惶恐，那些最新的，最前沿的科学理论，量子，原子，相对论，人类已经开始向宇宙出发，但在那些落后的地方，依然有着以狩猎为生的蛮夷，维特利，我们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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