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走马灯

part19

        残破的手电躺在墙角，周围散落着一两个不知是从哪里掉出来的零件。黑暗之中，它忽明忽暗地发着光，电流声滋滋啦啦，似乎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四周变得更加寂静，静得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族长……

        我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究竟看到了多少，又是怎么想我的。

        我跪坐在原地，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想着这种时候，或许我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的气氛。可我的喉咙实在涩得厉害。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我试着动了动唇瓣，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他缓缓走向我，步子极轻。不难看出，他正处在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见我没有反应，他蹲下身，将目光落在我被藤条抽开的伤口上，似乎在专注地确认着什么。

        他有一双漆黑的眸子，即使在黑暗中也是极亮的。我望着他，仿佛望见了这无垠的诡秘暗影里，唯一的星光。

        然而此刻，我分明看见他淡得波澜不惊的眼神里，是有杀意的。

        张家的祖训，是留存。

        这些年来，不管遭遇过什么，承受了多少，就算拼尽全力，我也要努力地活着。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有了一个非常荒诞的念头。

        ——如果他想要杀我的话，就这么死去，好像也很好。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无措地对上了族长的眸子，发现他也正在看着我！

        一时间，我的心脏开始不明缘由地疯狂跳动，连带着让全身的血液也沸腾起来。痛觉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仿佛要将每一处伤口重新撕裂，再丢到烈火中灼烤。

        在意识被湮灭之际，我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诡异的暗红色纹路，正沿着手臂慢慢地爬上左肩，让那只红色的麒麟再次烧了起来！

        在世界彻底沦落为红色之前，后颈一痛，我彻底坠入无尽的黑暗里。

        ……

        传说，人死之前，这一生会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走过。

        祖传的失魂症，已经让我忘记了太多东西。

        我忽然有些好奇。

        我死的时候，会看见什么呢？

        混沌中，我的灵魂似乎被卷进巨浪里，不断地起起伏伏。

        零星的片段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恍惚记得是哪一次小年夜，大雪纷飞，张家外家像寻常百姓一样，张灯结彩，装扮了喜庆的红色。往门上贴了对联，在廊中挂满了红灯笼。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放鞭炮，做游戏，热闹的不行。

        那时候年纪小，做梦都想见一见外家过年是什么样子，便偷偷从内楼里溜出来看。

        我的身份特殊，从小在古楼暗阁里接受训练。与本家的孩子尚且不曾亲近，没有什么玩伴。外家的孩子不认得我，见我在一边鬼鬼祟祟的，就追着向我扔鞭炮。

        当时救下我的，是个恰巧路过的本家孩子。他应该比我大个一两岁，裹在袄子里，看上去有些清瘦。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装着我读不懂的淡然。

        我逐渐回忆起，他背着我，慢慢在雪地里行走时的感觉。

        那是我在冬日里，拥有过最温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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