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论圆房苏岱试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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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印之瞧了不少有关男女情/事的话本子,皆言鱼水之欢乃人间乐事,既如此,为何女子总是扭捏羞怯?
那也难怪,写话本子的都是男子,约莫都欢喜女子作此状么?怎就没有写男子情状的,可惜。
思索一回,温声接了句:“自然是要考虑的。”
苏岱微怔,满腹狐疑,问道:“两月前,咱们说起这个还面红耳赤,如今你怎么就这般镇静了?”
“人言春宵一刻值千金,若非乐事,如何舍得花上千金?”印之坐在书案前,挪了挪镇纸,提笔写了些东西。
“歪话,那诗原是要人抓紧读书的,近日话本子瞧多了罢,竟也会曲解人意了。”苏岱笑骂一句。
女子边闷头写字边道:“旁人虽用了前人之言,未必要表相同之意,你也是个转不来弯的。”
语调熟悉,相同的话,换了个人讲,的确味道不同。
男子浅笑,微微点头,“你写些什么呢?”
印之搁下手中的笔,将纸张拎起,轻轻吹两口,伸手递与苏岱,“与你列了张书单,有空瞧瞧,到时别弄疼了我,医书上说了,此事还得讲究法子,需从长计议。”
那人接过单子还未瞥上一眼,又闻此语,登时沉了脸,冷哼一声,低声道:“我还用你教。”
女子一本正经,“莫要说大话,你可是有经验不成?”苏岱语塞,脸色不虞。
“是以,总该了解仔细才行事,道理同我想外出游玩,却得先练身体是相似的。”
男子闭口不言,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
翌日天刚蒙蒙亮,苏岱便睁开眼睛,反复思索昨日之事,怎得就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了,好似叫人牵着鼻子走,心中又是情愿的。
人之所欲总与旁人相干,没法子赤条条来去,没意思,好没意思。
……
用过早膳,三婶子已遣人来过,四五本账册摆在书案上。
银钱数目,哪年哪日,城东城西,玉石布匹,粮油米面…
嫁人之心酸苦楚,大约就在此处了罢,诶,江印之,就这点子小事,怎么就想到心酸苦楚上来,既是苏家的媳妇,自然该担此责任,何况嫁了进来亦得了不少欢喜,这便叫有来有往了。
如此一想,印之静了心,安安稳稳挠头打算盘。
苏岱这几日所惑颇多,不敢独自在书房,总觉空旷,正巧为着账册之事,印之总在书房窝着,是以便在一旁另添一张几案,瞧瞧昨日单子上列出来的那些书。
上至医书药典,下至话本小说,无奈摇了摇头,拣了本《长生殿》先看了。
情爱无聊,左不过巫山云雨,日夜相依,右不过相寄金玉,念念不忘。所念不得结果,仍念着,因而人谓之“千古”,没意思。
苏岱心里这般思索,然脑中不觉回味《窥浴》一折。
“款解云衣,早现出珠辉玉丽”
“千般撋(ruan)纵百般随,两人合一副肠和胃”
“一痕酥透双蓓蕾,半点春藏小麝脐”
……
活色生香之极,难以平复,偷偷瞧一眼那边的女子,算盘打得清脆响亮,眉间微蹙,只得轻叹一声,搁了书册,闭眼沉思。
午膳之后,疏棠与秋槐算着时辰来了,印之满心里都是城东王家两月前送来的两箩青菜,怎么就对不上呢,因而苏岱便带着那二人练了会儿。
……
近日三婶子忙着去庄子上瞧瞧收成,将印之忘在了脑后,是以清闲起来。
再说苏岱这边,自瞧了一出《窥浴》,心思难收,撇了那些书,一连读了半月《心经》《百喻经》《坛经》,时常闭目养神,心思倒收了些。
疏棠有回瞧见还取笑道:“不好,我哥哥只怕要与三叔父一般做神仙了。”
苏岱不欲理她,只道:“养心之法罢了,不图其它。”
众人听了,只好随他去了,独印之觉得他这样甚好,读书本该应人所需,博采众长,是以并不阻拦,遣人备了茶亦往他那处添一杯。
半月下来,零零散散事情接连不断,后头却也乱中有序起来,偶尔忙里偷闲便也过去了。
不过,忙了段日子下来,忽地一闲,一时竟想不起平日里自己都是如何消磨时光的,只好呆呆地坐着发愣。
苏岱打量她一眼,慢悠悠道:“别愣神了,难得空闲,我见你习舞练身体成效尚可,前几日与张载明说了骑马之事,今日他娘子家马场空闲,正巧咱们去玩玩,将衣裳换了罢。”
女子闻说这个,眼眸一转,登时闪出光来,满面嬉笑着应了。
拣了一身蝶黄色的骑装,绾起头发,明艳清爽,出来便瞧见苏岱换了牙色骑装,倒还有些相配。
宋君母家的马场在浔都城郊,往返需得一个半个时辰,因而二人早早便搭着马车去了。
城郊幽静,阡陌相连,目之所及,河塘成片,间以泥堤相隔,三两人家零落其上。
印之放下帘子,转过身道:“真好,还有这样的地方。”
苏岱浅笑不语,不知者样样皆好,你这般模样,究竟该带你出浔都么?决定到底不是我来做,好坏都需瞧瞧。
方到马场门口,宋君几人已在等着了,见着人便迎了上来,林万宗倒是也在,身后跟着一个小相公。
招呼一番,林万宗拉着那害羞的小相公介绍,略有些大声地嚷道:“林乐时,自己说!”
那少年端直了身子,微微颤抖,拱了拱手,道:“哥哥,嫂嫂,我名林乐时,是林万宗的表弟,原住在泰都,与顾秋槐是邻居,今夏过来避暑的。”
林某人听他直呼自己大名,作势要打,少年侧身躲了。
印之一怔,莞尔一笑,“不想竟还有这些渊源,倒是很巧。”
苏岱打量那小子一眼,“回头到我家坐坐,秋槐素日懂事,不爱开口,你既与她相识,也可多宽慰宽慰。”
林乐时好似放松了不少,大方应了。
那边伙计们牵着几匹马过来了,宋君活泼起来,拉过印之,小跑着去选马了。
苏岱瞧着人那模样不觉勾了勾嘴角,果真欢脱不少。
……
栗色马温顺,不怕人,方便女子骑乘,虽说高了些,但也不妨事,因而印之便拣了这一匹,苏岱与宋君在一旁帮忙,余下众人各自挑选了上马。
印之学得快,宋君演示了一遍,便能像模像样地上马了,倒也不须人多扶。
小两口我骑你牵,自是有意思得紧,宋君浅笑,不愿讨这个没趣,随即转过身去寻张载明。
张某人平日四体不勤,上个马已是勉强,如今正左摇右晃,宋君打量一眼,无奈叹气,走过去,牵着张载明的马,领着他慢慢往前去。
那人登时喜滋滋的,林万宗见了偷笑一回,心道,下回待嫂子不在,可要好好与你说道说道。
这边印之握着缰绳,调整身体平衡,苏岱一步一步牵着往前去。
视野辽阔,天蓝地广,各种声音都好似渐渐远去,独留自己漂浮在此,不觉心有所动,掉下泪来,湿了面颊,回过神来,忙抬袖掩面擦拭。
牵马的那人好似并未察觉。
“苏岱,我想跑起来试试,不如你先松手我慢慢地骑?”女子声音有些心虚,语气小心翼翼。
素日所思,如今成真,便想要的再多些。
苏岱抬眸望望她,人之常情罢了,温声道:“你一人骑实在危险,若想试试纵马,我带着你,可好?”
印之顿了顿,微微颔首。
男子翻身上马,二人身子贴在一处,对方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苏岱的鼻息就在耳畔,一时惹人不适。
“抓紧绳子,瞧着前头,莫要东张西望。”话音刚落,马鞭声响,良驹嘶鸣,疾驰向前。
人面迎风,印之未及反应,有些向后倾倒,苏岱忽地搂了搂她的腰,使人坐稳,又飞速撤走。
直视前方,人间渺远,只天地在眼。此番景象,大约足以入人心田处扎根。
印之兴奋不已,满目盛光,似水流淌,熠熠生辉,不觉呼喊出声,顾及着旁人在场,只敢收着些音量。
苏岱听见她的动静,扬了扬眉毛,轻勾嘴角,蓦然放声大喊一回,怀中人忽地一怔,呼喊毕,才道:“还喊么?我大声些遮着你。”
印之嗤笑出声,“哪里能遮掩住?”
“那便不必遮掩。”
言罢,又开口呼喊,印之心道,这人大约总是有法子叫你听话的,哂笑一回,也随着他呼喊起来。
自马上下来,只觉浑身都轻飘飘的,恍惚在云端,猛地想起苏岱原先说的话,“她若心无此念,如何偏听信梦境”。
又思及才刚呼喊一事,像参禅似的细思此言,更觉自己心有此念,他提与不提,都有此念,所欲更甚了。
苏岱平日难得如此,此刻亦觉舒畅,欢欣异常,心有所依。
回府路上,二人相对而座,皆沉默不语,马蹄声哒哒,叫卖声渐近渐远,郊区至城中,最终在苏府门前停下。
下车时,见三五鸽子越过房檐,往街巷飞去。
印之与苏岱并肩而行,皆是眉目舒展,面有笑意。
桑、桃与问叶在大门口等着,见此情景不敢开口,默默跟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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