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似曾有缘故人来

回到家里，左天涯感到无比恼怒。可以想见，那个摄像头一定是老板董利宾派人安装的。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信任左天涯，放手让他去处理一些院务。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左天涯在越湖医院已经好几年了。其实，以前办公室里是没有绿色植物的。因为左天涯不太喜欢放这些东西。他讨厌花盆里出现的各种小虫子。不过，这株散尾葵是新来的秘书司马凌特意让人搬进来的，他也不好意思拒绝。这株植物想来也放了没有几天。不过现在来看，他倒是不能让这株植物再搬走了。

        为什么老板要监视自己？

        左天涯非常郁闷。他自认为对老板也算忠心。想来一定是自己的哪些做法不妥，引起了这位老板的怀疑。

        他想这些的时候，车子已经驶入了自己所住的小区——水浣竹音。

        水浣竹音小区是越湖市的一个高档小区，左天涯的家便安在这里。事实上，他平时都住在医院里，只有节假日才回来。儿子考上了大学，平日里绝不在家，就算是假期里也不会留时间给老爸。妻子是那种女强人类型的，在外地开了一家医药公司，基本上很少回家。于是这个家便成了一个象征性的符号，左天涯常常想，自己算不算处于空巢期的男人呢？

        回到书房里之后，左天涯像往常那样铺开宣纸，想练练毛笔字。但是却写了几个字都找不到感觉，最后只好抓起宣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篓。

        他点燃了一支烟，在慢慢地吸完之后，心情终于平复了。

        他想，不管老板什么打算，自己先按兵不动好了。这种事情，撕破了脸对谁都没有好处的。

        左天涯拿定主意之后，便早早去睡下了。

        第二天一上班，左天涯便在苏紫宁拿来的那张申请单子上签了字。他这个院长还是有这种权力的。在医院政策许可的条件下，他可以适当地对本院职工的家属施以照顾。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大手术，费用不高，不必找老板请示的。

        苏紫宁来拿单子的时候，显然很开心。有了这张单子，她可以少掏几千块钱。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苏紫宁终于可以放心了。

        她想，自己应该对左院长表示一下感谢。

        这天下班后，时间还早，苏紫宁来到了左院长居住的小区。

        当她怀抱鲜花，手提果篮出现在院长门口的时候，他显然很惊喜，急忙将她让了进去。

        苏紫宁道声谢谢，走了进来。她环视房间后，便开始夸装修有品味。左天涯笑了，心里总算感到了多日来的一丝轻松。

        “上次，我母亲的病，多亏了你……”苏紫宁说着感谢的话。

        左天涯为她泡了一杯茶，只不过，并不是往常招待客人用的绿茶，而是一杯柚子茶。这是上次儿子带回家的招待女朋友的，没想到他的女朋友有事没有来，这茶反倒给苏紫宁用上了。

        淡淡的清香弥散在空气里，让人神清气爽。左天涯问了问苏紫宁母亲的病情，表示了适当的关心。苏紫宁不便过多打扰，站起身准备告辞了。桌上的茶她一口没有喝，也许并不合她的胃口。

        左天涯要起身送她，却见她取出一张卡来放在桌子上。“小苏，你这是？”给左天涯送礼的人并不少，送卡也很常见。只不过，却从来没有人送过春秋书城的购书卡。春秋书城是越湖最大的图书大厦，品种最全。左天涯万万没有想她会送这种卡给自己。

        他自然会推辞不要。苏紫宁却执意留下。左天涯笑着推开书房的门说道：“你看看我这儿的书，可能比图书馆还要全。真的不需要再买什么书了。”苏紫宁抬头望进去，书房的四壁都是高到房顶的书橱，里面陈列了满满的藏书。

        原准备告辞的苏紫宁却不由自主地踏入了书房的门，书本天生对她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只是让她最终决定迈步进房间的，是一本白色封皮的书。此时此刻，这本书正搁在书桌上面。

        苏紫宁悄悄地走了过去，心情有些激动。因为她早就看到了封皮上的字《卡约》，这是一本最新上市的小说，作者是白枫。苏紫宁最喜欢读的就是他的作品。白枫是写经典小说类的，他的作品可以用“静水流深”来概括，把社会上的一些现象在书中展开层层讲述，看似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波涛汹涌。

        她最喜欢的是他的文字，于简洁之间透着一种杀机，字句之间透着一种危险。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了，不再喜欢那种琼瑶式的言情书。她对这个社会充满了渴望，如果能参透那些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秘密，对于她而言是一种挑战，而这种挑战的心理，白枫的书能帮她找到答案。

        只是白枫的书总是很难买到。书店里进他的书并不会太多，而每当上架的时候，很快便销售一空。眼前的这本书，一直是苏紫宁想买而没有买到的。她只在网上看了一半，心还悬在那里。现在有机会看到这本书，又怎么能不激动呢？

        “这本书……”苏紫宁转过身来的时候，左天涯正微笑地看着她。

        “怎么，你感兴趣？送给你好了。”左天涯的话正中她的心意。刚才，他已经从她两眼放光，神情激动的表现得到了答案。难得有人这么喜欢，他也落得大方。

        “可是，这怎么好意思。白枫的书很难买的。就算我借的，看完之后再还您吧。”苏紫宁抑制住自己的兴奋，客气地说。

        左天涯却用肯定的语气说：“我还有好几本，你尽管拿去好了。”

        苏紫宁说话的语气立刻活泼起来，她说：“这本书在网上只刊登了一半，我一直在想主人公云妮娜的结果最后会怎么样？这下好，终于找到答案了。”她说着，随手翻到最后一页，扫了几眼之后，脸色却暗淡了下来。“怎么会这样，作者太差劲了，居然让云妮娜以自杀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左天涯叹了口气说道：“她已经对爱情彻底绝望了，对于人生也不抱什么幻想，所以死亡是她最好的归宿。”

        苏紫宁却倔强地否定了他的意见，两个人的谈话内容开始围绕着这本书展开。从那一刻起，他们好像是两个文友在探讨，而不是一位院长和职工之间的交流。

        时间慢慢流逝，当暮色从窗外透过来的时候。左天涯才省悟到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伸手打开了灯，苏紫宁却用很柔和的声音说：“刚才真该给我们的谈话配上背景音乐。”

        “什么？”

        “昔日重现。”

        左天涯笑了，眼前这个女人，让他的心灵得到了一种放松，就像一湾清水，有了洗涤的过后的清爽。

        他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好像是结婚后，他就开始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极为狭小的空间。对婚姻的极度失望让他不管春夏秋冬都躲在这个空间里面，谱写那些形形色色人物的喜怒哀乐来发泄自己的感情。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告诉这个女人真相。“小苏，其实，这本书的作者就是我。”

        “你！”惊讶的神情出现在苏紫宁的脸上。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自己不是经常在心里暗暗想象白枫的样子么？眼前他的出现，事实上也蛮吻合的，只是自己的脑子从来就没有往这方面来想，总觉得白枫是一个很遥远的人物，没想到，这个人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原来你也写小说？”

        “怎么，不像么？”

        “不是，感觉很意外。”

        苏紫宁举起那本书，兴奋地说：“大作家，给我签个名好不好？”

        左天涯沉吟了片刻说：“可以。不过，我还是希望这件事情你替我保密。”

        “嗯，一定。”

        苏紫宁的神情认真而庄重。

        左天涯取了一枝笔，翻开扉页，郑重地写了“白枫”两个字。苏紫宁看到他收笔，急了：“难道您不可以再写上两句话么？”

        左天涯故意开玩笑说：“我的字挺值钱的，写多了会心疼。”

        事实上，他也想过要题字，但是却一时之间不知写什么样的文字，于是只好光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紫宁却从这句玩笑话中意识到了什么，看看时钟，已经不早了，她准备告辞了。左天涯取了一只洁白的大信封，将那本书装在里面，郑重地送给她。

        苏紫宁张了张嘴，本待要说些什么，一首曲子响了起来。那是左天涯的手机。

        左天涯按键之后，脸色渐变：“你说什么，钟纯一割腕自杀？已经确认死亡？……好的，我马上到。”

        苏紫宁也听到了这句话，脸色变得苍白。越湖医院再度笼上了一层可怕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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