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情不知所起

沈易是万万没想到苏棋会约他出去玩儿的，因为两人熟络起来，也不过才俩月的时间。

        他们约好了在她家门口的小花池边集合，因为她家正处县城中央的位置，四通八达，到哪里都近。

        他单腿撑地，坐在他的黑色山地车抱臂等待，说好的十点钟见，杨泽东跟江瑜都迟到了，连苏棋，也没见到影子。

        空气中是秋日沁人心脾的凉，一呼一吸间，都能让人神清气爽。

        花池中央盛开有不同颜色的秋菊，也有零星几朵月季花含苞待放，凉意也从池子里茂密的草丛间渗透出来，悄悄爬上他□□的小腿。

        白色长袖防晒衣，黑色五分裤，一双球鞋，身后背一个黑色的背包，标准的少年郎模样。

        “嗨，沈易～”有清脆轻甜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苏棋从楼上三层的窗户探出脑袋来，一脸笑意的同他打招呼，还很夸张的挥着手，从下往上看去，她再稍微一倾身，都有掉落的风险。

        沈易不由得眉头一皱后又舒颜，这个铁憨憨！

        因为她身后来人将她拉了回去，是江瑜。

        他给杨泽东打了电话过去，滴滴滴声持续，伴随着杨泽东骑着一辆凤凰牌绿色单车在他身前停下的刹车声。

        “来挺早啊。”中二少年也换上一身帅气的休闲装，格纹衬衫，卡其色的裤子，还有浅蓝色的板鞋。

        “你迟到了。”沈易很冷的说了这么一句。

        杨泽东举目张望，又左顾右盼了下问沈易，“苏棋呢？”

        这时苏棋与江瑜两人蹦蹦跳跳有说有笑从楼道里出来。

        平日里穿校服，真是埋没了江瑜的风采。此刻与苏棋站一起，她甜美的不像话，哪哪儿都圆溜溜的，脸蛋儿，眼睛，嘴巴，还有大耳朵，一副富贵相。

        若要比较起来，江瑜就是那种明艳照人的大明星，苏棋更像是温婉可人的艺术家。

        苏棋是那种天生的美人骨，长相清秀，眉目如画，分明是气质美人，可却是大大咧咧可爱的性格。她看自己从不觉得自己好看，可看她的人都说她好看，家门口的老人们常亲切的叫她凤儿。

        这是她怎么都不愿听到的名字，因为，实在是太俗气了，又很张扬。

        “两位久等啦！”江瑜欢快的同他俩打招呼。

        两个小美女都梳着高马尾，一个一身粉色的运动套装，一个一身白色套装，很是有姐妹情深的意味儿。

        “我们出发吧。”苏棋乖巧的侧过头说。

        沈易笑眼扬眉问她，“车呢？”

        苏棋指指后面，“在那边。”说着一溜烟就跑开了。

        打开车撑，很轻松的坐上车座，然后一个冲刺就骑了过来。

        奶黄色的小单车，加之她洁白的衣服，笑起来天真无邪，沈易看她，像吃了一口鲜美的奶油蛋糕，他不禁嘴角勾起一个微笑。

        “你来挺早啊，我还以为最后迟到的人是你嘞。”杨泽东闲来无事找着话题与江瑜聊天。

        她勾着双手看了看他，“我昨晚住棋棋家的。”

        “自己没家吗住别人家干什么？”杨泽东又控制不住的碎嘴子。

        江瑜傲娇的努努嘴哼了一声。

        “来吧，阿瑜，上车。”苏棋很是豪爽的头往后一扭，示意她坐过去。

        沈易一惊，从这儿骑到电视塔要一个多小时，她可以？

        没等他多想，苏棋已经载着江瑜在前面了。

        后面的二人互看了一眼也赶忙跟上。

        -

        去往电视塔四人一路有说有笑，临到了上坡的时候，她停下车子放下江瑜。

        喘了口气说，“该你俩啦。”

        沈易也就停了一下，她话刚说完他便骑走了，苏棋瞬间意会，也很调皮的瞪着车子离开了。

        “喂！”杨泽东想走又不能走，他不得不看看江瑜。

        “不然你载我吧？”他脸上的表情都皱在一起，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江瑜很若无其事的摊开手臂，“我不会骑车！”

        “啊！”

        杨泽东长叹一声，又无奈的抿抿嘴，“上车吧。”

        到了电视塔所在的村子，沈易与苏棋买了雪糕在村口等他俩，两人悠闲坐在一块打磨过的石凳上，都专注在吃，无心交流。

        “太坑了吧！”杨泽东大喘着呼吸抱怨，终于到了。

        苏棋递给他俩各一瓶矿泉水，安慰道，“辛苦啦。”

        “沈易你不够意思！”

        “我带的东西多啊。”他指了指旁边的大背包。

        他们将车子就停在了村子的小广场上，算是个小型停车场吧，正值正午时分，村子里也安静的出奇，许是这个点儿都在家吃饭呢。

        苏棋带头走在最前面，之所以来这儿，是因为电视塔所在的地方当时是红军的一个营地，有留下的砖瓦窑洞还有防空洞，既有的玩也有的观赏。

        父母带她来过一次，她一直印象深刻。

        高高的信号塔在小山头赫然伫立，直到他们走到下面，才更觉得壮观。

        塔下有一个围起来的小院子，门被从外锁住，他们也没停留，继续跟着苏棋往下，走了没几步路，就看到一个大型的类似角斗场的深池子，整整齐齐被灰色砖头给垒成的。

        “哇。”杨泽东站在上面感叹，嘴巴张大到能塞进一个鸡蛋。

        “在这儿玩穿越火线爽死了。”他又补充说。

        其他人也没顾上理他，继续跟着苏棋走。

        这里分布着有地洞，沿着台阶往下，便可以到达圆坑下面。

        沈易看了看说，“先吃饭吧？”

        “嗯。”苏棋很认同的点头。

        他们也没下去，底下看着好玩，还有破旧的房间，碎了玻璃的窗户，一地的砖石瓦砾，以及一些塑料垃圾…

        这也不是苏棋的重点，只是好玩的一个景点而已，真正的重头戏，是不远处那颗不知长了几百年的粗壮老槐树。

        枝繁叶茂，黑色的树干有明显烧过的痕迹，中间已然中空，裸露在地表的根系强壮到能坐一排人。

        苏棋跟江瑜铺开她们带来的野餐布，杨泽东跟沈易从他带来的包里取出食物还有饮料。

        微风徐徐，携带着这里特有的田野芳香吹拂过几人。

        苏棋与江瑜有说有笑，杨泽东偶尔插话两句，沈易则很安静。

        他很享受这样简单的快乐，无忧无虑，这才是他们这个年纪正常的生活吧。

        苏棋看他一句话也不说，拍了下他的胳膊，“帮我开下吧？”

        “来来来，哥来帮你。”杨泽东直接伸手就要接过，却被沈易抢先了。

        杨泽东愣愣的看他，他也一副“跟你没关系”的眼神回看他。

        那一刻，少年之间暗流涌动、硝烟四起，终是杨泽东败下阵来，但依旧不甘心的抿了抿嘴。

        他轻哼一声放低视线，不禁暗自感慨，“原来如此。”

        年少时的情感过分简单，根本无需过多言语，一个眼神，便是一个声明。

        “苏棋，有喜欢的男孩儿吗？”杨泽东又开始使坏想要试探她。

        苏棋自然不会顺着他，嫌弃的瞥了眼道，“禁忌话题，过！”

        “这又不是在学校！”

        “高考前都不可以讨论这个话题！”她很坚定。

        “啊？”杨泽东被她的执着给整的无语，她还真是倔啊。

        沈易笑笑不说话，很贴心的为他们每个人打开了饮料盖子。

        江瑜补充说，“我们俩约好了，等高考一结束，要放肆的谈一场恋爱，现在可还不行呢。”

        “谈恋爱不得先找个对象吗？”杨泽东问。

        “也不用吧。”苏棋语出惊人。

        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向她。

        她甩了下手解释，“也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说，谈恋爱不限于要跟人谈呐！”

        “啊？”三个人异口同声。

        “莫非，你要跟动物谈？”

        “不是啦。”她收起脸上的笑意认真起来，“我的意思是说，既然也没合适的对象，可以幻想一个来谈啊。”

        “这算哪门子谈恋爱？”

        “所以说啊，也不一定得是跟人谈，就跟心里的理想型谈。”

        “理想型？”江瑜重复了她的话问她。

        “说说呗。”

        江瑜与杨泽东都好奇的等她回答，只有沈易呆然看着她，他想听一听看自己能不能对号入座，可又害怕她的回答，万一差的太远呢。

        苏棋看着他们认真的样子憋着一嘴的笑，但二话不说，就吊着他们。

        和谐的氛围被几声狗吠给打破。

        四人纷纷四处张望，从小山头上出现几个牵着大型田园犬的小孩子正往他们走来。

        红的蓝的衣服，很宽松的套在他们黝黑瘦小的身体上。

        一个个都是寸头，像小和尚也更像小混混，带头的那个面带凶色，很沉着冷静，一派胸有成竹能拿捏他们的姿态。

        “这…”江瑜不由得拉住苏棋胳膊，在他们起身之时，七个小孩儿已经各牵着一只超出他们身形的巨犬包围了他们。

        恐惧来源于未知，没必要恐慌。几个小孩子而已，低了他们一个头呢，又瘦又小，就是打起来，也占上风。

        至于狗嘛…

        苏棋无法再思考下去，好像只有妥协。

        “小朋友们，你们想干什么？”她还是很和气的问他们。

        领头的小孩儿牵着他的黑色狗狗上前一步，朝她伸出手去，“把钱给我。”

        小孩儿面无表情，说的斩钉截铁。

        苏棋打量着他的手，“抢劫吗？”她还是很友好的问。

        沈易站在她右边靠前的位置，很悠然的抱着手臂。

        “喂，你们想干嘛！”杨泽东这话一出，带头那小孩儿便朝空中挥了下手示意他的同伙前进。

        气氛因为逐渐变小的圆圈而紧张起来，沈易下意识的将苏棋护在身后，苏棋又将江瑜护在身后，杨泽东被吓得秒怂，躲在沈易后头，都要挤开苏棋了。

        “不会要打架吧？”江瑜很是担心。

        苏棋戳了戳沈易与杨泽东，“你俩能打过吗？”

        “能吧…不能吧？”杨泽东很是胆怯，又说，“问题不是人啊，是狗啊，万一咬了我们得狂犬病怎么办？”

        苏棋不禁低头看了看沈易的腿，心想埋怨了句，还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啊。

        “小兄弟。”正当她走神之际，沈易突然开口，声音坚定，听不出丝毫慌张的意味儿来。

        “说。”领头的小孩儿果然很有领导风范，说话干脆果断，尾音比沈易还要坚定，这是压根就没把这几个大朋友放眼里啊。

        太拽了吧，还很有自信。苏棋不禁心想，这孩子将来长大可不得了。

        “我们把钱给你你们就走吗？”沈易问。

        “没错，把你们身上所有钱都交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这孩子口气不小啊。

        杨泽东不禁摸摸口袋，不能啊，好不容易攒下的零花钱。

        沈易很淡定，很自然的托起手掌，示意他们把钱放上来。

        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荒郊野岭的，还是人家的地盘…

        苏棋乖乖掏出口袋里卷着零钱放在他手上，江瑜也跟着把钱给他。杨泽东很是不舍，偷了个心眼抽出一张来。

        沈易最为豪爽，他很潇洒的从左边口袋里的钱取出，还翻出口袋让他们看，小男孩眼神凌厉，扫视过他的口袋，然后朝他伸出手去。

        “谢谢哥哥。”

        沈易一把零钱交给他，他们果然说话算数，又牵着他们的狗往山头走去。

        “啧啧啧。”杨泽东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咱们被一帮小学生给抢劫了？这事儿要说出去可丢死人了。”

        “那个小孩儿还挺有风度的嘛。”苏棋倒很欣赏。

        “走吧，继续吃饭吧。”沈易招呼着他们过去。

        尽管被打劫了，这好像也没影响他们玩乐的心情，该吃吃该喝喝，收起东西还一起探索了一下防空洞，又黑又臭，几个人还是回到地面。

        玩好之后一起下山要出发回去时，他们发现苏棋的车子不见了。

        她很着急的在小广场转了一圈又一圈，因为是妈妈才买回来的，她这刚骑上第一天，怎么会丢了呢！

        突然她就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脸上已经是生气的神色了。

        “打劫也就算了，还把我车给偷走了！不行，我得去讨个说法！”

        “去哪儿讨啊？人生地不熟的。”杨泽东蹲在阴凉地抬头看她。

        “苏棋。”沈易叫住她。

        又对杨泽东与江瑜说，“我跟苏棋去一趟村委会，你们俩在这里等我们。”

        “我也去。”江瑜不想干等着，也想帮苏棋出口气。

        “你要去的话，杨泽东你也一起吧，我们骑车过去，节省时间。”沈易解释道。

        杨泽东骤然拉回江瑜，“咱俩老实等着吧，时间不早了，别天黑回不去了。”

        江瑜很无奈的又躲回阴凉处。

        于是沈易载着苏棋，在打听了村委会的位置后直奔目标而去。

        村委会在一个大队里头，院子很大，一看就是村里头过去收麦子用的，很远的尽头有一个高舞台，北边有一排平房。

        他们循着有人的房间敲了敲门，出来的是一位中年大叔，一身不合身的灰色西装，个头矮矮的，普通话倒是不错，比那帮臭小孩强。

        “两位什么事儿？”

        沈易很简短的说明了他们丢车的情况，大叔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说是村里的村支书。

        “丢东西咱也没办法，别说你的车子了，就是地里的庄稼，都有人去偷，没法儿带头帮你们查啊。”

        苏棋与沈易互看了一眼，也不好强求人家什么。

        “谢谢您，张书记，那我们打扰了。”苏棋干脆放弃了。

        “那个，张书记，我们在电视塔被几个小孩打劫了，针对这几个孩子的情况您知道吗？”沈易突然问道。

        “哎，说了多少次了！家里老人也不好好管着，他们抢了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要回来。”

        沈易笑笑说，“哦，不了，也没多少钱，我就是告诉您一声，您帮忙规劝规劝，我看他们年纪都还小，别误入歧途了。”

        “这个你们放心，一直有城里来的人反应这个问题，他们都是父母出去打工留给家里老人带的孩子，看管的松了些。”

        “嗯，您多费心吧，我们就不打扰了，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他言简意赅，书记自然也懂他话里的意思，就是别影响了村子的名声，两人因此心照不宣的握了握手。

        回去的路上杨泽东载着江瑜，苏棋跨坐在沈易的后坐，一路都很沮丧，也不说话。

        沈易猛地刹住车，她惯性的冲撞到他的后背，“怎么啦？”

        沈易回头，“不然我带你去买一辆吧？”

        “可我没那么多钱啊…”

        “我有。”

        苏棋很感激的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谢过了，兄弟，我还是回去老实跟我老妈交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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