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延和帝这些年来对时家一直是爱重有加，在场的女眷或许敢偷偷在心里议论时婵，但明面上该有的礼数她们倒真不敢落下。时婵和众人寒暄了半天，这才拉着巧玉找了个稍远的位子坐下。

        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时婵见自家弟弟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衡弟，我见李家的小少爷今日也来了，你不如去找他聊一会儿。”他和时衡向来能玩儿到一起去。

        时衡也看见了好友的身影，他有心想过去，但又怕万一时婵这儿有什么情况，自己赶不及过来。

        时婵看着面露犹豫的时衡，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去吧，有事我让绿衣去叫你。”

        “那我去啦。”时衡严肃地看着时婵，“有什么事一定要来叫我！”在时衡心里，他姐姐战斗力再怎么强悍却也是位娇女子，万一有个磕着碰着的可怎么了得。

        林巧玉看到时家姐弟这一番互动，心中很是羡慕，自己这个好姐妹相貌生得美，又得爹娘疼爱，连时衡这个弟弟都对她如此爱护，再看看自己家……

        “唉。”

        “怎么了？”见好友突然叹起气来，时婵心下有些不明所以。

        巧玉朝她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弟弟对你可真好。”

        “我对他难道就不好啦，这臭小子平日没少从我这骗东西。”时婵对巧玉家里的那些糟心事也略有了解，自是不愿教她徒增感伤。

        “不说这个，方才找你搭话的赵公子，这会儿还在往这边看呢。”时婵调笑，“咱们巧玉今日真是美得教人移不开眼。”

        巧玉面上一红，轻轻推了时婵一把，“说什么呢你。”二人正说笑着，却听见庭前传来一阵噪杂，只见顾庭辉满面笑意，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其中就有时婵她们方才在叶府门口见过的那个徐腾。

        顾庭辉作为平阳候爱子，有心与其结交的人自是不少。要说这原本的平阳候其实并非是顾显，而是顾显的大哥顾明。延和九年，顾明患急症病逝，膝下尚无儿女。顾显的亲妹身为延和帝最为宠爱的后妃之一，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延和帝将这侯位又原封不动地赐给了自己哥哥。

        顾显就这么摇身一变，成了人敬三分的平阳候。

        要说这顾显倒也是个有本事的，居然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在平阳候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这么多年。

        顾显膝下三子一女，其中数顾庭辉最受爱重，行事也贯喜张扬，就连今日的衣着想必也是精细挑选过，不论款式还是色料，都皆属上乘，像是生怕落了自己的身份。

        既然说到顾庭辉，就免不了要提起他的异母哥哥顾言昭。当初顾显一朝封候，其胞妹又深得帝心，前来示好的朝臣接连不断，顾家的势头可谓是如日中天。

        顾显的正室也就是顾言昭的生母常年深居简出，顾言昭十一岁时，其母病逝，顾显很快便又择了一女进门，之后这顾小公子就很少出现在人前。又过了几年，顾言昭不知怎么竟得了延和帝青睐，被破格任命为礼部侍郎，一时间名动京城。

        只不过，这顾言昭可绝非是一般人，想到前世顾家人的下场，时婵暗自摇了摇头。

        “呀！”巧玉低呼出声，时婵顺着她的视线望眼过去：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时婵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在话本上看过的词句，那时候时婵想的是，民间话本总喜欢夸大其词，便是真有如此人物，只怕也不是轻易说见便得见的。可如今，细碎的阳光倾洒在地，看着对面翩然而立的白衣郎，任谁见了也不能不叹一声惊艳。

        “顾言昭顾公子这长相可以称得上是京中第一人了。”巧玉看向时婵，“对吧阿婵？”

        “等等，顾？”时婵终于反应过来，“他就是顾言昭？”

        时婵心中抑不住的惊诧，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风光月霁的皎皎君子居然和前世心狠手辣的“半面阎罗”竟是同一个人。

        时婵前世并非没有见过顾言昭，只是那时对方脸上戴着半面金丝面具，坐在轮车上一言未发，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教人看一眼便心生寒意。当时坊间传言，顾言昭备受延和帝和其爱女嘉禾公主青睐，颇有乘风直上的趋势，他的继弟顾庭辉出于嫉妒，便暗中使用歹计害他毁容残腿，顾父非但对其处境视若不见，更帮着顾庭辉遮掩恶行。

        帝王向来利益至上，就算延和帝之前表现的对顾言昭再如何赞赏有加，却也不会为了他与顾显生出什么龌龊，只是好言安抚几句，赏赐些金银药材便打发了。大家一度以为顾言昭就算这么废了，可未料不过时隔半年，他便舍根弃本，覆面具，坐轮车，以顾沉之名再次出现在四皇子元旭身边，以一己之力颠覆顾家数年根基，顾家上下均是惨淡收场，顾氏父子更是不得善了，由于做事手段过于狠厉无情，逐渐人们记得的便只有上京的“半面阎罗”顾沉，忘记了当初惊艳众人的“上京第一才子”顾言昭。

        时婵看着眼前的如玉公子，实在很难将他与前世那幅阴沉的模样联系到一起。

        有人趋于权贵，有人更好声名，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这位顾公子身边的人倒也不少。看着如今众人环簇的顾言昭，时婵倒是想起了幼时的一件趣事儿。

        那时巧珍阁还没开起分行，飞鸿楼也只是一家小小的食肆，时婵也还是整天缠着父亲撒娇耍赖的年纪。当年藩国使臣来访，她跟随父亲一起参加国宴，时婵记得那天的歌舞杂耍格外的精彩，桌上的佳肴美酒也是极尽奢华。

        后来不知对面的人出言无状，惹得延和帝雷霆大怒，宴会上的气氛一下紧绷了起来，就在众人噤若寒蝉之际，一位少年模样的小公子站起来，时婵想不起他当时说了什么，但却记得藩国人那难看的脸色。那日之后，这上京城便多了个人口称赞的佳公子。现在想来，想必自那时起，这顾公子就入了延和帝的眼，只可惜左右不过一句世事无常罢了。

        时婵还记得，当夜回府后，年幼的她便扯着她爹的胳膊撒起娇，闹着要让那个漂亮哥哥给自己当玩伴儿，这个不切实际的玩闹话当然没能实现。这上京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时婵后来再没见到过那位小公子，再加上她素来玩乐不愁，没多久便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风姿卓绝，温润如玉。”这是场上众人对顾家公子顾言昭最多的形容，前半句倒是半点儿不错，可这后半句嘛，时婵轻笑着摇了摇头，怕不是有人看走了眼。

        顾庭辉这会儿也看见了时婵，他狠狠瞪了时婵一眼。对于这种只会在背后使手段的人，时婵向来是看不上眼的。

        看到周围人的反应，顾庭辉的目光阴地快要滴出水来，他袖中的拳头握得死紧，想起众人刚才对自己的奉承，哪怕有几分真心，在顾庭辉看来也全成了假意。

        时婵看了看风光月霁的顾言昭，又看一眼心思狭隘的顾庭辉，这画风截然相反的两人居然是兄弟，时婵一时觉得有些接受不能。

        “顾公子如此出色，却不得顾候喜爱，实在可惜。”巧玉叹息道，“也不知顾候是怎么想的。”

        其实时婵也觉得很是费解，在她看来，顾言昭不论言行还是风度，那都能甩出顾庭辉三条春水街那么长。但顾候却偏偏迷了心一般，对顾言昭不管不顾，反倒把顾庭辉当成了心头宝。前世更是为了顾庭辉，处处和顾言昭作对，生生将二人的父子情磋磨得一干二净。

        时婵从前对这些事向来是全然没所谓，只不过是见了如今的顾言昭，想到他后来的处境，她心里多少有那么几分不是滋味，关键的是，顾言昭未毁容时的样貌，真的很合时婵的心意，看着他都能多吃下半碗饭的那种，不过，有了前世的惨痛教训，对于顾言昭这尊煞神，时婵是半点儿都起不来心思去招惹的，美人什么的都带毒。

        话虽是这么说，时婵的眼光还是不时地落在顾言昭的方向，毕竟这等好颜色谁人不爱呢，看一眼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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