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燕环被她这主动的态度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转头吩咐下人：“你们还不快把桌上的东西换过去？”

        一直站在燕迟身后的念桃适时上前：“那奴婢也来帮忙。”

        就这样，收拾好之后，二人分别落了座。

        燕环又让暂歇在一边的舞娘继续表演。

        很快，整个凉亭就重新热闹起来。

        众位贵女各自与人说笑起来，只是眼神都止不住地瞥向在上位的燕迟和左下的燕环。

        她们可不相信这场茶会会那么简单。

        但众人的视线之内，燕环只是安安分分地坐在那里，什么也没做。

        别人没注意，郭明仪却是清楚地观察到，燕环时不时就会往燕迟的方向看过去。

        只要燕迟拿起桌上的什么东西，她脸上的神情便莫名紧张。尤其是当燕迟不经意触碰到茶杯时，燕环更是难掩激动。

        郭明仪揣测，恐怕那茶杯里有什么东西。但燕迟恐怕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她这么想着，再看过去时，却见燕迟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郭明仪心下猛然一跳，又看向燕环，果然看到她一副喜形于色的模样。

        燕迟中招了！

        郭明仪嘴角难以抑制地上翘，忽觉快慰起来。

        不过，这未免也太容易了点。

        就在郭明仪觉得有哪里不对时，舞娘已经退了下去，燕环却没有再叫人继续上来表演，而是看向了燕迟，突兀出声道：“臻阳，你身边不是有个现成的琴师？不如让他也来弹两首曲子吧。”

        燕环说着，视线落到了薛灵凡的身上。她虽面上带笑，眼神里却含着高高在上的嘲意。

        呵，这个卑贱的琴师竟然在她扇巴掌的时候还敢后退。实际上不过是个男宠罢了，能有什么好琴技？她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这不止好歹的东西。

        燕环心里窝着的火就没有消下去过。只是先前她还能忍耐一二，现在却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了。

        她亲眼看到燕迟用过那个有药的茶杯，再过一会儿她就会出大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不用说保住这个琴师了。

        燕迟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反倒看向了身后的薛灵凡：“你想去弹吗？”

        薛灵凡抿了抿唇，脸上浮现出迟疑之色。

        他如今已经是公主的人了，再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位女郎的面表演才艺未免显得有些放荡。

        但那位三公主怕是没安好心，他不应邀对方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更甚至借题发挥也说不定。

        几番犹豫，薛灵凡还是决定应邀，他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我想去演奏一曲，可以吗？”

        当然，要是殿下不许就算了。

        燕迟全然不知他话语里的询问之意，颔了颔首便转回头，朝燕环道：“既然三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就让他演奏一曲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薛灵凡越众而出，来到了凉亭不远处的一处空地。

        就在刚才，已经有侍人拿了一盆水和一架古琴上来。

        “薛琴师，这是我命人给你准备的古琴。不过，你若是不擅长这个，也可以将你擅长的东西告诉我，我再叫人去准备。”燕环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视。

        薛灵凡却没有过多理会，微微点头道：“多谢三公主好意，这架古琴就足够了。”

        说完，他先用木盆里的水净了净手，才坐到古琴前面，正襟危坐。

        燕环暗自撇了撇嘴。装模作样，看上去倒挺像那么回事。

        薛灵凡坐下之后，神情便变得格外认真。当他拨动琴弦之时，婉转悠扬的琴音便像是一颗石子般投进了凉亭内众人原本平静的心湖。

        “是《春光谣》！”有人小声惊呼。

        《春光谣》是大夏十大名曲之一，技法复杂，对弹奏者的要求不可谓不高。

        也不知道薛灵凡是怎么弹的，在场之人在听到琴音之后，莫不感觉精神一震，好像五脏六腑都受到了琴音的洗涤，一股飘飘然之意涌上心头。

        更令她们感到震惊的是，半途中还飞来了几只鸟雀围着薛灵凡打转。

        即便周围有侍人上去驱赶，这几只鸟雀也不愿意离开。

        一袭青衫的青年低垂着眉眼，左手按弦取音，右手拨弹琴弦。手势时而如蜻蜓点水，时而又如游鱼摆尾，几乎教人快要看花眼。他身形格外挺拔，坐得也十分端正，正映了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但当他演奏完，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时，那清雅如竹之感瞬间便烟消云散，仿佛只是他人的错觉。

        凉亭内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移开眼。她们身为一众贵女，竟然听这不知名的琴师弹琴入了迷？真是丢人！

        薛灵凡弹完便立即看向了燕迟的方向，双眸发亮，面上是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燕迟触及他的视线，朝他点了点头。他便喜滋滋地站了起来，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燕迟的身边，软着声音道：“殿下，我没有给您丢脸吧？”

        燕迟看着凉亭内一众贵女躲闪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饶是她也没有想到，薛灵凡面对燕环的刁难竟能化解得如此轻易。

        但此人真的只是文昌侯府找来的替身吗？一个既会做糕点、又会弹琴多面手，甚至林总管还告诉过她，薛灵凡还会刺绣……

        这样的人本可以在别的地方发挥更大的价值，为什么偏偏要来臻阳公主府呢？

        燕迟眼睫轻颤，掩盖住黝黑眼珠里滑过的一抹深思。

        正在场内被震撼得寂寂无声之时，燕环咬着牙开口：“哼！臻阳，你这琴师也不怎么样嘛。”

        燕环想要嘲讽对方琴技拙劣，但又实在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便只得在嘴边拐了个弯道：“琴技还算勉强，就是人忒丑了点！”

        燕环说完，凉亭内霎时一静。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人家怎么就丑了？

        不过……这倒是个给燕迟下脸的好时机。

        这么想着，便有几人顺着燕环的话往下说：“没错没错。”

        更有人轻笑出声，带着几分嘲弄。

        站在燕迟身后的薛灵凡抿着唇垂下眼。

        这种类似的话他听得太多，早就不往心里去了。

        但是他当着众人的面弹琴是想给公主面上争光，不是为了给公主丢脸的啊。

        薛灵凡神情不禁落寞起来。要是他可以再好看一点，也许只要好看那么一点点，就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给公主蒙羞了。

        正当时，燕迟也轻轻笑了起来。

        她笑得有些突兀，众人便都看向了她。

        薛灵凡心尖一麻，垂在身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公主之前还夸他“全身上下只有这张脸还过得去”，难道现在也觉得他丑了，所以才笑的吗？

        薛灵凡鼻尖发酸，好在他低着头无人瞧见他此时的神情。

        却不想燕迟笑着看向燕环，神情暗含两分促狭：“三姐姐怎么句句不离我这琴师？莫不是看上了他？”

        燕环一瞬间脸色涨得通红，噌地一下站起身来：“燕迟！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薛灵凡倒并不觉得三公主是看上了他，但听到燕迟这么说，他还是警觉地看向了燕环。

        他一直都知道这些达官贵人不把下面的人放在眼里，便是随意交换也有可能。他还没真正成为公主的人，怎么能够现在就离开？

        燕环的确没那意思，但薛灵凡一脸警惕的模样却深深刺了她的眼。

        纵是长得有几分相似，陆怀安对她疏离冷淡也就算了，这个下贱的琴师怎么敢这么看她？

        只有她不要别人的份儿，还没有别人嫌弃她的份儿！

        燕环怒气上头，顿时口不择言，对着薛灵凡怒骂道：“你这个贱奴什么眼神？”

        随后她又扭脸看向燕迟，“臻阳，你把他给我。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燕迟挑眉又是一笑：“三姐姐，你还真是……”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你还真是诡计多端。想要人直说便是，何必找出这么一个借口呢？”

        燕环又要发怒，但又及时止住了，冷笑道：“随你怎么说，我就要这个人。你把他交给我！”

        薛灵凡浑身一僵，站着一动不动，低垂的眉眼之间却俱是忐忑。

        他还没让公主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记呢，实在不想就这么离开呜呜。

        燕迟注意到他的模样，转头问他：“你想去绫华公主身边吗？”

        薛灵凡迅速敏捷地摇了摇头。他不想去。

        燕迟问话的声音不小，问完薛灵凡她便重新转过头来，看着燕环道：“三姐姐，你也听到了。我这琴师不愿意跟着你呢。”

        不过也幸好他没有答应转投绫华公主府，不然明日世界上恐怕就没有薛灵凡这个人了。

        燕迟笑吟吟地想着。

        燕环闻言，却越发恼怒：“他一个下贱之人说的话有什么好信的？你只把他给我就是了！”

        恼怒之余，燕环还有些着急。算算时间，她涂在茶杯上的药也该生效了，怎么燕迟还没反应？

        这药效再不发作，出丑的可就是她了。

        仿佛是印证她的心头念想，下一瞬，燕迟神色微微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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