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结局

沈云绾怎么也没料到，这一趟漠北之行危机四伏，全都有惊无险地躲过，唯有这一次才是真的陷入了绝境，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埋骨之地。
自己输了，大不了一死，但自己的儿子却会落入敌人之手，甚至，和萧夜珩尚未重逢，孩子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就要成为人质。
古往今来，这做质子的，哪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沈云绾吞下一整瓶培元丹，肩上的剧痛提醒她，她顶多还能再撑一个时辰，但如今撂在地上的尸体也只有一具。
剩下的死士立刻护卫犄角，重新布阵，有一个脖颈上的皮肉被自己削掉三分之一，可他从身上掏出一瓶药，立刻就被激发出了潜质，人都快死了，身上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颤巍着头顶的一颗脑袋朝着自己的方向扑过来。
这幅场景若是被普通人看了，吓都要吓死了。
沈云绾已经摒弃了那些华丽的剑招，化繁为简，横向一劈，死士脑袋落地，但身体仍是保持着冲过来的势头……
沈云绾凌空一跃，一脚踢开，剩下的人攻势又至，如同疾风骤雨，无穷无尽，没有停歇……
“娘娘！”耳畔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沈云绾怔了怔，垂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支箭矢破胸而出，银亮的箭头上凝着一滴血珠。
眼前仿佛起了一片血雾，像是绽放在雪地上的点点红梅，沈云绾蹙了蹙眉尖，飞快以剑拄地，眼睫轻轻合上……
……
沈云绾陷在一片白茫茫的浓雾里，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身后，也看不见来路。
耳边似是传来一声低唤，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音，泠泠作响……
那时自己刚被老师发掘出凤凰骨，带进基地，接着便开启了修行之路。万中无一的根骨，自然学什么都快，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谁都不敢小瞧，可没想到，最后会渡劫失败……
接下来呢……
接下来的意识便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想要从中抓取，却又飞快溜走。
但沈云绾隐隐听老师说过，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凤凰骨并非凡物，自然也不是这个世界所有，是契机，是钥匙，但直到自己身陨，老师也没找到一个准确的说法……
……
“殿下，娘娘都昏迷了半个月了，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愈合了，可怎么娘娘就是唤不醒呢？”
紫竹手里拧了一条热毛巾，小心翼翼地给沈云绾净面。
这些事原本都是萧夜珩亲力亲为，但他现在怀里多了一个小家伙，手里拿着金铃，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
按说这么小的孩子是没有力气抓握住东西的，可三天前，紫竹把小殿下放在床榻上，一个错眼的功夫，就见小殿下爬到床边，举着胖乎乎的小肉手去勾床边的香袋。
紫竹当时人都傻了，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确信不是自己的错觉后，立刻扑过去，把小殿下抱进怀里。
然后，她就见到了这孩子更多的奇异之处。
太子殿下下了封口令，关于小殿下的种种奇异之处，已经成了她们这些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景儿，我们把娘叫醒好不好，她睡得太久了。”萧夜珩没有回答紫竹的问题，而是和怀里的儿子说话。
他的目光慈爱极了，一双深邃如渊的墨眸深处，却有着浓到化不开的悲伤。
但萧夜珩这个时候不能倒下，儿子还嗷嗷待哺，妻子又昏迷不醒，只要他流露出一丝脆弱，就会动摇下头的人心。
大名萧阳景的小朋友并不知道忧愁，他咧开红红的小嘴，露出一抹让人心都要化了的笑容，接着，用力晃动手腕上戴着的金铃铛。
铃音欢快，一会儿急促，一会儿轻缓，寂静的屋子里，就只剩下欢快的金铃声。
紫竹飞快地偏过头，藏住眼底的泪意。
小殿下哪里知道他的母妃还躺在那儿呢，都是自己没用，保护不了太子妃娘娘，还得太子妃娘娘来断后。
紫竹悄悄离开了屋子，把空间留给了太子殿下。
萧夜珩抱着儿子坐到床榻边，看着妻子那张苍白如纸的容颜，只觉心如刀割。
过去了这么久，他仍是每每会从睡梦中惊醒，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惊险的一幕。
萧夜珩一度在草原上如无头苍蝇般四处寻找，直到三日后又看到了紫竹留下的讯号，可他到得太迟。
等他赶到时，只见妻子浑身浴血，双膝跪在地上，用长剑撑地才没有趴卧在地上，而她身下，一滩鲜血红的刺目，萧夜珩那一瞬间什么都看不到了……
还是孟池和青羽带人冲上去救下了儿子。
后来的记忆便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晃过，那些细节，便是如萧夜珩般都恐惧到不敢去仔细回想。
萧夜珩一只手抱着，空出来的一只手忍不住摩挲着沈云绾放在锦被外的纤纤素手，想要将她冰凉的指尖给捂暖：“绾绾，我给我们的儿子起名景阳。听紫竹说，他出生时旭日东升，霞光万道，是极其罕见的瑞象。你喜欢这个这个名字吗？”
“景儿很喜欢，我每次叫他，他都会对我笑，你不知道景儿多聪明，他能听懂的我的话，对了，景儿会爬了……”
……
铃音不绝，伴随着阵阵低语，让沈云绾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尖，是谁啊，竟然这么吵，真是烦死了……
萧夜珩看着妻子陡然间弯起的黛眉，心头倏地涌上一股狂喜，他朝着屋外大喊：“林老，紫竹……”
然而，萧夜珩只是空欢喜一场，任凭林佛手和紫竹用尽浑身解数，沈云绾仍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太子殿下，方才传来急报，陛下驾崩，太后娘娘召您立刻回京主持大局。”
孟池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屋子。
瞬间，房里鸦雀无声，谁都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就这么死了？！就在不久前，他还派人千里追杀太子殿下，可是现在说死就死了？！
屋子里，只有萧夜珩面不改色，仍是不动如山，就好像这个消息早在他的意料之内。
“漠北大营如何了？”
太子殿下的问题在孟池听来风马牛不相及，他愣了一瞬，接着赶快答道：“自从您下令将卫俊峰枭首，头颅悬挂在肃州城的城楼上后，漠北大营的士兵便安分下来。另外，张烨已经听从您的号令，昨日辰时开拔，率领二十万龙骧军直扑北蛮人的老窝……”
孟池这次聪明了，太子殿下问一答二。
萧夜珩颔了颔首。
自从赶到边关之后萧夜珩就在紧锣密鼓的布局，找到沈云绾之后，虎符在手，事半功倍，另外还有花莹这个内应。
卫俊峰蛰伏半生，所图甚大，大概他生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最终的结局会是死在自己的卧室中！
卫俊峰一死，叛军群龙无首，被萧夜珩一一分化，接着派出他最信任的心腹杀入北蛮，一举斩草除根。
为期五年的计划如今终于到了收网之时。
“紫竹，青羽，你们二人务必照顾好太子妃，若是太子妃有任何闪失，孤唯你们是问。”
“奴婢遵命。”紫竹和青羽齐声应和。
她们两人的忠心自是不必怀疑。
因着沈云绾昏迷不醒，回京的速度比往日慢上了一半。
一连走了七日，早晨，萧阳景喝完羊奶，又开始晃动起手腕上的金铃，“叮叮叮叮……”铃声不绝于耳，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紫竹从来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从前毕竟做过杀手，哪来那么多感情，可是看着小殿下那双笑成了月牙的大眼睛，紫竹又想抹眼泪了。
“小殿下太可怜了，若是、若是……”
“呸呸呸！”紫竹话音未落，便被青羽赶忙打断，“你怎么尽说晦气话，你难道忘了无尘大师给太子妃娘娘批过命吗？太子妃娘娘天生凤命，一定会逢凶化吉……”
青羽话音刚落，耳畔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青羽傻了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在看到紫竹眼里同样的震惊之色后，她颤颤巍巍地回头：“紫竹，我没听错吧？刚刚小殿下是不是喊了一声娘？”
紫竹疯狂咽了咽口水，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会不会是我们听错了，这么点大的孩子哪会说话啊？”
青羽本能地摇头：“如果一个人听错还有可能，若是我们两个人都听错……”
“小殿下，你再叫一声……”
两个人期待地看着粉妆玉琢的宝宝，可这胖娃娃就只知道傻笑，仿佛刚才那声“娘”真是她们两人的错觉。
“小殿下，叫娘啊……”紫竹都要急死了。
然而，萧阳景小朋友就只是晃动着手上的金铃。
细听之下，发现这金铃晃得还挺有规律，让紫竹和青羽上下眼皮子打颤，眼看着就要合上了……
“水……”沈云绾被这金铃闹得烦躁极了。
她睁开眼睛，只觉得喉咙像是被烈火烧过，灼痛干涩，等她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这下，紫竹和青羽哪里还顾得上小殿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扑上前去：“娘娘，您终于醒了。”
两人喜极而泣。
“快来人，太子妃娘娘醒了！”
……
除了萧夜珩之外，所有人都开始不抱希望了，可是谁能想到沈云绾会在一天早晨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醒来呢！
此刻，马车内就只剩下了一家三口。
沈云绾抱着怀里的孩子，只觉怎么看都看不够：“夫君，我是被景儿的铃音唤醒的。”
沈云绾向萧夜珩讲述了自己的梦境。
“所以，你是说你当时陷入了一处不知名的空间内？”
“也许，用通道来形容更准确一些，如果往回走，我就会回到现在的世界，但若是一直往前走，可能会通往另一种未知。但是我在通道里什么都看不清，是景儿的铃音一直牵引着我。”
“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消失的空间到了景儿身上，这个孩子从出生就注定了他的不凡。”
沈云绾在儿子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绾绾，我只知道景儿是我们的儿子。”萧夜珩将母子两个一起拥进怀里，一直悬浮着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实处，他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感谢上苍，将他的爱人又送回了身边。
当然，还得感谢他们的儿子。
“景儿，乖宝宝。”沈云绾忍不住在儿子的脸蛋上又亲了一下。
萧阳景“咯咯”笑着，笑够了，两片小嘴一开一合，发出软软的童音：“娘。”
在萧夜珩震惊的目光中，萧阳景接着又叫了一声：“爹。”
萧夜珩彻底呆住了。
沈云绾还是头一次看到萧夜珩的“呆傻”，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孩子有宿慧，你以后习惯了就好。”
“不过，我们宝宝要知道怀璧其罪，以后当着人可不能这样了。”
沈云绾的声音温柔极了。
小宝宝似是在回应她一般，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沈云绾。
萧夜珩一颗心都要化了，有她们母子，余生足矣。
“对了，我昏迷了这么久，跟我说一下目前的局势吧。”沈云绾轻轻拍着儿子的身体，在她独有的手法下，宝宝很快睡着了。
沈云绾小心翼翼地放下襁褓，帮宝宝调整了一下姿势，问起她最关心的事。
萧夜珩知道自己瞒不住她，尽量言简意赅，将发生的事情说了。
“你不用担心花莹，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她的后半生，保她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没想到我昏迷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沈云绾有些感慨，真没想到阴狠狡诈的卫俊峰竟然这么轻易就被解决了，真应了那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但感慨只有刹那，沈云绾很快就提起了精神。
“陛下死的突然，京里还有张天师，你要尽快回京主持大局，以免人心不稳，徒生祸端。”
沈云绾急得抓住萧夜珩的手臂，这一下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让她微微蹙眉。
“小心。”萧夜珩将沈云绾抱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张天师已经被解决了，就是因为没有了张天师的药，父皇才会猝然驾崩。”
沈云绾惊得睁大眼睛。
“既然张天师这么重要，陛下应该派重兵重重守护，怎么会……”
“文思九是我的内应。”
萧夜珩抛下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有他在暗处协助皇祖母控制京中局势，你大可放心，眼下，你的伤才是最重要的。”
“文思九真正效忠的人是你？”那些藏在心中多时的谜团终于有了一条线，将它们全部串联起来。
“抱歉，绾绾，此事只有我和文思九二人知道，我犹豫过很多次，要不要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是对的。”
沈云绾打断萧夜珩的话。
如果自己知道文思九是萧夜珩的内应，总会露出行迹，出其不意才是最佳的结果。
“所以，你不必担心。绾绾，相信我，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身陷险境，还会让你拥有全天下女子都艳羡的尊荣。”
沈云绾含笑点了点头，她拉开车帘的一角，望向窗外的旷野，此时旭日初升，霞光万丈，眼前无限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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