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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逍遥道,圆满而结金丹


落花纷繁如雨,剑光璀璨如虹。

        烈焰化作的繁花漫天飘零,剑意所生的虹光熠熠生辉,不论战力与其它,顾凉与怨灵的斗法无疑是天骄台开战以来最绚丽最华美的一幕。

        但是,再令人心醉的美景出现在天骄台上,说到底也不过是杀人的手段。

        站在天骄台,不问高下与胜负,只决生死一瞬。

        想活着,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对手斩杀。

        顾凉如此,剑修对手也是如此。

        然,双方的实力对比极其悬殊,剑修的绵柔剑意如春风徐徐而来,顾凉便是风中烛火,如何言胜?

        春风无处不在,烛火随时都会被吹熄。既然不能停了这春风,那就退而求次之,给烛火加一个灯罩。

        管你春风还是秋风,只要灯罩结实,我自巍然不动。

        顾凉紧紧握着手中剑,或进或退,或杀或避,仿佛每个动作都经过无数次的精确运算,没有一丝灵气或者神识用在空处。

        只见她施展出来的一招一式,剑术与道法相结合,说不上多精妙,甚至有些拙劣。却恰恰是这样的拙劣,将无处不入的剑意阻挡在外,生生为自己营造出身周一尺的绝对领域,端的是我自笑他千百遍,春风不侵。

        “这样的招式也能挡住金丹剑修?”观战台上不乏没结丹的筑基修士,看到顾凉竟硬生生的和金丹中期拼了个势均力敌的对峙场面,都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有些不信。

        覃钰注视着天骄台上双方的你来我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闻言解释说道:“这是算技。没想到顾凉道友在阵道上的天赋也是如此出众。”

        “何谓算技?又如何与阵法有关?”杨连善也是阵师,这个时候却看得有点迷糊。忙问道,“覃兄可以详细说一说吗?”

        覃钰说道:“算技便是凭借心算推演之术预知对手的出招,这是阵道在斗法上的一种运用,跟是否是阵师关系不大。不过,算技出众的人,通常在阵道上拥有较高天赋。”

        “顾凉道友应该是初触算技。但是她的心算能力很厉害,加上天骄台的战斗傀儡毕竟不是真人,再精妙也带着几分死板,倒是能让她在沉重的修为压制和剑意笼罩之下夺得一线生机。”

        “她半步金丹的境界已经圆满。又提前得到了结金丹的感悟,如此谋算,如此心性,绝对当得上金丹以下的顶尖战力。”

        “不过,境界再圆满,她也不是金丹;陆小圆结金丹的感悟再玄妙,也不是她亲身经历。若不能凭借算技突破剑意,熬到最后,先倒下的人必定是她。”

        覃钰皱着眉说道:“不是顾凉不够厉害。而是她面对的对手太强。金丹中期修为,又是淬炼出一颗剑心的剑修,如此战力,便是金丹后期修士对上都要觉得棘手。更别说顾凉连金丹期都不到。”

        顾凉要赢,极难。

        修士间的斗法更多是凭借实力和技巧上的优势将对手碾压,推演算技固然能够令得顾凉在无所不在的剑意中保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但也到此为止。

        大道无穷,于整个神荒世界而言。结了金丹方是真正踏上修行路。未结一颗金丹,便不能体悟天地本源。再厉害也只是小孩子玩意。

        虽说幽冥洞里,一众筑基期可以围杀金丹中期,甚至困杀金丹后期,但那毕竟只是野路子鬼物,众修也占了人多势众的便宜。

        而天骄台上的战斗傀儡,乃是以极出色的天骄弟子为原型塑造出来,换做是真人,可以说都是柳如眉、裘洛贞那般的天才修士。

        与散修对战一打三完全没问题,而与柳如眉斗法只怕一对一都嫌太艰难,其中差距可想而知。

        天骄台上,顾凉看着眼前盛开的一朵朵剑花,左手掐诀右手握剑被动迎击,心神也高度集中推算着剑修的下一招走势。

        本该全神贯注,但她的心中却生出微微的迷惘。

        她的道心是追求自由,是逍遥于天地,从湖心岛开始确立,一直坚定洗练到如今,已玲珑剔透纤尘不染。

        修道者最重心境,而她的心境早已完满,就在黄泉河畔,她能一步跨入金丹期。

        实力的根基就是修为,她的修为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坚实走来,基础扎实稳固,敢说不含一丝水分,没有一丝是虚的。

        这本该是最好的状态,在离开天骄台法境之后她可以立刻结丹。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够完满,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就算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剑修,都不肯轻易屈自己就去结了那颗金丹。

        到底是何处不够?顾凉曾无数次询问着自己,却得不到问题的答案。

        没有答案之前,她决不结丹。

        碧珠坚守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最好、最优秀的信念;顾凉表面上看着不显山露水,为人也温和随意,骨子里却是同样的追求极致的完美。

        既然觉得在某方面还不够完满,那便一直压着不结丹,因为她要结一颗最好最剔透最玲珑的金丹。

        不够,不够。

        不够在何处?

        顾凉苦思不得其解,转而望着剑修对手俊美漠然的脸庞,心想这也不是办法,便开始考虑如何做到将对方完美袭杀。

        剑修的五官略显木然,双瞳却带着湛湛神光,杀意尽藏于绵柔剑势之中,不是暴风骤雨的猛烈,却无孔不入得让人头疼。

        顾凉想起荒城里自己与闵春晓酣畅淋漓的一战,始一交战,她便是闵春晓磅礴剑意中的苦苦挣扎不愿被卷走的一棵小树。所有道法落在剑意的滔天洪水中,还未完全展开已被席卷一空,凌厉得不给人任何反击的机会。

        剑修的绵柔剑意却更显高明。它并不磅礴霸道,却拥有足够多的耐性。

        它不徐不缓。一点点侵占顾凉着苦守的身周一尺距离,只待顾凉力竭之时。一剑削来立刻能分出生死胜负。

        “修为上的巨大差距不是技巧或者什么可以弥补,剑修余力绵绵,顾凉道友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急促消耗。等到顾凉道友无力支撑身周一尺的绝对领域,或者她的神识不足以继续进行庞大繁复的心算,立刻便会落败。”

        观战台上,眼光毒辣的修士都看出了顾凉所处的劣势,有性子张扬的加以评价,言谈间对顾凉并无多少信心。

        “我们多数是二十场上下,顾凉道友却足足有二十七场之多。这第二十六场便如此艰难。就算能够侥幸取胜,只怕也要止步于二十七场,功亏一簧而不得胜。”

        闵春晓亦在观战台上,她的机缘不差,如今也结了金丹,听闻这修士如此断言,心中顿有不喜,微讽笑道:“换了是你,只怕连第二十场都撑不过。要死在怨灵手下。你都如此,又何必刻薄别人?”

        这修士是金丹初期的修为,又是某个成名已久元婴真君的真传,故也不怕得罪乾坤派。看了闵春晓一眼直接回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不必打二十七场,这便是我的优势。”

        剑修素来不好招惹。尤其是年纪轻轻又已结丹的剑修,修士说话便留了三分余地。

        闵春晓的剑意磅礴霸烈。其人亦是极其刚烈,她摇摇头。冷然说道:“你怎么不想一下,为何天骄台给你就是不足二十场,给顾凉却是二十七场之多?”

        天骄台给她的场次是二十三,闵春晓是剑修,剑修好战,二十三场斗法,实在让她不甚满意。

        修士被堵了个哑口无言,细想也是有道理的,只是这道理落在自己身上…他摆摆手,心里暗骂了一句剑修都是好战的疯子,便侧过头认真观战不再多语。

        在他看来,场次越少自是越佳,毕竟谁都不是顾凉,能一直撑到二十六场还能稳住。

        君不见天骄台上厮杀何其惨烈,后至的众修不过轮了数场,已有五个修士血溅天骄台。这五个修士,一个筑基三金丹,剩下一个还是元婴真君,却不敌怨灵之凶残生猛,只能叹一句可惜可怜。

        时间渐渐过去,剑修的战斗节奏依旧,顾凉也始终守着身周一尺的绝对领域,虽身上多出好几道剑伤,总的来说却是无大碍。

        乾坤派诸弟子坐在一块,盯着天骄台上的陷入僵持的战斗,脸上多有沉重之色。

        战斗进行到现在,便是筑基期弟子,也能看出顾凉的不足,若没有奇迹发生,顾凉只会活活的被剑修拖到死。

        天骄台上决生死,不能取胜的后果便是乾坤派的弟子又要陨落一个。

        白可可捏了捏拳,低声说道:“这个剑修真的很恶心,亏凉师姐还能那么心平气和的跟他打。”

        战斗求的是痛快,是大开大合的淋漓尽致。这剑修却是惯会借力打力,和他对战束手束脚,总不得痛快。

        罗休斜了她一眼:“这是生死战,不是分出高下就能潇洒离场。”

        白可可气恼的瞪他一眼,声音却低了下去:“我当然知道这是生死战,只是有些替凉师姐难过。”

        罗休知她是不高兴了迁怒,也没把这一瞪放在心上,只说道:“上一场大家不都是觉得师姐不能胜吗?偏偏她就活生生的出来了,安然无恙。这次没有到最后,你又怎么知道师姐一定会输呢?”

        他话音落下,却见天骄台上顾凉迈着乾坤步,一步一莲花,刹那间已走完整个天骄台。绚丽的紫色天火绽放成一片花的海洋,热气也渐渐向天骄台外散发,显然是顾凉要开始展开对怨灵的反击了。

        风林菀已结金丹,眼界也宽。论起见识自是比罗休和白可可都广,一眼便看出顾凉的意图。再想到顾凉一向的行事习惯,饶是她也不由得感到意外:“孤注一掷?果然被逼入绝境了,要放手一搏么?”

        若说顾凉取胜的几率能看得见,那么放手一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横竖都是打,还不如早些结束战斗。但顾凉现在维持着与剑修胶着的状态已经是她的实力所能做到之极限。选择在这时候倾尽全力,无疑是主动将自己推向死亡的深渊。

        风林菀认识的顾凉。却是不到最后关头决不放弃之人,岂会轻率把自己置身险境?

        “不过她本就是极难取胜,这样做,与她原来并无太大差别。”风林菀微微叹了一口气,心中很是压抑。

        自走进秘境以来,身边的师弟师妹便一个个的永别,初时风林菀许久都觉得无法释怀,但是经历得多了,却发现也不过如此。

        大道崎岖。艰难前行,这本就是一条孤独的道路。能坚持到最后的人总是寥寥无几,连她都不敢说可以一直走下去,实力不如她的师弟师妹又能如何保证?

        坐在一边的甄绝色并不同于她的看法,他虽为男子,细腻心思却是连女子都少有能及。

        “风道友请看,顾凉进退之间全无原本的精妙算计,皆是浑然天成,毫无瑕疵。亦无落入绝境之疯狂。可想她心中定是自有一番谋算。你是她师姐,不免关心则乱,一时无法留意到大局。”

        “对哦!”陆小圆终于展露笑脸,高兴说道。“妹妹可从容着呢!”

        情绪低迷的阿暝抬起头顺势看去,眼睛也渐渐亮了,一拍陆小圆的脊背。说道:“果然是这样!顾凉都不急,我急什么?再说了。我又不是她,再急也没有用!”

        顾凉可是大巫师看好的破局之人。连城主那关都被她过了去,又岂会不敌区区天骄台上的几个傀儡怨灵?

        阿暝整个人都高兴起来,连一直都不待见的狐越都觉得顺眼了不少,破天荒的给了他一个野性甜美俱全的笑脸。

        狐越:“……”

        他的眼睛一定是被天骄台上的剑光和火光给闪到了,这讨厌的难看的阿暝笑起来,他居然觉得比狐族里的姐妹们都好看?

        且不说某化神大能狐越心里如何逗比,观战台上众人对顾凉的胜利再起信心,天骄台上的当事人却不是众修想象中的从容淡定,甚至比原先更要束手束脚。

        修为高者如城主红衣,一个念头就能抹杀金丹元婴;便是没有城主的绝高实力,就如顾凉面对的剑修怨灵,他的修为比顾凉高是事实,对顾凉造成修为上的压制也是无法避免。

        先前顾凉只护着身周一尺的领域不受剑势所影响,连带着修为的压制也可以漠视。而当她走出这个范围的时候,便意味着她将失去所有的优势,彻底把自己暴露在刀光剑影之中。

        笼罩住整个天骄台的绵柔剑意无孔不入,修为的天然劣势沉重压在肩上,她必须在重重荆棘中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否则将会死得比谁都快。

        准备好要结丹了吗?

        顾凉在心中问着自己,旋身与一道寒冷剑光擦肩而过。

        死亡的尾巴将她穿在外面的法衣割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痛意也极清晰的传递至头脑之中,这就是生与死相隔的一线。

        生死之间,距离并不远。

        踏入三元界后,从荒野到黑暗大陆,与“目光”的无形交锋,与血蝠和骷髅的艰难攻守战,与天音八响的无声对峙,都是对心性和观察力的严厉考验。

        从黑暗大陆到秘宝大殿,严霄射来的两箭即便是如今的顾凉都不敢说能撄其锋芒,这是对悟性和运势的极佳磨练。

        再到古道迷宫、迷雾沙漠,鬼物纷纷上阵,石中仙饱含恶意,幸得身边师姐师弟师妹竞相协力,否则便是饮恨当场。

        尤其是面对倾尽石中仙之所有的怨气之剑,生死之间徘徊,以为即将踏入地狱,却在下一刻身在天堂。那无比清晰的死亡体验,还有恐惧到了极致的无所畏惧,甚至鬓角被微风吹起的发丝,都令顾凉记忆犹新。

        接下来是天魔乘隙,编织出无比真实的幻境;幽明洞中连续而来的战斗,阵法里一步错则步步走入死境。

        再到识海成囚,无计可施而射出破碎苍穹的一箭;再到深渊三百级台阶的无尽厮杀,与城主、斗战、凤真、老器灵和身外化身的极致交锋,天骄台上屡次陷于绝境…顾凉付出了无数血泪,也收获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因为生死间徘徊无数次,所以她有着对生死最透彻也是最深刻的理解,对天地本源的体悟,这便是她心中感觉到的不够。

        如今这不够随着心意流转而圆满,道心、心境也臻至最巅峰的状态,修为上的那半步,要迈出去已是不难。

        但凡修士结丹,都需提前数年准备,便是仓促而成,也要寻得一个灵气浓度较大的宝地,再行冲击境界之事。

        严峻的形势却没有给予顾凉任何用以准备的时间,她要在毫无灵气的深渊中结丹,在被天道抹去存在痕迹的陷空城结丹,在天骄台上、要在剑修怨灵的虎视眈眈中结丹。

        我,顾凉,已经准备好了。

        心境、道心、感悟,都是她的准备,做了大半年的准备;至于灵气浓郁之地,没有?没关系,她身上灵石不少,可以造出来一个进阶的宝地。

        顾凉解下腰间的芥子袋抛向空中,手中火凤剑闪过剑光,芥子袋空间被挑破的,无数灵石顿时倾泻而出,瞬间铺满了一地。

        天骄台本不允许出现灵石等物,但顾凉抛出灵石乃进阶所用,斗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规则也就没将这些灵石分解殆尽。

        顾凉从容的在堆满灵石的天骄台上与剑修厮杀,她的出招很随意,却因为带上了对生死的感悟,隐约触摸到天地本源的部分,剑修无所不在的剑意笼罩便不攻自破。

        无数灵石化作巨量灵气,在游走战斗间向着顾凉汹涌而来。从头顶的百会穴、从四肢百骸涌入,流过宽阔的经脉,汇入丹田之中,成为浩瀚金色海洋的部分。

        原先消耗的金色灵液在短暂片刻被填满,外界灵气却仍在源源不断涌来。水满则溢,海满则掀起巨浪掀起海啸,金色海洋激荡,灵液无处可去,只能挤压在一块,令得金色的海洋越发凝实得无法流动,然后凝固成实体…

        顾凉的心中无悲无喜,她忽然想起少年时候,在灵舟第一次触摸到天地本源,却被某位调皮的真君打断;想起试炼峰河滩上,对战三个外门弟子时,机缘巧合之下将自己化身为天地的一部分,得到取之不竭的灵力源泉…

        原来她如此之早便接触到天地本源的玄妙,只是她走的不是化身自然之道,而是逍遥独我之道,所以直至如今方能迈出那一步。

        过去种种历历在目,顾凉的心神也渐渐趋于平和,她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已到,下一刻就能进阶金丹。

        顾凉仰首对剑修歉意一笑,将火凤剑归入鞘中,便在遍地灵石间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开始冲击结丹。

        剑修收剑而立,默默的看了她片刻,便回到斗战构建的法境中,静静等待顾凉金丹初成再来战斗。

        傀儡无心亦无意识,却继承了曾经陨落天骄台那些天才修士的凛然傲骨。

        顾凉要结丹,他便等她结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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