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取而代之

变成黑鹰后的海神每天陪在克洛伊身边，趁迪奇不在的时候才能和她说话。海神本来以为自己的所有功能都会逐渐恢复，就像已经恢复的语言功能那样，他甚至期待着自己重新变回人形的那天。

        可是他失算了，语言功能恢复之后，他并没有感受到其他器官的恢复，也丝毫没有变回人形的迹象。这种状态保持了三个月。他想找出某种办法破解诅咒，但是很遗憾，他一直一无所获。

        随着迪奇对这只动物朋友逐渐放松警惕，海神也能偶尔在蔷薇庄园内四处飞行了。他的翅膀比较强健，所以有足够的体力考察清楚蔷薇庄园的整体建筑分布和地形起伏，他是鹰，不会拿起笔来画画，所以在黄昏与夜幕交替之时，他常常伏在克洛伊腿上，将早已烂熟于心的地图讲述给她听。

        海神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星期的迪奇仿佛忙碌得很反常，他和克洛伊待在一起的时间每天不超过一小时，而且都是匆忙地来，然后匆忙地离开。一般而言，他都是忙他所谓的【学术】，也就是海神一向瞧不起的那种吸血鬼专属植物，但是作为迪奇大变态的秘书，克洛伊却并未接触到任何相关信息，对他所忙碌之事毫不知情。

        这些信息都说明，蔷薇庄园内部正在发生着某件事，某种危险正在波澜不惊的和平表面之下酝酿成型。但是海神和克洛伊，这两个并不属于蔷薇家族的人，被隔离在了这件事情之外。海神努力地想靠近真相，却因为自己庞大的体型而不能随意窃听在房间内密谋的吸血鬼们。事实上，他的听力不仅没有恢复的更好、更敏锐，反而更加退化，就更别提施用传声咒了。他现在听外界的声音就好像在耳内隔着一层厚膜，朦朦胧胧地听不清楚，即使说话者是克洛伊，即使她近在眼前。

        好像，视力也开始退化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夜视能力现在早已消失殆尽，他只能选择在破晓之后再出门飞行。这是一只动物即将死去的征兆吗。海神努力驱赶脑海中这些可怕的想法，可是他也没有阻止退化的能力。

        只有一项除外。他的体力依然像一只年轻的鹰那样，充满活力，可以飞行很远。海神把体力没有减损这一事实归因于自己曾经异常优秀的身体素质，他想，这不代表没有退化，只是代表基础过于深厚，暂时还感觉不到虚弱的状态。

        他曾经飞出蔷薇庄园几次，他想找海克托。但是他的记忆力好像也退化了，他完全不记得海克托在哪，甚至，他是否成功找到过他。

        在零点钟声未落之时，迪奇面带笑容地走进房间，破天荒地拍了两下黑鹰的头——他一向认为这只大鸟不是什么好东西，又聒噪又肮脏，看上去还不太聪明。他最讨厌和愚蠢的东西为伍了。海神心中厌恶，却只能表面上装作愉快地鸣叫几声。

        看来他这是计谋得逞了。海神在等迪奇主动分享。他面部表情藏不住，必定也会在语言上表达出来。

        果然，迪奇平日里稳健面冷的气质在今夜完全消失。他激动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仿佛在强行平复心情，然后，坐在克洛伊旁边，拉起她的手。

        （海神：你看看，这老变态果然又开始对克洛伊动手动脚了。等等……怎么又冲我走来了啊！啊啊啊不要！拿开你邪恶的爪子！不要碰我！）

        迪奇给他顺了顺毛，并将他抱在腿上。【你也会替我感到高兴的，可爱的小家伙。】

        （海神：谁要坐你腿上！快让我下去！老变态！）

        海神为了配合他，还是假装做出高兴的表情。

        迪奇指着腿上的鹰，对克洛伊说，【你看，它笑了。它也在为我感到高兴。】

        克洛伊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么，是什么事情呢？】

        迪奇将上一秒钟还夸赞可爱的鹰拂到地上，给海神摔了个鹰嘴啃地，又拉起女孩的手。【跟我来，我们去看看。】说完就要走出房间。

        栽在地上的海神见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假装很痛苦。

        克洛伊知道他的把戏，极力忍住不笑，换上担忧的眼神，转身对迪奇说：【迪奇先生，我们也带上它吧。你看它多可怜。】

        （海神：我滴宝贝！还是你最懂我！）赶快又呜咽几声。

        迪奇嫌弃地望向它。【克洛伊，你这只宠物是不是脑子有些问题，我总觉得它不太聪明。算了……今天就勉为其难，带上它吧。】

        克洛伊急忙将海神捡起来，抱在怀里，安抚性地给他顺顺毛，两人目光相接，相视一笑。

        蔷薇庄园一片死寂，只有克洛伊的小皮鞋踏在地上的声音。地面刚刚下过雨，踩上去有些湿滑。月光并不明亮，她勉强跟在迪奇后面向前走。她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味，低头查看，这才发现，地上并不是雨后的水坑，而是缓缓流淌着的新鲜血液，源头是一具不远处的吸血鬼尸体，它一动不动地仰在地上。不只是一具。向更远处望去，死亡的吸血鬼堆叠成山，从他们体内源源不断地流出着他们生前赖以生存的液体。克洛伊害怕但不敢作声，只是将怀中的鹰抱得更紧了些。

        迪奇拿出一条纯白手帕，优雅缓慢地擦拭鞋底沾染的血迹，他终于走进一栋建筑。【克洛伊，请进吧。】

        海神记得这里。这里曾经是亚瑟·斯托的住处。可是现在，整栋建筑没有一丝光亮，仿佛很久都没有人住在这里，因而被房主人清空了一般。

        他们来到一扇房门前，迪奇为克洛伊拉开门，她随即发出一声惊呼。

        【是亚瑟家主！】

        亚瑟·斯托，这个威名赫赫的蔷薇家族掌舵者，此刻已经失去呼吸，瘫软在房间的木质地板上，表情很痛苦。

        【家主？】迪奇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兄长的尸体，【家主这个称呼以后便属于我，永远会属于我。兄长，你享受了这么多年全族的仰望，现在，该我了。】

        【路上的那些吸血鬼……所以，你策划了一场叛变，将亚瑟和他的信徒悉数消灭，然后自己取而代之？】克洛伊声音颤抖。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没错，正是。】迪奇微笑着，享受属于他的骄傲时刻，【从此，蔷薇家族的家主，是我迪奇·斯托。而我忠诚的信徒们，】他吹响口袋里带来的口哨，哨声尖锐刺耳，【会将这一切清理干净，让蔷薇庄园恢复如初。】

        克洛伊推脱身体不适，抱着鹰提前回房间了，没有留下来观看后续。

        【坎贝尔，我要你去找西格学长，告诉他这里发生了什么。】

        【可是，找他又有什么用呢？让他趁机攻击迪奇，救我们出去吗？他不可能，我们曾有恩怨。】

        【不，我想他会有办法的。】克洛伊没有继续解释，而是将黑鹰奋力一掷，放飞到窗外，【去吧，海神殿下。】

        看到黑鹰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之中，克洛伊才重新关上窗户。

        海神飞落在月芒庄园。与蔷薇庄园的狼藉相比，这里显得过于安谧。

        西格弗雷德刚刚沐浴完毕，换上丝绣睡袍准备就寝，随手将金丝边眼镜放在一边。

        笃笃笃，笃笃笃。

        他不耐烦地走下床，来到窗边，意外地撞上黑鹰的目光，觉得莫名熟悉。

        一人一鹰僵持不下，最终西格妥协，打开窗户。黑鹰也没有客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高傲地站在西格刚换完的床单之上。

        【好久不见，西格弗雷德。】

        还是熟悉的声音。西格吓了一跳，睡意全无。【坎……贝尔？活见鬼，你怎么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蔷薇庄园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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