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李明琮跟江渺回去的一路上走了很久。

        其实也就只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两人硬是走了近一小时。

        江渺猜不到，到底是他天性中带一些顽劣，还是为了她，李明琮买了棉花糖，甚至还拉着她买了路边的爆米花。

        江渺奇怪问他：“你很喜欢吃甜？”

        李明琮答得理所当然，“不怎么喜欢，给你买的，甜食可以让人分泌多巴胺，让你生理性快乐一点。”

        江渺的猜测就这样有了答案。

        李明琮拎着手里的东西，路上说让她回家吃，“你平时晚上也没安排？”

        江渺摇摇头，“没有。”

        李明琮“哦”了一声，在前面路口拐弯的时候，拉着江渺的手腕往另一个方向走。

        “去哪？”

        江渺这么问，还是被他拉着往前走。

        李明琮走在前面，回眸看着她笑说，“给你找点事儿做。”

        那是一条宽敞马路两旁的人行道，车来车往，又是下午四五点钟，有些小吃店已经开始为晚高峰做准备了。

        烟火袅袅人世间，总有三两朵花，让人甘愿驻足停留一瞬间。

        李明琮带着江渺到了街角一家看起来有点老旧的影音店。

        这种店铺在这个年代很少见了，大家有想看的视频影片完全可以从在各个视频网站上观看，但也好好看影片也似乎越来越难了，江渺以前有尝试过看电视剧缓解，但是很多网站需要充值会员，后来充值了会员也跳不开聒噪地广告，也跳不开提前点播，跳不开植入影片里的二十秒广告。

        果不其然，店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戴眼镜的老人坐在柜台里捧着一本老旧的书在看。

        店铺也不大，好几排的架子上都是各种影碟，分门别类地放着很多老旧的碟片，这种纸壳包装的碟片也是真的很少见，整个店铺都显得很陈旧。

        李明琮对电影的记忆还停留在周星驰和周润发演的老港片，问江渺看过没，江渺继续摇头，在她小时候那年代，这些片子早就不流行了。

        但是江渺只看过一部赌片，都忘记了名字叫赌王还是赌神还是赌圣，全程只记得邱淑贞咬着一张扑克牌的经典画面。

        “好像看过一部逃学威龙。”江渺想了想说，“那是我爸爸的以前上学的时候买的片子，买了好多……都扔在家里的阳台上，我妈妈觉得看这些电影影响学习。”

        “你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看了，”李明琮弯腰选了几部，“我家里有一台有点旧的dv，还是老张留下的，我昨天睡前研究了一下应该没有坏。”

        “你昨天就看了？”

        “嗯，昨天就想带你看电影了，”李明琮说，“现在电影院没有这些片子了……我昨天晚上看了看拍片儿，都是爱情片，我看题材也不太吸引人。”

        江渺点点头，李明琮是站在架子前弯着腰，黄昏的光从老旧的窗户里斜斜地照下来，玻璃上贴着斑驳的广告字，落在他身边时碎成了剪影。

        他侧脸的轮廓立体，脊背微弓。

        店里的老人在用老式的收音机放点歌——

        “你的温柔怎么可以捕捉，越来越近，却又不敢接触。”

        店里是没有暖气的，墙角几盆报春花在安安静静开着，花蕊中间一点黄色，花瓣是白色的，五瓣花开的正浓。

        这花也很不显眼，毫无存在感，像不太知名的小野花。

        音乐声夹杂着淡淡的电流声，微弱地漫不经心。

        剪影的你轮廓太好看，屏住呼吸才敢细看。

        李明琮选了几部片子，去前面付款。

        “好了没？”

        李明琮以为江渺还在选，他将手里的放在收银台上，折步回来，江渺一慌，随便抽了一个片子拿在手里。

        李明琮接过来看了一眼，是一个日本青春爱情电影，恋空。

        他轻笑一声，说这是什么爱情片子。

        江渺抿唇，“我没看过。”

        李明琮晃晃手里的片子，“结账回家了。”

        “……好。”

        江渺小心跟上去，碟片不贵，就十来块一张。

        李明琮扫了个码付款，老人放下手里的书，帮他们装进袋子里，感慨地说，“这年代，都没人愿意看dvd了。”

        “是啊。”李明琮接了一句，接过袋子。

        “慢走。”

        江渺跟在李明琮的身后，回头看了一眼。

        店门推开，外面车流不息。

        这首歌的最后结尾弥散消失——

        “似是浓却很淡，天早灰蓝，想告别，偏未晚。”

        黄昏快到了，夕阳悬在天空的末尾，天边泛着浅浅的灰蓝，薄光氤氲开，像是太阳在温柔地吻别这碌碌人间。

        那家店铺在一条街最不显眼的位置，老人戴着老花镜翻看着手里的书，是龙应台的散文。

        李明琮走在她的身前，仿佛等她，他回身倒退着走，江渺的视线一抬起来，撞上他的目光。

        有那样一瞬，夕阳仿佛吻在了她身上，灼热温柔的暖。

        “……你笑什么。”江渺不自然地问他。

        “没。”

        “……”

        “真没笑你，”李明琮敛了敛笑意，故意转走话题说，“以前都没发现过。”

        “没发现过什么？”

        “没发现过g市的下午四点半其实挺好的，”李明聪走的慢。

        江渺顺着看一圈，街角下棋的老人，准备营业的大排档，甚至是不远处的公园，池水泛着粼粼的光，依稀可见浮萍相依。

        “生活诸多不如意，不如慢下来出来走走，”李明琮说，“慢下来走走，总能发现一点值得花费时间的小事情。”

        “……”

        “所以别总宅在家里，人本质还是群居动物，社交不是必要的，但呼吸新鲜空气还是必要的。”

        李明琮走在她身边，侧头看向她。

        “……知道了。”

        李明琮逗她，“你知道什么了？”

        江渺回他，“知道要多出来走走。”

        李明琮又笑，“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还真把我忘了，”李明琮扼腕叹气，懒洋洋地说，“跟我搭个伙啊！别把我扔家里啊！”

        江渺不接话了。

        她想，这是一段没什么意义的对话，好像更应该发生在成年人和小孩子身上。

        “我不会扔下你的。”

        李明琮走在她前面，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又倒过身来看着她。

        “知道了。”她低着头答。

        “真知道假知道？”他又懒洋洋问一句。

        江渺莫名脸颊泛热，“真知道了！”

        话音才落，就看着李明琮这么倒着走，被路边一个树坎撞了一下。

        江渺眼疾手快，伸手想拉他，结果攥住了李明琮的衣角。

        那树坎也不高。

        李明琮站稳，江渺攥着他的衣角，下意识地想拉住他。

        他想，他要真绊倒了，这么一姑娘怎么可能拉得住他。

        “走好你自己的，万一我摔了你也跟着摔过来，到时候咱俩一块摔倒，摔的更惨。”

        江渺慌张收回手，说，“那我也不能看你摔倒吧？”

        李明琮轻笑，“行啊你，热心市民江女士。”

        江渺扁扁嘴，“走路看路，别总跟我说有的没的。”

        李明琮听进去了，走在她身边，跟她并肩走回去。

        江渺也不知道他听进去还是没有。

        他左手拎着袋子，右手束在她头上比了个兔耳朵。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李明琮用手比着，地上的影子变幻。

        江渺：“你好无聊。”

        “无聊怎么了，”李明琮说，“我还会别的。”

        “你哪儿学的？”

        “上学的时候吧，宿舍里睡不着，我舍友教的，你知道手影么，”李明琮说，“不知道你去没去过春新市，那里过年的时候庙会有皮影。”

        江渺知道，但没看过。

        李明琮说，“有空带你去看看。”

        江渺看着地上的影子，慢声说，“你不是没假吗……”

        “以前是没有，现在有了，”李明琮真认真想了想说，“今年过年的时候年假吧，我看看带你去春新看看皮影戏。”

        江渺说，“你可以自己回去的……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那我也不能把你自己扔在这啊，”李明琮说，“你自己在这儿多孤单。”

        江渺没说话，只是跟他走在宽宽的人行道上。

        这是两年以来，她第一次看到黄昏的光影。

        世界从来都不是一个牢笼，只是她在黑暗里太久了，已经习惯了在黑暗里摸爬前行。

        这世界上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也依然有飞鸟回到天空，有星火长明，有人间峥嵘，有三两温情的剪影瞬间。

        你可以停留在黑暗里长睡不醒自困其中，也可以选择向前迈出一小步，去看看黄昏落日，去看绿水长流，去等黄木香花开。

        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没见过的景色。

        “李明琮。”

        “嗯？”

        “今年，黄木香会开吗？”

        “会吧。”李明琮不太确定。

        “会吧？”

        “今年开不了那就明年。”

        “可如果明年你调走了呢？”

        “得了，那这没有期限，说不定我还能多留一年呢？”李明琮说，“黄木香肯定会开，只是……”

        “嗯？”

        “只是咱那黄木香太寒碜了，就几支杆子，今年能开，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开的很大，”李明琮说，“我们可以等一个奇迹。”

        “……听着挺不靠谱。”

        “这不靠谱什么，”李明琮说，“又不是铁树开花，还是能期待一下的。”

        江渺笑了笑。

        李明琮偏头看她——

        终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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