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及哀思

李不言走到窗台前，注视着那棵樟树。

        数年未见，好像粗壮了些。

        他的指尖在无意间触碰到了冰凉的瓷砖，一股凉意蔓延开来。

        医院的空调温度太低了。

        “你也喜欢这棵树吗？”

        寂静被打破，李不言不得不转身。

        “还好。”

        他简短的回应没有灭掉柏耀的热情。

        柏耀上前几步，走到李不言身边，也看着那棵樟树。

        “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他看似无意地呢喃。

        柏耀微微偏头，缩短了和李不言之间的距离，“京城医院原本是没有这片花园的。”

        他是笑着的，但这浅浅的笑意并不达眼底。

        李不言神色微变。

        “很久以前，这里只是一片荒地。”

        “那天我生病，挂完点滴，跟岁岁在医院里闲逛，无意间到了这片荒地。”

        “我说，光秃秃的真难看。”

        “她说，是不好看。”

        “然后荒地就成了花园。”

        柏耀笑笑，转头指了下枝繁叶茂的樟树，“这棵樟树，虽然比不上别的花草名贵，却是岁岁家长得最好的樟树了。”末了，他又补了句，“我亲自去挑的呢。”

        说完这些话，柏耀的目的也达成了。

        恰好肖柏凝已经跟席惊岁谈好合作事宜，从病房里出来了。

        柏耀：“以后还有机会见面，我就先走了，拜拜。”

        语调轻松，像是跟朋友日常告别。

        李不言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情绪。

        这些天他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自从遇到席惊岁，跟她在一起以后。他便是被圈养的金丝雀，终日躲在席家这个精美的鸟笼中。

        席惊岁爱他，不舍得他受委屈，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都给他最好的，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都会轻松得到。

        没有事情让他烦恼，他每天只需要快乐就行。

        如今，圈养他的主人有了抛弃他的想法，他该做什么呢？

        潇洒地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吗？

        他做不到。

        他爱席惊岁，他不能失去她。

        李不言可以放弃这奢靡的生活——尽管他舍不得。

        但他做不到放弃席惊岁，也不想被席惊岁放弃。

        只是，这些天，他以为席惊岁是厌弃他了。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两人恋爱的基础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李不言不知道柏耀与席惊岁到底是什么关系，可心里也隐约有了猜测。

        这个花园，这棵樟树，他以为这是他与阿岁的起点，事实上，这只不过是阿岁与别人感情的见证物之一罢了。

        他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下午的时候，席惊岁办理手续出院了。

        当席惊岁走出医院，看到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时，她是很想转身就走的。

        眼疾手快的宋骄阳一把抓住她，“阿岁~”

        要不是在公共场合，席惊岁超级想翻个不雅观的白眼。

        她本推半就地上了车，坐在副驾的位置上。

        宋骄阳上车系好安全带，“哎呀阿岁，你可不知道，我听到你车祸的消息以后脸都吓白了……”

        “停，”席惊岁打断她的话，“废话少说，讲正事，《不及哀思》怎么了？”

        《不及哀思》是丰羽娱乐出品的一部电视剧，根据大ip改编，有极良好的粉丝基础，爆红的可能性很大。

        因此丰羽娱乐的高层也很看重这部电视剧，对于演员的把控十分严格。

        而b·f集团也投资了《不及哀思》，是《不及哀思》最大的投资方，拥有极大的话语权。

        “《不及哀思》原定的男女主都是丰羽内部的演员，女主薛琦，男主郭凯乐。”宋骄阳正色道。

        薛琦是近日爆红的流量小花，长相飒爽，演技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这种类型的女星实在太多了，她也一直没得到重用，资源不好不差，曝光度却总是处于尴尬期。结果前不久一个并不被看好的小ip，被各种小花踢来踢去，没人乐意要，被薛琦捡漏走了。剧一播出，收视率就直线上涨，开始朝着家喻户晓发展，薛琦也就因此一炮而红，被众人熟知。

        郭凯乐是个老牌艺人，演技稳打稳扎，很少有花边新闻。只可惜长得比较随波逐流，没有什么特点。观众对这种类型的艺人不感冒，他也没什么野心，在各种电视剧以及电影里混了个脸熟，赚点小钱也就知足了。

        他能够拿到《不及哀思》这种极好的资源，也是误打误撞，刚好人设跟剧里男主性格吻合。

        宋骄阳接着说道：“剧组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演员进组开拍了，就在这个节骨眼，这郭凯乐出问题了。”

        “郭凯乐？”席惊岁起了点好奇心，“我对他有印象，挺老实的。”

        “老实个屁。”宋骄阳爆了粗口，“你知道这郭凯乐干了什么吗？他给人家当三，还被原配发现，脸给打破相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席惊岁眉头微皱，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

        “还能怎么处理，有些网友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现在公司还在压，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上热搜了。”宋骄阳的口吻中带着嘲讽，“郭凯乐这小子没上过热搜，也算圆他梦了。”

        “剧组那边呢？”

        宋骄阳打转方向盘，“我找你就是为了解决这事的，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到《不及哀思》男主的扮演者，薛琦那边可等不起，她现在通告特别多。”

        席惊岁闻言低头发了几条信息给尹特助，边打字边问道：“男主外貌要求是没有攻击性的软包子是吗？”

        “对，虽然后期支棱起来了，需要一点转变，但戏份不如前期多，麻烦一下化妆师就行了。”宋骄阳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瞧着方向盘，“你们那有这种男演员吗？”

        b·f集团旗下也有一家娱乐经纪公司，发展规模不大，影响力远不如丰羽娱乐，但其中也是有足够的演员。

        这家娱乐公司创办不久，算是席惊岁专门用来给丰羽娱乐当备胎使用的，丰羽娱乐的演员不够或演员出问题，就全由其提供。相应的，娱乐公司的许多资源也是丰羽娱乐来提供的。

        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席惊岁想了想说：“有是有，但不多。”

        “这种类型的艺人前几年是多的，后来观众也腻了，口味也变了。再加上阿岁你对李不言的感情太持久了，很多公司的高层都觉得培养这种艺人没有意义了，淘汰的淘汰，转型的转型，剩下都是些歪瓜裂枣的。”宋骄阳感慨，“我算是明白什么叫做书道用时方恨少了。”

        “这是两码事吧？”席惊岁说道。

        宋骄阳耸肩，“我词穷，只能想到这句话了。”

        两人日常拌嘴了一会，就到了b·f集团楼下。

        尹特助已经在前台那等着boss了，“boss，几位演员已经在会客厅等你了。”她将手里的一沓文件递给席惊岁，“这是他们的资料。”

        席惊岁看都没看一眼，就塞给了宋骄阳，“喏，你自己看看吧。”

        宋骄阳很给面子的简单瞅了两眼，又很不给面子的评价道：“……你们这的演员看起来都不怎么嘛。”

        “能找到这种类型的就不错了。”席惊岁说，“这部电视剧，蒋导不把控了？”

        蒋导是娱乐圈小有名气的新锐导演，目光毒辣，在业界有着良好的口碑，而且他极度看重作品质量，事事都以角色适配度为先。丰羽娱乐经常同他合作，因此席惊岁对他也有所耳闻。

        “蒋导心里有人选的，只是这个人选吧，比较棘手。”

        席惊岁：“他不是向来言出必行吗？”

        宋骄阳摇头，“这个人选棘手过头了，言出了也行不了。”

        “是谁？”

        宋骄阳张了张嘴，“待会告诉你吧，你也未必能解决。”

        席惊岁挑眉，没有刨根问底下去。

        到了会客厅，宋骄阳的脚还没迈进去，就注意到一旁的席惊岁朝另一边走去。

        “阿岁，你干嘛去啊？”

        席惊岁假装没听见，步子都快了点。

        还未离开的尹特助说：“小宋总，boss还有些公事没处理，让我先陪着你看看，先敲定人选。”

        宋骄阳：……她就是为了蹭我车的吧。

        宋骄阳在会客厅里待了好长一段时间，经过她的细细筛选以及精心考察。

        最后她——一个都没选中。

        阿岁这都是什么演员啊？

        不是口齿不清就是长的奇奇怪怪的。

        要是她挑这些人回去，估计蒋导会直接辞职……

        还会建议她去看眼科。

        宋骄阳大摇大摆地走进席惊岁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简单明了地反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席惊岁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丰羽每部戏都来我这要演员，现在还闲着的，就剩下这些了。”

        “唉，”宋骄阳叹气，“现在就只能看你们家李不言给不给力了。”

        “阿言？”席惊岁眉头微皱，“蒋导看上的是他？”

        宋骄阳：“对，你不乐意吗？”

        席惊岁：“我是乐意的，只是他自己乐不乐意就不知道了。”

        宋骄阳奇怪，“李不言不是一直有个演员梦吗，怎么会不乐意。”

        一提起这个，席惊岁就有些头疼，“他要是乐意，我也不至于用这种方法逼他站起来。”她揉了揉太阳穴，“以前问过他，他说比起去追求这种虚无缥缈的梦想，还不如在家里躺着……懒惰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可也不能这么懒惰吧。”

        “现在有些男生不都是这种想法，当年在英海，那些特困生，不都是抱着傍大腿的目的进来的。”宋骄阳说道。

        “那会的阿言可不是这种想法。”

        宋骄阳玩笑道：“所以你就爱上了与众不同的李不言？”

        席惊岁仔细想了想，“也不是，特困生中也不全是想要傍大腿的，不止阿言一个。”

        “那你爱他什么呢？”这个问题困扰了宋骄阳很久。

        她就是想不通，要啥有啥，人美钱多能力强的朋友究竟为什么会爱上一个标准的菟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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