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幽灵（7）

卧室内，赫雅坐在书桌旁，纤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滑过卷轴上的每一个字，温柔地为小幽灵解释着每一个音节背后的含义。

        暖黄的烛光映着她精致的面容，她向来微微下垂的嘴角此刻也显露出几分与从前不同的柔情与喜悦。

        小幽灵认真地坐在旁边，他的光将纸上的字照得一清二楚，驱散了所有的阴影。

        他时不时地点点头，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听懂了没有。

        伊里斯静悄悄地躲在暗处注视着这一切。

        说实话，这完全就是他理想的家庭生活，温馨和睦。

        只是……他这个父亲在这个家里，目前似乎完全没有立足之地。

        黑雾从墙角渐渐涌出，最后凝聚成一个虚幻的人形。

        “爸爸！”小幽灵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到来，惊喜地叫了一声。

        他思考几秒，从光团中伸出密密麻麻的光须，每一个都化作手的模样，激动地挥舞起来：“很高兴见到你！”

        他装模作样地说出赫雅最新教他的话，遇见喜欢的人，可以向对方招手。

        赫雅回头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黑雾，她默默叹了一口气，她竟然在那短暂的几天里真心实意地崇拜过伊里斯和亡灵之神……

        在她功成名就，编写回忆录时，这也绝对是一段羞耻的往事。

        “表示欢迎用一只手就够了。”她无奈地劝阻着小幽灵。

        “喜欢，很多。”小幽灵拒绝着摇了摇头。

        好叛逆。

        就是喜欢同时挥很多只手？赫雅为难地皱起眉头，可是那……真的很蠢。

        她希望明天在神庙里，小幽灵能努力表现出神子该有的风度。

        伊里斯压低声音解释道：“他的意思是，一般喜欢的人用一只手就够了，他很喜欢我。”

        尽管他可以将嗓音伪装得沙哑低沉，却还是挡不住语气中浓浓的欣喜与得意。

        他咳嗽一声：“看在他那么喜欢我的份上，我原谅他了。”

        “您原谅他乱叫父亲了吗？伊里斯大人？”赫雅笑着，她稍微在椅子上转变重心，换成了更舒适与放松的坐姿。

        绿眸微微眯起，嘴角上扬，如一只掌握着全局，用毛茸茸的爪子逗弄着湖岸边小鱼的猫。

        这个问题，可真叫人不敢回答。

        “伊里斯，叔叔？”小幽灵代替他的父亲说出了心中的迷惑。

        赫雅大发慈悲地给出提示：“我给你父亲取的名字，也是伊里斯，你以后可以叫你的爸爸伊里斯，然后叫伊里斯叔叔。”

        小幽灵挠了挠头。

        对他现在的理解水平而言，这句话太复杂了。

        对他的爸爸而言，这句话也太复杂了。

        “赫雅，你将我与那个雇佣兵相提并论，让我非常不满，我只是借用过他的身体，他怎么配当小幽灵的叔叔？”他尝试着先下手为强。

        “可是，爸爸？”可是，是爸爸你让我叫黑头发的你叔叔的。

        伊里斯有些心梗，如果还有下次，他绝对不会再加那么多善良诚实的美德进去，此时此刻，他只能庆幸小幽灵还不能独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没有可是，你喜欢他也不行。”他故意曲解着小幽灵的意思。

        “不是……”小幽灵着急得所有幻化出来的手都在挠着脑袋和羊角，幸好他没有头发，否则肯定会把自己弄成秃顶。

        “是爸爸……我，称呼……”他趴在桌上，伸出一只手飞快地翻着书卷，试图找到合适的词汇凑成一句完整的话。

        本来伊里斯与亡灵之神是不是同一个人还存疑，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第二个选项。

        巫妖，舍弃肉身的那一刻，会把脑子一起舍弃吗？

        赫雅心情复杂地揉了揉眉心，她拿走书卷，轻轻拍了拍小幽灵的背：“下次再说吧，你想去找小鹦鹉们玩吗？我允许你出去。”

        给那个傻子留点面子吧，好歹他还是给了她赐福的。

        不过，如果他不傻，可能也不会给她赐福。这样一想，信仰的神明是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家伙，也许还是一件美事。

        “我不。”小幽灵苦恼地停手，他又瞟了一眼黑雾，最后纠结地点点头：“我好。”

        说着，他晃晃悠悠地飘起来，四处寻找着合适的角度，最后对着左边的天花板斜斜一顶，碎石与灰尘哗啦啦地落下来。

        小幽灵高兴地对赫雅挥手：“妈妈，谢谢。”

        他畅通无阻地飘过了他制造出来的大洞，而后，赫雅听见了更多墙壁被破坏的声音。

        最后，男孩们惊慌的声音远远传来：“女王啊——”

        “啊——赫雅不管他的吗？伊里斯不管他的吗？”

        原来陌生的叔叔也要帮忙教育孩子的啊。

        赫雅很想虚伪地鼓着掌，阴阳怪气地赞美伊里斯与鹦鹉们的热心，但她想了想，还是算了。

        “伊里斯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来找你算账你骂他蠢这件事的。

        只是现在他终于回过神来，他是又蠢又幼稚，才会又中了这个女人的诡计。

        “我察觉到那个光明女神的祭司去了附近的神庙，你想做什么？我希望你不要做冒险的事。”他换了一个话题。

        “唔……”赫雅手指摩挲着下巴，沉默许久，故意吊着他的胃口。

        “我已经基本处理好了城堡中的事，雇佣兵们都有些特长，能帮忙维持着公国的运转，安娜会照顾好拉蒙，玛丽亚的命运交给亡灵们……我想是时候向外发展我们的势力了。”

        “您创造了一个充满圣光之力的孩子，难道不是为了让我更好地接近和腐蚀那些光明面的神庙吗？”她笑道。

        “我正在为将您的荣光洒到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而努力呀，正如我献上祭品时所说的一样。”

        “你应该听从我的命令行事。”伊里斯严肃道。

        比如就留在普罗亚公国种地，不要到处招摇，引人注目。

        “可是，不听您的话，似乎也不会有坏事发生。”赫雅缓缓站起身，光洁的脚踏在地板上，睡裙柔顺地晃动，她在距离黑雾二三十公分的地方停下。

        虽然说这样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事实确实是柔弱的人类少女把身份尊崇、神力充沛的某位王子殿下逼进了墙角里。

        “我本以为我不会喜欢孩子，但我很喜欢您赐予我的小幽灵。不过要是您能帮忙管教一下他，控制他的破坏力就更好了。”赫雅无奈又宠溺地瞥了一眼天花板上的大洞。

        “剩下的事，您在旁边看着就好了，不论您是哪一位伊里斯大人。”

        “您的身份，会成为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她伸手尝试触碰着虚无缥缈的黑雾。

        少女勾起嘴角狡黠地笑着：“您是在害怕丢脸吧？我会努力在他们面前维护您的尊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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