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暗涌

“是啊，就在见了那位之后没多久，少爷不记得了吗？可也奇怪，您这症状就出现了半个月，之后又什么事都没有了，老爷还以为是中了什么毒，本想带少爷去花神医那看看，可您天没亮就偷偷跑出去，一整天都没回来，晚上还与老爷吵了架说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他，把老爷气得够呛，不是后来还罚您不让出门了吗？”常妈也纳闷，这事也没过几年怎么就不记得了？

        苏明思虑良久，怎么都想不起自己还有整天昏睡的情况，可这些症状组合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呢？似是一种情花的副作用，再加上之前这些表现，嘶，这怎么像中了轻颜花的毒？

        “常妈您记得我以前经常去哪里吗？”如果真是这花，一定被养在相对隐秘的地方，绝对不会在都城里。

        “少爷不记得吗？大少爷应该知道吧，经常是你们两个出去，回来一起挨罚。”想到这些常妈又禁不住笑了起来，两人一起挨罚还要互相推脱责任，搞不好要在祠堂打一架，每次都把老爷气得不行，夫人就在一旁劝，然后第二天照样一块出去，一起挨罚，互相推脱，根本劝不住。

        可这些分明是他亲身经历的美好，怎么就忘得这么彻底呢？苏明扶额努力回想着，隐隐之间恍惚到久远之前，似有一个人曾抬着头对自己说过话，有母亲无奈宠溺的面庞，大哥抱着手臂故作生气的样子，父亲敲着戒尺暴跳如雷。可那具体发生的事情，是一点都记不起清了，看来，这少年时的记忆的确出现了偏差。

        他立即回了书房，在里边番找了好久。

        “果然是轻颜花啊，怪不得。”他自言道，书中记载：轻颜花萼，采新鲜入药，可沉迷心智，令者醉心于人；大量则至人昏睡，严重者造成记忆缺失，无可弥补。

        苏明将这花的样子描绘下来，去了樊胜那里。

        此时的主厅内，只有二人对坐。

        “你是说这花喜阴开花时间还短，种着它的地方就有可能是他的私营？”樊胜拿着那纸来回看着，这花花萼卷曲，花瓣被收拢在其间不很明显，整株都带着乳白的软刺，很有些怪异。

        “嗯，不过也不一定真的就种在院子里，这花香味奇特，但入药的部分都在花托，只要小心别碰到这里就好，开花时间在初春，并且，被摘下来一盏茶后就没了效用。”苏明将时间来回算了算，自己中招最有可能在郊外，否则这花这么奇怪不会注意不到的。

        “好，我会特别留意的。”樊胜也不多问，接了纸出去了。

        苏明回了药堂，趴在诊台前苦思冥想着：第一次见黎皓到底在哪来着？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想什么呢。”黎珩一身暗紫衣袍束着白玉簪，清清爽爽地站到他诊台前敲了两下桌面，躬身凑到他眼前。

        “喔，想我小时候经常去哪里玩。”苏明想得入神不自觉脱口而出。

        “哦？想这个做什么？”黎珩起身撑在台子上，弯起唇角。

        “嗯，就想不起来了，奇了怪了。”苏明觉得，自己一定是忘了某个重要的地方。

        “吃什么？”黎珩看他挠着头想得费劲，就帮他换了个脑子。

        “虾饺！”果然，一说这个就转地得很快。

        “走。”黎珩笑着带他出去了。

        确实有那么个地方，黎珩记得，他不记得，二皇子也曾怀着恶意去过的。大概，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近日安逸顺遂，苏明很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一晃又是两个月，几位皇子的战役打了个差不多，天气冷了，黎珩开始准备离开的行装。

        这一日，皇帝召黎珩入宫，从宫中出来又皱起了眉头。

        两人关系好起来之后，就经常窝在一起，一个看书一个批折子，或者他陪他在诊堂看诊闲聊，晚上的时候就开始闹，一天天也不觉得累，只苏明觉得受不住了才消停几天。

        为此，苏明给他制定不少公约，但王爷什么时候会遵守这个？

        以至于现在一到晚上，苏明是能躲就躲，有时借口给闽儿诊病跑去樊胜那里喝酒，有时故意晚上回将军府不回来，引黎珩找去家里小住，在那里不会胡来。这不，今天实在没理由躲了才将宣纸拿进来打算记录今日所得。

        “今天这么早吗。”恒王对此是丝毫不觉不好意思，坐去一旁腆着脸帮他磨墨。

        苏明一个白眼飞去，这人脸皮怎么比之前厚了这么老多呢，怪事。

        “陛下召见有事吗？”边舔着墨边问着，也是想把话题岔开。

        “嗯，出行延迟了，明日下诏。”黎珩轻轻动了下眉角。

        “哦？为什么？”这可有意思了，原本以为是王爷不愿意走，现在倒成了皇帝不放。

        “说让我们留下来过年，还说…”黎珩想起那些话，心中又开始烦躁不安。

        “什么？”苏明也不写了，放下笔等他说。

        “说自己身体每况愈下，想多与我过几个年，怕以后就没什么机会了。”黎珩站起身，目光直直地投去桌边烛火，似乎又看到母后那双素白的手在眼前，自己和皇兄跪在她床边。

        “可惜，珩儿要离开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与你过个年。”

        母后惜别之语犹在，现在又换成皇兄说了吗？

        “阿珩别担心，我替陛下诊过几次脉，没问题的，要不明天我们再一起去一趟吧。”苏明确实也不明白，前世时皇帝的身体是半年之内突然垮掉的，所有人都以为是劳累过度。

        可现在看皇帝的脉象沉稳有力，根本不像有亏损的样子，他突然说这些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好，我们一起去。”黎珩握着苏明伸过来的手，稍稍压下了心中烦闷。

        第二日晨议，下了推迟出行的诏书，这自然又引来猜度一片。有不解，有彷徨，唯有黎珩在朝散后带着苏明进了宫。

        “陛下连日劳累，需要保重身体才是。”苏明诊完脉边收拾东西边说着这套官词。

        “嗯～”皇帝也没多余的话，垂着袖口看他收拾，又看向一旁剥橘子皮的黎珩。

        “阿珩啊，你什么时候喜欢吃橘子了？”皇帝可是记得，这位从小就异常爱洁，这些会在手上留下气味的东西从来不喜欢吃，就是想吃了也会让别人剥好。

        “嗯，挺好吃的。”黎珩也没抬头继续手中的动作，等苏明坐过去的时候顺手递给了他。

        这一幕看在皇帝眼里让他露出个异常惊讶的神情，这样子与他共事了一辈子的人恐怕都没见过。

        “哈哈哈哈哈哈，阿珩你可真的是。”皇帝愣了片刻就笑出了声，苏明不明所以抬头看他，黎珩倒是异常淡定，心说皇兄没事又抽疯了。

        “所以，到底怎么了？”黎珩最不喜欢兜圈子，跟谁都是。

        “哈哈哈哈，咳，嗯…”皇帝平缓了一瞬情绪，又换上了正经样，那叫个快啊。

        苏明吃着柑橘腹诽：做皇帝还真是辛苦，还要学会变脸术，人家变脸用的都不是自己的，他这技术更高啊。

        “近日里做了不少噩梦，每日都觉得疲累不堪，想是身体到了极限。”皇帝看向苏明，那样的官话他听得太多了。

        “噩梦？”不应该啊，皇帝身体好得很，要偶尔发梦还行，怎么一直做呢？

        难道…苏明偷眼看了下四周的宫女太监。

        黎珩坐在他旁边没注意到皇帝可注意到了，就见这位仁德之君的眉毛倏地皱了起来。

        “苏卿可有良药？”皇帝问得颇含蓄。

        苏明一愣，看向他时多少有些紧张，这人可是一国之君，万一是自己想错了，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啊。

        苏明起身拱手，迟疑着不知该怎么说。

        “阿明又没有其他太医那样资深，皇兄不如去找他们问药啊。”黎珩倒先站到了苏明身前，将他一挡，随意地抱个拳仰起头不满道。

        皇帝抬了抬眉眼，笑了。

        苏明在黎珩身后拉他袖口，怕他如此顶撞皇帝惹来训斥，却被黎珩握住了手。

        苏明轻轻往他身后靠了靠，任他拉着，轻轻回握住。

        皇帝在上位看了他们良久，起身到了二人身旁，叹口气道：“这怎么还小气了，我又没说什么你紧张个什么劲？还不能让我与自家人说句话了？只是问问，如果有最好，没有便罢了。”皇帝在黎珩面前极少自称为朕。

        苏明想拱个手却没将手抽出来，只得歉意地笑笑道：“有，陛下可以一试。”

        “好，现在去取？”这时候他倒着急了。

        “陛下不急的话，晚膳之前用就可以。”俩人打着哑谜，黎珩站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不放，直到离开。

        回去路上，两人一骑。

        “万一测不出来，我这算欺君吗？会不会害死好多人？”苏明摸着下巴坐在他前边轻声问。

        “算救驾。”黎珩搂着他的腰，将下巴垫在他的肩侧，晃晃悠悠走着。

        “哎呀说正事呢。”苏明抬手推他的头。

        “我是在说正事啊，你今日要是没察觉什么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不管有没有问题，这都是救驾。”黎珩换了个肩膀垫着。

        两人一马慢慢溜达着，不疾不徐，看到的人有艳羡，有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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