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贵妇圈

关府,  春日宴。

        凉亭中聚集了不少夫人和小姐，众人都簇拥着杨夫人和关夫人，正在聊天。

        杨夫人等了一会儿,  似乎有些不耐,  问:“今日的募捐何时开始？”

        关夫人一听，便道:“时辰差不多了，但还有人没来呢……”

        杨夫人疑惑地问:“还有谁呀？”

        关夫人笑着解释道:“孟县顾大人的夫人,  只怕还在路上。”

        杨夫人还没说话，旁边一位尖嘴猴腮的夫人便开了口,  道:“顾夫人是第一次来吧？怎么怎么不守规矩呀……”

        这位夫人是广安县熊员外的夫人，一向与关夫人交好，也是红花会的成员。

        熊夫人这话一带节奏，便有人问:“这顾夫人是谁呀？之前好像没听过。”

        关夫人一脸温和,  解释道:“顾夫人是江南首富苏老太爷的孙女,  可是苏家的掌上明珠呢！”

        一听到“首富”二字,  众人的眼神顿了顿。

        熊夫人哼了一声,  道:“首富的孙女，便可以不守时,  让所有人都等她吗？”

        此言一出，又有几个人跟着抱怨起来。

        杨夫人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顾大人与顾夫人似乎新婚不久？”

        杨夫人记起来,  前段日子自家老爷还去孟县喝了一顿喜酒。

        关夫人应和道:“是啊，顾大人和顾夫人新婚燕尔,  如胶似漆，妾身请顾夫人来参加春日宴,  都是请了好几次,  她才答应的呢！”

        “哦？”杨夫人有些奇怪,  道:“顾夫人为何不肯来呀？你没告诉她，这次春日宴，要通过红花会，为困苦百姓募集银子吗？”

        关夫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她自己没说话，却递了个眼色给连翘。

        连翘忙道:“杨夫人有所不知！顾夫人在孟县开了铺子，奴婢去请顾夫人的时候，顾夫人说自己生意太好，无暇过来，又觉得广安县离孟县太远了，太过于麻烦……”

        话音未落，一旁的夫人们又开始义愤填膺。

        “什么！？她身为知县夫人，怎么一点也不管民间疾苦啊！”

        “就是，只顾着赚银子，太自私了吧！”

        “不愧是商贾出身，到底没有士人的胸怀，啧啧啧……”

        杨夫人皱了下眉，疑惑问道:“她真的这么说？”

        连翘见杨夫人问起，顺势添油加醋:“是啊，若不是我们夫人主动安排马车去接，只怕顾夫人还是不肯来呢！”

        熊夫人一听，立即开始煽风点火:“哎呀，这顾夫人架子也太大了吧？参加咱们的春日宴，还要关夫人派车去接？杨夫人贵为知府夫人，都没有这么端着呢！到底是首富孙女！金贵得很……”

        关夫人摆出一脸温和的笑，道:“诸位夫人可别这么说！顾夫人不过是年纪小，还不懂事，我等身为长辈，多照顾后辈是应该的。”

        连翘道:“夫人，您也太好说话了！光是您为顾夫人打造的华盖马车，都花了好几百两银子呢！”

        关夫人佯装恼怒:“住口，谁叫你多嘴的！”

        两人一唱一和，让周边的夫人们，还没见到苏玉音，便积攒了不少怒气值了，讨伐之声愈演愈烈。

        杨夫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面色也不大好。

        就在众人对苏玉音的不满，到达顶峰之时，小厮奔来禀报:“夫人，顾夫人到了！”

        众人抬眸看去，只见苏玉音与关依依，一前一后入了月洞门，向凉亭这边走来。

        苏玉音身旁跟着翠珍和明珠，明珠手上还抱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兔子。

        关夫人连忙站起身来，走出凉亭迎接。

        关夫人挂起一脸热情的笑，道:“顾夫人终于来了，早就听说是个美人儿，今日一见，果然是容姿不凡！”

        苏玉音笑笑:“关夫人过奖了。”

        凉亭里，众夫人都站着没动，默默观察着苏玉音。

        她这一身衣裙，看着便价值不菲，发间的梅花宝石发簪，异常精致，一步一晃，摇曳生姿。

        熊夫人看得有些眼酸，低声对杨夫人道:“杨夫人，您瞧瞧，现在的年轻妇人，怎么能打扮得如此妖艳！？”

        杨夫人抬眸，看了她一眼:“妖艳！？”

        熊夫人道:“是啊，您瞧瞧她那身衣裳，裹着身段恰恰好，长发飘飘。却不肯全部挽起，这不就是要博人眼球么？顾夫人既不守时，不给咱们红花会面子，又如此招摇，依我看，杨夫人定要好好教导她一番才是！”

        杨夫人还没说话，关夫人便带着苏玉音到了眼前，她正要开口介绍，苏玉音却早一步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子，道:“玉音见过杨夫人。”

        杨夫人原本冷淡的脸，忽然露出几分笑意来:“小玉音，许久不见了，如今嫁了人，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众人微微一愣。

        连关夫人也呆住了，她茫然问道:“你们……你们认识！？”

        苏玉音干脆利落地答道:“杨夫人与我祖母是闺中密友，经常来我们府上喝茶……准确地说，杨夫人是我祖母最好的牌搭子。”

        关夫人眼角微抽。

        杨夫人瞥了众人一眼，这才开口:“小玉音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性情，我比谁都清楚，有些闲言碎语，你们听听便罢了，若要揪着不放，我可不会纵容。”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再也不敢胡乱说话了，熊夫人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玉音一扫众人的面色，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杨夫人看了关夫人一眼，道:“关夫人，人已经到齐了，募捐会还不开始么？”

        关夫人这才缓过神来，讪笑道:“妾身这便安排。”

        说罢，她连忙安排众人落座。

        杨夫人对苏玉音道:“小玉音，坐到我身边来。”

        苏玉音一笑，便乖乖地坐到了杨夫人身旁。

        看到杨夫人，苏玉音便想起了自己的祖母，一时非常亲切。

        苏玉音问:“杨夫人，祖母在信中说，您的腿受伤了，如今可好些了？”

        杨夫人笑道:“多亏了你祖母，寻来了京城秘药，用了几回，如今已经不疼了……你如今嫁到孟县，还适应么？”

        苏玉音点了点头，道:“还算顺利。”

        杨夫人又道:“你祖母经常念叨你呢，有空多回江州看看她。”

        苏玉音抿唇一笑:“好。”

        苏玉音知道，祖母时常向杨夫人提起自己，便是想让杨大人夫妇多照拂自己一点，一时间也有些感动，有点想家了。

        关夫人见众人都坐定了，便端着酒杯，站起身来。

        “诸位夫人、小姐，今日我等相聚于此，一来是为了叙旧，二来便是通过红花会，为贫苦的百姓们募捐银子，到场的各位，都是菩萨心肠，我先代百姓们，敬诸位一杯！”

        苏玉音下意识问道:“红花会是什么？”

        熊夫人坐得不远，听到这话，便答道:“红花会是由关夫人发起的集会，以帮助困苦的百姓为己任，顾夫人连这都不知道？”

        苏玉音“哦”了一声，道:“没听过，说明你们还不够有名。”

        熊夫人面色一僵。

        关夫人知道熊夫人一贯嘴上不饶人，她怕熊夫人与苏玉音对上，惹得杨夫人不快，便连忙出声:“顾夫人说得是，红花会成立不久，确实还需要不少助力，不知顾夫人愿不愿意加入我们？”

        苏玉音摇头:“没兴趣。”

        关夫人没想到苏玉音拒绝得这么干脆，有些尴尬，道:“顾夫人还不了解红花会是做什么的吧？”

        苏玉音:“不错，可是我并不想了解。”

        关夫人:“……”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道:“顾夫人，咱们的夫君好歹是一县之主，咱们虽是女子，却也该心怀百姓……”

        苏玉音“咦”了一声，道:“不参加红花会，就是不关心百姓么？”

        说罢，她转而看向杨夫人，道:“杨夫人，您参加红花会了么？”

        杨夫人微笑:“没有。”

        关夫人面色微变，忙道:“哎呀，瞧我这话说的，杨夫人和顾夫人莫怪，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解释，可又担心越描越黑，一时之间，面色变幻莫测，好看极了。

        关依依坐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催促道:“娘，快开始吧。”

        关夫人这才顺着话说下去:“好，姐妹们，我们先请第一位苦主。”

        苏玉音有些疑惑，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有苦主？”

        杨夫人低声解释:“百姓会将自己的遭遇报到红花会，红花会甄选过后，会将最需要帮助的人带过来，由本人叙述自己的境遇，在场之人，若动了恻隐之心，便可以捐些银子。”

        苏玉音明白过来，原来，这红花会也和现代的慈善机构差不多，通过募捐银子，帮助穷人，而累积组织的名气。

        苏玉音手里抱着小兔元宝，她一边抚摸元宝的背脊，一边问道:“这银子是给当事人，还是给红花会？”

        杨夫人微怔，道:“我曾经捐过一次银子，是直接给红花会的……”

        苏玉音秀眉微挑:“原来是这样。”

        话正说着，却见关府的管家，带了一名中年男子过来。

        那男子的衣衫上，打了不少补丁，他面无血色，两眼深深凹陷下去，一看便是精神极差。

        那男子路过苏玉音附近，元宝忽然扭了扭身子，似乎有些不适。

        苏玉音再一抬眸，却见男子被带到了庭院中央。

        他冲众人作了一揖，眼神有些怯。

        关夫人道:“诸位，这是广安县的尹秀才，如今遇到了难处。”顿了顿，她对尹秀才道:“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同夫人小姐们说说。”

        尹秀才这才缓缓抬眸，他沉声道:“诸位贵人容禀，鄙人家住广安县，长河村，家中虽然贫苦，但父母开明，自幼便送我去学堂读书，十八岁中了秀才，虽未考上殿试，但我回到家乡，也一直在学堂教书，六年前娶妻、生子，虽不富贵，却也过得安稳。”

        此人说话条理清楚，众人也听得认真。

        尹秀才话锋一转，道:“可天有不测风云，我与内人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幼子还不到一岁，就在上月，内人突发疾病而亡……”

        他说罢，还抬手，擦了擦眼角。

        “三个孩子，一夕之间，便失去了母亲……鄙人痛失爱妻，虽生不如死，但一想起三个孩子尚且年幼，便又只得咬牙坚持。”

        话到此处，不少夫人和小姐，都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苏玉音玩着元宝的小耳朵，一言不发地看着场中的尹秀才。

        尹秀才叹了口气，道:“鄙人思来想去，愿重考科举，给孩子们一个安稳的前程，可上京路远，实在囊中羞涩！加之父母年迈，照看孩童也需不少花费，为难之间，这才找到了红花会。”

        尹秀才抬眸看向关夫人，道:“多亏了关夫人，鄙人才有机会，来此陈述困境，若能得各位贵人资助，当不胜感激！如若鄙人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定然结草衔环以报！”

        尹秀才说罢，面容沉痛，又是一揖。

        众人听了他的事迹，不免动容起来，还有人抹起了眼泪。

        关夫人叹了口气，道:“当真可怜。”

        熊夫人也附和道:“是啊，丧妻之痛，非同一般，如今还要照顾三个孩子，当真是难为你了。”

        尹秀才道:“身为人父，照顾孩子，分属应当！”

        他说得大义凛然，让不少在场之人，都心生好感。

        一位夫人开口问道:“你赡养父母孩子，和上京赶考，需得多少银子？”

        尹秀才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道:“约莫一百两。”

        众人讶异道:“一百两！？”

        一百两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个小数目。

        低阶的官员，一年的俸禄都没有一百两。

        尹秀才面露难色，道:“诸位有所不知，为了给内人看病，我家已经欠了不少银子，后来内人暴毙，岳父岳母伤心欲绝，也卧病在床，花了不少银子！如今我已家徒四壁，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孩子们都已经饿了好几日了！”

        此言一出，众人忍不住议论起来。

        “这般算来，又要还债，又要上京，还要赡养父母孩子，确实需要一大笔银子啊！”

        “这人也是可怜，好好的一个家，说没就没了……”

        “是啊，天灾人祸，可都说不准……但这银子，实在不是小数目……”

        关夫人目光扫向众人，就在所有人都犹豫之际，她站了起来，道:“尹秀才，你不必再说，这笔银子，我给。”

        尹秀才面露惊喜，道:“关夫人，您、您愿意帮我？”

        关夫人义正言辞道:“方才听闻，尹夫人去世之后，你还帮助救治了岳父岳母，可见是个忠孝之人！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照顾父辈，实在不易。此番情景下，还想着科考报国，我当然要助你一臂之力！”

        尹秀才喜极而泣，忙道:“多谢关夫人！您的大恩大德，鄙人永世不忘！”

        众人见他感激涕零，也向关夫人投去敬畏的目光。

        “关夫人不愧是红花会之首，果真是菩萨心肠啊！”

        “就是，关夫人这般慷慨，好人有好报！”

        “关夫人对民间疾苦感同身受，实在令人佩服！”

        熊夫人也适时说道:“关夫人一向乐善好施，可不像某些人，只顾着自己赚银子，养尊处优，奢侈享受。”

        苏玉音摸元宝的动作顿了顿，她看也没看熊夫人，却轻轻笑了起来。

        这笑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连关夫人的目光也跟了过来。

        苏玉音摸着元宝的毛，笑得轻蔑又肆意。

        关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便道:“尹秀才之境遇如此惨淡，顾夫人怎么还笑得出来？”

        苏玉音悠哉悠哉地开口:“我笑关夫人，被人骗了，却还上赶着送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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