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谢却荼蘼花事了（完）

“夫人！”他顾不得守着那么多的官兵，大步走了过来，“夫人！”

        他伸手将妻子和女儿都拢在怀里。

        少顷，他松开了手臂，看着妻子和女儿

        晴川望着他的模样，一别一月，他整个人消瘦了大些，颧骨凸显了出来，他面上布满了胡渣想来再也没剃须，从前那个清风霁月的温润男子，再寻不见，只看见他的憔悴和狼狈。

        从他的眼神能够看出，这一个月来的痛苦和煎熬。

        终于，元嵇觉察出什么：“春儿呢？”

        晴川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有淌出来，只摇着头说不出的痛。

        元嵇何其聪慧，大约已经料到了什么，他伸手给她抹了泪，“怎么了？你和孩子受委屈了。”

        晴川摇头，这时候小丫头说，“爹，我饿了。”

        元嵇接过女儿，一家三口往客栈里去。

        元嵇安顿了妻女用饭，心里却隐隐得担心起来。

        虽然晴川不说，他也料到这一个月她们是被罗佑带走，刚才见他们的模样，便知道是逃出来的。

        若不是女儿叫着饿，小脸蛋可怜兮兮的，他是不准备在这山脚下的客栈用饭，毕竟这里不安全。

        晴川低着头给女儿喂饭喂水，却不敢和元嵇说起自己的情形，她怕元嵇为她们担心。

        这饭吃了大半时，忽然外头来人道：“一女子硬闯而来，汉话说的不熟练，看形容是北漠女子。”

        晴川拿筷子的手一顿，尚未思虑出什么，元嵇已经站了起来，“你别担心，我去看看。”说完这句话，他已经走了出去。

        外头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风晴的贴身女护卫花错。阿错据说是王庭最厉害的女护卫，本是罗佑指派给风晴的女护卫，日经月累下，她对王妃言听计从。

        “王妃让我来告诉夫人，他很快就到了。”

        元嵇眉头一蹙，已明白过来，这个“他”自然是指罗佑，回头看时，晴川已经抱着孩子出来了。

        他走过来，细语道：“夫人，你和冬儿快些入轿吧，我们即刻启程回府。”晴川的面色发白，抱着孩子的手臂有些发抖，元嵇自是明白她害怕什么，此时伸手抱过来孩子，声音平静道：“秋娘，一切有我。”

        车马有些颠簸，晴川抱着孩子，心里揪成一团，思虑竟再也动不了。

        忽然车马猝然一晃，然后停下了。

        晴川忙得掀帘子看去，见前方尘烟漠漠，一队人马奔来，正是走了个迎面。

        一阵喧嚣的勒马吁停，马儿打着喷鼻，数十铁骑人马挡在前头，为首之人不是罗佑又是谁？

        她自知元嵇在这边的人手也就二十余人，别说人数不占优势，就算人数能高出一倍，焉能是罗佑的对手？退一万步来讲，她晴川岂能看着他们为自己起冲突？

        元嵇的人并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此时个个严阵以待，前面的李守备上前，义正言辞道：“尔等何辈，州府大人面前竟敢阻碍？！”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嘹亮的鞭子甩了出来，李守备直接被罗佑身边的人一鞭甩出了马。轿中的晴川不由地捂住了口。

        她看见马上的罗佑脸色沉沉，神情凝重，忽然，那冷峻的目光透过众人直接望向这边轿子来。

        晴川一个激灵，忙得收了帘子一角。

        轿子里，她的心砰砰直乱，联想到这些日子罗佑的所作所为，她身体竟不可遏抑的抖了起来。

        她听见外面宏亮阔达的声音，“元大人，将车轿及轿中人留下，自此便不再相扰。”

        “轿中人皆我元嵇的亲眷，断无被要挟之理。此乃齐地，法度张弛自有礼数，光天化日之下，还请王爷不要欺人太甚！”

        “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外头开始乱起来，响起了打斗的声音，晴川方才惶惶反应过来，伸手摸索出一柄匕首，乃是风晴送给自己防身所用。

        晴川怔怔望着那把匕首，看着怀中哭泣的女儿，心头万难。霍地一下，车帘被打开，正是罗佑那一张薄怒的脸对着自己。

        晴川手中哆嗦，连忙拔出匕首，尚未挨及脖颈，就一下子被罗佑给打掉。

        他伸手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忍怒道：“晴川，不可！”

        她惊恐的眼神，嘴唇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道，“王爷若是一定掳走人，倒不如让晴川以死了结。当初，我所认识的罗佑，他对兄弟义薄云天，对晴川爱护关怀，宁可忍受病痛折磨，也极力不伤害无辜之人。今日你在此一番争抢杀伐，可有想过他们也是有亲人？元嵇待我夫妻情深，对我们母子更是恩重如山，他好歹亦是一州知府，你如此明着抢走他的妻女，今后只怕他亦是生不如死，而我又岂能安心苟活？”

        见罗佑似有动容，她又继续道：“纵王爷旧情难忘，又岂能为一己之私伤了所有人？罗大哥，过去终究是过去了，你明白吗？罗佑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罗护卫，罗晴川已死，活下来的是杜秋娘，她只是元嵇的夫人，你忘了我吧！”

        罗佑只觉得心口遽然绞痛，眼前一晃，猛然扶住了胸口处，面前的晴川一刹那有些模糊，随即又回了过来。

        外面的打斗声不绝于耳，他只听见耳畔晴川担心的声音，“罗大哥？你没事吧？”

        他缓缓直起了身体，将帘子掩上，看向外头人仰马翻的场面，沉声一句，“住手！”

        声音不大，却一刹那让拼杀的人群静谧下来。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罗佑清冷的目光看向一边受伤的元嵇，一步步走上前，“车中非本王所寻之人。是本王失礼了。”

        他眼眸发红，声音不像他口中所出，“希望元兄一如从前的照顾好她们。”

        闻言，元嵇心中不无疑惑，他略略望向车轿的方向，心下了然，再次看向一众受伤疲倦的属下，心中虽咽不下这口气却也明白只能息事，此时便顺势回礼低头，“承蒙王爷成全。”

        罗佑一跃上马，马蹄哒哒走至车轿附近，车轿里并无动静，仿佛里面没有人一样。

        “此去，只怕再难见。希望表妹身体为念，保重身体。”

        车里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罗佑心中苦涩，随即扯过马缰绳，调转马头，这时候，身后的帘子霍地掀了起来，急急传出一句：“表兄！照顾好他——”

        已经调转马头的罗佑心中一窒，晴川口中说的便是二人的孩子春儿。

        他终于放下手中的佩绳，回头看着帘子口的晴川，忽然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淡笑，“你放心吧。”

        晴川嗯声点了点头。

        这时候不远处一阵策马狂奔声，马上女子一袭青衣墨发披后，近前勒马，待看见罗佑立于马上，隔着人群，她大呼：“夫君！”

        罗佑并没有理会，只是看向车轿的晴川，隐隐的似乎希望晴川能说些什么。

        晴川自知他下此决心便是诀别，心中不无苍凉，却道：“风晴不容易，不管过去如何，她待王爷一片真情……”后面的话她没再多说。

        罗佑略有失望，抬眸看向远处连绵的青山。

        他眼中起了一层迷雾，怅然望向风晴的方向，静默良久，话语传来，“我会带她回草原。”

        忽然又回了头，淡淡唤了一声：“晴川。”

        她朝他点了头，嘴角似乎浮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保重。我走了。”说罢，罗佑缰绳一紧，扬鞭策马而走。身后，一众人马纷纷随之撤退。

        晴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有什么空掉。

        帘子放下，泪水在这一刻涌了出来。

        罗大哥，一路保重……

        *

        不消片刻，人马撤退干净，元嵇吩咐了属下官兵各自整顿养伤，这才看向从车里下来的晴川，“夫人。”

        只一句话，元嵇握着她的手，再也多说不出什么。

        晴川点点头，面上看上去十分的平静，“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午时晴朗的天忽然阴了，起了风，刮得漫天尘埃。

        山墙根下，本自开得灼灼其华的荼蘼，此时却寥寥无几，只剩一丛葱绿的枝蔓。

        偶尔几片白色花瓣而过，风吹落，犹有余香。

        原来春天已过。

        轰隆隆作响，午后竟然下起了雷雨，旱了好久的春秧终于迎来了雨露。

        哗啦啦，吓得很急，地上跳起铜铃般大的雨点。

        元嵇看着外头的雨天，不禁感慨道：“雨季来了。”

        回过头，却见妻子满脸愁伤，心头不由地跟着难过。

        妻子是在想念晟儿吧。

        左贤王带走晟儿，他们却没理由阻拦。

        雨帘里，来了个穿着青黑色雨披的下人，“老爷，门外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少公子，不知真假……”

        晴川表情一怔，然后不管真假，只撒腿跑进雨帘中，身后的元嵇急忙接过下人的一把伞，也急忙跟了过去。

        元晟这个小人披着蓑衣，笑盈盈买过了元府的门槛，朝园子里大喊：“娘，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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