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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潜滋暗长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分外清晰,陆云澜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将囚室门上的锁链拨弄得哗哗作响。打开的锁与铁链被他随意地挂在敞开的门上,他顺手自从桌上取了油灯,大步跨进了囚室内。

        被绑缚在刑架上的人听见响动,漠然地扫了来人一眼,借着昏黄的摇摇欲坠的光看清了来人的容貌时,他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讶,又无所谓地垂下头去。

        陆云澜端着油灯凑近了些,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人的形容。大概是刚被带入这里不久的缘故,他的衣物整洁完好,下巴上一圈青色的胡茬刚刚冒头。单看这副尊容,真不像受过刑的样子。

        “受过大刑的人,恢复得这么快。”陆云澜十分赞许地点了点头,“他们让你来这前,是不是已经想好了,以你的身强力壮,就算落在唐军手里,也能比旁人多撑很多日子?”

        刑架的人仿若未闻,依旧垂着头,连再看他们一眼都懒得。

        “在这段日子里,他们可以做更多的谋划来救你。”陆云澜拖长了声调,“或者是,放任你在这里被唐军大刑伺候,他们去做更有用的事情。”

        刑架上的人连头发都纹丝不动,看起来分毫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不妨事。”陆云澜并不动气,“我今日来,本也没想着能撬开你的嘴。”

        他将拿在手里的油灯往刑架旁的台子上一搁,转身出了囚室。

        断续的滴水声,从他们下到地牢时,就时有时无的,不知在何处。

        霜盏就着走道墙壁上晦暗昏黄的光,遥遥环视了这最底层的地牢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大概是为了隐蔽,这间囚室建在地下极深的地方,水气极重,墙缝里都生了青苔,堆放在墙角的干草堆上也有些黑点,应该是生了霉。囚室外的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兵器架上有一些惯用的刑具,角落里一大缸清水,铜盆、铜壶之类的器具,甚至还有一些炭火和一个极简易的可以用来烧水的支架。

        带他们前来的军士虽未言明,也能够想见,这里大概收过不少硬骨头。有这么些东西,要是再加上些干粮,倒也足够住上几日了。

        讯问方式向来五花八门,不过万变不离其宗。消磨体力,也消磨心志,直消磨到一方抵受不住,也就成了。

        只是这样的环境,大概也只能用作暂时的刑讯,并不合适将人长久的关押,不然话还没问出来,人就已经要一病不起了。

        霜盏漫无目的地想着,一抬眼,却见陆云澜端着满满一盆清水,正要进入囚室。

        见她神色困惑,陆云澜弯了弯唇角,并不解释,向她眨眨眼,又朝着囚室的方向偏了偏头,示意她一同进去。

        他眼中一线流光狡黠,微微歪头的样子在这略有些阴沉的环境里,显出了一种奇妙的俏皮。

        看来是稳操胜券了。

        霜盏微笑颔首,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云澜进了囚室,将水盆放在刑架下,对应着那人被牢固捆缚的手的位置,而后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来。

        刑架上的人终于抬起眼看了过来,一脸豁出去的无畏中带着一丝莫名其妙,他的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陆云澜把玩着手里的匕首,低低笑了一声。

        “我以前给狼放过血,只开一个小口子,让血慢慢地流出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抬起手虚空比划了一下,“那狼要是人立起来,大概也有你这么高吧。”

        “那么壮的一头狼,我本来以为怎么样,它也能活过三四天再死的。我还特意给这狼准备了水,可惜啊,这狼连十个时辰都没有撑到,就死了。”他醇和的声音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股阴冷的味,“狼是畜生,畜生什么也不懂,但人不一样,人有想法,那就比畜生能挨日子。”

        “他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可你一个字也不肯吐,所以他们放弃了。”

        陆云澜将匕首抽了出来,清冽冷光一现,映照着他一双琉璃般璀璨的眼眸里流转着的兴趣盎然。

        “人一天不用食水,是死不了的。”他走上前去,用匕首的尖端在那人的手臂上轻轻游走,语似叹息,“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他的声调轻松闲适,语意却森凉入骨。

        颤动的暖黄色烛光落在他精致的脸上,照见他唇边玩味的笑,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刑架上的人心头发冷,索性将眼一合,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陆云澜不以为意,匕首一顿在这人的手腕上划开了约一指宽的伤口,随手用先前蒙眼的黑纱擦了擦本就不存在的血迹,将匕首收起。

        血珠渐渐渗了出来,在他手腕上凝聚成了颤颤的一颗,“嗒”一声直坠进下方盛满清水的铜盆里。

        陆云澜拿黑纱蒙上了那人的眼睛,而后取了油灯,径直走出了囚室。

        他慢条斯理地又一次将锁链拨动得叮当作响,很是认真地将锁链层层缠在门上,却没有落锁。

        霜盏抱臂站在他身后静默地看着他。

        他这番行事与她先前的猜测相差无几,却更具巧思。

        看来,他们需要花费的时间应该会比她预计的更少些。

        也不知他是如何想到的。

        她在心里喟叹。

        陆云澜仔仔细细地将铁门处的黑布拉得严严实实,确保透不进半点光了,方才吹熄油灯搁在桌上。

        刚一转身,对上霜盏了然的目光,陆云澜笑了笑,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

        他取了些干草铺在地上,优游自在地盘膝而坐,阖眼运转内息。

        霜盏依照他先前的话,盘膝坐在了他铺平的另一团干草上,亦是气定神闲地闭眼调息。

        地牢里没有漏刻,亦不见天光,时光在此处漫长得仿佛没有边际,唯有不知源于何处似近又似远的滴水声在断续响着,静谧之中透出一丝诡异。

        沉闷厚重的黑布无法隔绝声响,在这落针可闻的境地里,囚室里刑架上那人尚算平稳的呼吸仍旧清晰,只是除此之外,一切都沉寂无声。

        待到两人结束第二轮真气流转时,囚室内渐渐有了些轻微的响动,那人的呼吸也逐渐有些不稳。

        眼前光影忽暗,霜盏睁开眼,见壁上油灯中已结出了硕大的灯花。未及她起身添油,陆云澜已经动了。正是此刻,两人听见了囚室里传来了更为清晰的挣扎响动,似乎是刑架在摇晃。

        被绑缚成这样,还能带得刑架发出这般声响,看来是起效了。

        霜盏看向陆云澜,他正专注地听着囚室方向的动静,同时单指抵在唇上,一个分明的噤声手势。

        他维持着半起身的姿势听了一会儿,微微一笑,眼中流转过冰冷的光。

        霜盏心知此刻并非时机成熟,自是静观其变。

        陆云澜随即站起,几步走到了水缸旁往铜壶里舀了些清水,又摆好了炭火,竟是认真地开始煮水了。

        铜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他摸出一个小纸包全数倒了进去,淡淡的茶香逸散而出。

        “嗯,闻起来还不错。看来店家并没有蒙我,是个好东西。”他煞有其事地说着,一手淋了些清水在砚台上,借着声音的掩盖开始研墨。

        霜盏已是明白了,一面闲庭信步向他走来,一面道,“想不到你偷藏着好东西,这许多日来,是半点风声也不透。”

        “那店家说了,这是南方来的茶叶,只剩下一点,是看在我买了其他东西的份上,才肯卖我的。”陆云澜会心一笑,悠悠叹息,“我可没有藏私,这不是等了太久,实在没得事做,方才寻个乐子么。”

        “那你先前在将军那时为何不肯拿出来?”

        “难得好物,我怎么舍得分给那帮大老粗?”

        “那给了我,你就舍得?”

        “自然舍得。”

        陆云澜搁下墨锭,转而取了铜壶,慢条斯理地斟满了面前的两个粗瓷陶碗。

        “来,试试。”

        他这悠然自适的模样,还真有几分意思了。

        霜盏端起碗抿了一口。

        果然是鬼话连篇,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粗茶,水面上满满的一层茶叶沫子,喝起来寡淡至极,更兼着这里湿冷的霉味,越发得让人不舒服了。

        陆云澜喝了一口,不由得皱起眉,偏过头迎上霜盏啼笑皆非的目光,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本就是随手拿来的,谁知道会这么难喝。

        “我给那匹狼放血的时候,大约也是过了这么久,那狼挣不出绳索,大概也是累了渴了,就想要喝水。”他似乎陷入回忆在自言自语,偏又字字清晰,“我留在那里的盆大概是太高了,狼够不着,为了喝那一点水,把整个水盆都打翻了,头和脖颈上的毛被淋了个湿透。”

        囚室内的呼吸忽然一停,随即有些急促起来,只是又很快地平复下去。

        “它把水盆打翻了,我也不在意,再打一盆就是了。那盆水,倒是把狼血都给洇开了,本来都结在地上,深红的一团上那些新鲜的,也顺着这盆水被冲淡了,环在狼的周围。”他说着嗤笑一声,“那会儿也入了夜,我拿着火折子去看,差点以为成了个什么阵法。”

        “那你岂不是自己吓自己了?”

        “我可没有那么容易就被吓到。只是我看了发觉,狼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想要挣扎的意思了,一副躺在那里等死的样子。”他冷笑起来,“都说狼凶残成性,这才不过几个时辰,就已经服软了,我还以为怎么也能撑过一整天。”

        “那匹狼后来如何了?”

        “死了。”他几近轻蔑地嘲讽道,“真没想到,连我后来给它准备的水都没喝完就死了。”

        囚室内传来了含糊的说话声和越发急促的呼吸声。

        陆云澜神色凛然,开口时却是十足的讶异和惊叹,“你看,这血都已经流到外面来了。”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一般,之前断续的滴水声,忽然清晰了些。

        囚室内传来惊恐的尖啸,紧接着是含糊不清的话语,刑架摇晃的响动越发剧烈了。

        陆云澜沉默了极短的一瞬,玩笑般再添了一句,“血流到了这时候,那狼都已经不再动弹了,就不知道——”

        “救……救我!”囚室内嘶哑的呼喊声裹挟着巨大的恐惧传了出来,刑架也跟着震颤出猛烈的声响,“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陆云澜拿起了霜盏先前随意搁在桌上用以遮眼的黑纱,疾步奔到囚室门口,一把抽了那看似繁复缠绕的锁链,拉开门。

        “血,血……”

        漫无边际的黑暗里,陆云澜拿黑纱迅速往这人先前被划的伤处上一裹,又取了一丸丹药径直塞入他口中。他毫不犹豫地咽下,引发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

        “护心脉的,血也止住了。”陆云澜冷声道,“信上的密语,你说完了,我就让他们给你找大夫医治。何时说完,我何时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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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黄昏,两人应邀留下一同用饭。

        “不知道两位是用何办法让他开口的?”银甲小将暗自琢磨半晌都未能想透其中关窍,索性主动询问。

        霜盏想起她听着陆云澜的讯问,在外间记录下的满满一页纸,轻轻摇了摇头。

        陆云澜简单叙述了经过,见对方瞠目结舌,便解释道,“黑暗能够放大五感,他感觉不到究竟过了多久,本就处于黑暗中又被我蒙眼,听觉比平时要敏锐得多。我说的每句话,他都能听见。我告诉他,已经过了很久,失了血会有什么反应。到了这样的时候,即使那道微不足道的伤口早就痊愈,他也会感到痛。拖得越久,他越是不堪一击。”

        “陆公子……真是奇人。”

        银甲小将神情古怪,去往地牢前商议时的警惕又一次浮现在他眼里。

        这般行事手段简直匪夷所思,却卓有成效。幸好此人是友非敌,可他毕竟是……

        他瞥了陆云澜一眼,又觉得自己只是小人之心妄加揣测,此事方了他便想到这些,不免显得过河拆桥。更何况以此人心思未必想不到,可他还是来了。

        银甲下小将当下不由得觉出十分尴尬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再继续说下去,不自觉地将唇抿成一线。

        陆云澜见他神色变幻,心下了然,适时开口,“现天色已晚,我二人赶回营地还需花费不少时间,就先告辞了。”

        “也好,我送送二位吧。”银甲小将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跟着他们起身。

        三人并行至营门,陆云澜拉着缰绳,半转身一礼道,“将军请回吧。”

        “好,恕我职责在身,不能远送了。”银甲小将亦是一礼,“两位珍重。”

        待到天色黑透,两人终于策马回到了溪北营地。

        “何先生那里,你去回报吧。”陆云澜勒马停步,侧过身对霜盏道。

        “为何?”霜盏大惑不解。

        “我答应了我的师弟师妹们,今夜要给他们弹曲子。”陆云澜抬头望向天幕,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去了何先生那里,没一个时辰也回不来。我现在不去找他们,就要失约了。”

        霜盏并不想相信他的说辞,狐疑地看着他。

        “是真的,只是我答应的时候,何先生还没有召人商议此事。”他眉眼含笑,语声恳切,“明教营地。等何先生那边事了,你来找我,一见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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