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6

江姝画让手下的人退下去了，推着轮椅到了宋允的伞下，其实现在的雨也差不多该停了。只有些小水珠滴在伞面上，显得现在的氛围更加的诡然。

        “把伞收了吧。”

        宋允点了点头，依言把伞给收下了。

        宋允认得她，从小就一起长大，江家的这个姐姐是江家父母的手心宝。但是她又不像那些个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娇贵女儿一般摔不得碰不得，她是所有人里面，最温柔的那一个。而她，现在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宋允说不惊讶一定是假的。

        她的中指指尖狠狠地嵌进了拇指指腹。

        “姝画姐，你的腿？”

        江姝画叹了口气，笑了笑，看着她的目光没有任何不满和惊讶。就好像她早就知道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了。

        “骨髓坏死，算是彻底废了。”

        说完，她看着宋允，她的瞳孔带着一圈深棕色的印记，让人不自觉地可以平静下来。

        “我来，是帮你解惑的。”

        宋允笔直地站立在那里，她对于江姝画这个人算不上很反感，但是却一直看不透她。所以也许是现在的情境使然，她对于眼前的这个人多了几分警惕，这其实更像是一种身体的自我保护反应。

        “你说。”

        江姝画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眼里的心思呢，不过她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开始了属于她的话题。

        “六年前，宋氏集团因为内部人员泄密主要设计图纸，造成一个几十亿的大项目失败，直接破产。宋氏集团的掌舵人因为压力过大，跳楼自杀，他的夫人也上吊自杀，随着他一起去了。只剩下，一个千金还留在那里。后来，宋氏高层的股东打算把公司卖了，把欠款全部填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决定把宋氏集团合并，欠款全部由他们偿还。江氏凭此不仅赢得了名声，而且股价一路上涨，形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商业帝国。”

        宋允敛着眸子，睫毛微颤，让人看不清真实。

        她没有插话，甚至情绪没有起伏，被人说自己的家里事其实并不是很好。还是那种事关生死的事情，这种事情往往都是一个人身上最为脆弱的地方。

        “其中的内幕，想必你也一定知道了。那通电话，你，我，还有江纹都听到了。”

        宋允这才有了反应，她的嗓音带着很强的情绪感。

        “江纹也听到了？”

        是的，那是一通电话。是江纹的父亲打给宋允父亲的一通电话，是一场坦白局，更是一场阴谋局，那个泄露的人是江纹父亲一手安排的，这是质问，是不解，更是心痛。

        江姝画慢慢地接下去说。

        “我当时记得很清楚，他说了一句话。”

        “内容是，商界哪儿有什么情感，宋兄更应该好好想想该怎么求我。”

        说着，她抬眸看向了宋允，嘴唇带着苦笑。

        “知道我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吗？因为，我当时把那段音频录下来了。”

        “那你？”

        宋允不解地看向她，很想问她为什么不把音频交出来，但是一想到，那是她的亲生父母，这其中道理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明白。

        江姝画看着宋允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中仿佛闪着几道水光，就像方才陵园空气中漂浮的水珠一般，带着神秘意味。

        江姝画按了按自己坏死的双腿，低头一笑。

        “也就是那段音频，让我的腿成了这幅模样。”

        话到最后，她抬眸看向宋允，瞳孔中带着一个女人所有的不甘和悲戚。她继续把故事讲了下去，那真的是一个宋允从未想到过的真实模样。直到宋允上了车以后，她的脑海中一直都是江姝画坐在轮椅上的样子，那样残缺的身体，眼神却足够的坚定，让人根本就无法忽略。

        “我不算是个特别善良的人，但是我在六年前，做了一件我都不敢相信的事。那段音频，我本来是打算交给你的，可是，这些事情怎么可能瞒过我的父亲。江纹早就被我的父亲给囚禁了，你应该知道的，他为了你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后来，我和他被关在了一起，我把那段音频放给他听了。”

        “可是，当我们以为商场上的父亲已经是最不堪入目的时候，他的下一步动作更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我这双腿，是在逃出去的时候，一场车祸夺走的。”

        “给我签治疗放弃书的是我的父亲，他说，这是给我的教训，这也是给江纹的警示。”

        “可是江纹怎么可能会向他妥协呢，是我，用命相逼让父亲把他送出国。如果你现在揭开江纹的衣服，你一定可以看到他的背上有数条鞭笞的痕迹，这么多年来，江纹一直在往上爬，在这个唯一他父亲伸不了手的领域，等待，蛰伏。”

        “他，没有放弃你。宋允，以一个姐姐的私心来说，他活的没有比你好到哪里去。机场的那些狠话，是他保护你的最佳方式。”

        “希望这些，能够让你再一次地认知江纹这个人。”

        宋允离开以后，江姝画没有立刻走。

        她看着她的背影在黑暗中逐渐消失，转过轮椅，对着面前的陵墓颔首轻轻点了点头。风声在耳边等待，听到了女人小声的一句“对不起”。

        她的手摸过了冰凉的大理石墓碑，声音带着空旷。

        “我看不下去了，这个秘密我守的够久了。”

        “应该赔给她两条命才够的。”

        “罪孽我担着就行，让他们两个人好好的吧。”

        宋允在车上一直没能冷静下来，突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立刻把电话拨给了远洋之外的莫知厦。莫知厦那边和这边时间不太一样，刚好起来，就接到了宋允的电话，声音都是懒洋洋的。

        “喂？”

        “六年前，你给我的钱哪儿来的？”

        我靠，莫知厦整个就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别提那一下有多激灵了。好好的天气，她硬是觉得自己背后的冷汗都快要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

        宋允现在的头脑可以说是高速旋转着，逻辑能力就别说了，她仿佛把这六年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一起进行了复盘一样。当年的莫知厦，被父母管的那么严，不可能会有那么一大笔资金给宋允接济。再加上，她这个专业并不是什么什么很闲的，没那么多时间去外面打工。怎么可能每个月都会给自己打钱，但是一想到这个账号是海外的，她也就没有过多怀疑。

        可是如今看来，疑点重重。

        “知厦，这对我很重要。”

        这句话可以说是非常正经了，莫知厦只好一五一十地托盘而出。

        “当时江纹找上了我，他听说了我也要出国的消息，就让我以我的户口开了一张银行卡，让我不要告诉你，是以他的名义给你打钱的。”

        “出什么事了啊，阿允？”

        “你别慌，我下周就回国了。”

        后面莫知厦说了什么，宋允已经都听不见了，她说了一句自己没事就把电话给挂了。

        前面副驾驶的小陶则是真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样的宋允太可怕了，整个车内的气压低到无法想象，宋允整个人都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一样，直到到了家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到了，阿允姐。”

        宋允这才回过神来，不过很快，她就对小陶说。

        “不回这里，把车开到锦江别院。”

        小陶怔了一怔，锦江别院那是什么地方，不是二三线明星可以买得起的地段，说是你大红大紫可能也没有那个资质在这个地方买房，你如果没点什么权利，地位，背景，这里你是想都不要想的。而且很根据小陶的记忆，这里没有什么宋允认识的人啊，可是她也就是迟疑了一下，就让司机调转方向了。’

        接着她就打算偷偷地给柳姐报备消息，就在她低头打字的时候，宋允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别告诉柳巷，车到了你们不用等我。”

        锦江别院

        宋允踩着高跟鞋，熟练地找到了江纹的房子。院子里面有花园，里面种着蔷薇和玫瑰，草坪上还有一个很大的秋千，宋允慢慢地推着外院的门进去，脚下感觉都在心惊。

        外院的门没有上锁，里面的大门紧闭。

        宋允的手停留在了玫瑰枝蔓上，真的全是刺啊。这个院子里面的所有布置都是那么熟悉，甚至与预想的都一般无二。

        还记得那个初秋，在海边，他们盖着一件宽大外套，吹着海风等待日出。

        “我以后的家里面，一定要有一个很大的院子。”

        江纹帮她理着被风吹乱的长发，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瞳孔中折射出来的微光，充满了对一个人的宠溺。

        “然后呢，里面要种着蔷薇，玫瑰，还有一个大大的秋千。”

        “宋允，你多大年纪了，还玩秋千？”

        江纹的话就像是哄骗幼儿园的小姑娘一样，语气说不出来的温柔。

        “玩秋千怎么了？”

        宋允说这话的时候，海边，东方，太阳从海平面上缓缓上爬，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光辉全部都撒在了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属于深海的蓝白色潮流平静地呼吸着，接收着金光的挥洒。

        宋允笑了，眼尾多了一滴眼泪，滴在了玫瑰花瓣上，顺着纹路流向了花蕊。她回着头，看向二楼的落地窗，里面窗帘紧闭让人根本就看不透彻。

        她坐在秋千上，手里拿着一朵蔷薇。深夜的风特别凉，吹起她裙摆的时候带着阵阵寒意，宋允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是哭泣吗？

        她不知道。

        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像极了一个提线木偶，思绪仿佛冻结住，血液无法循环。她手里的花被她一点一点地掰开，花瓣撒了一地。落在草坪上的时候，还带着泥土的腥气。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离开了。

        江纹微微醒的时候，仿佛想起了什么东西，靠在枕头上，拨下了一个号码。这个点其实对于上班族来说有些早，不过江纹知道，对于他那种早睡早起自律人士刚好合适。

        电话很快接通。

        “喂？”

        祝许在吃着早餐，旁边播着bbc的广播，他把手机靠在耳边，回应着。

        “昨天走的匆忙，忘记问你了，我姐姐的妄想症最近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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