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担忧

确实有意思，这些天上一脚地下一脚哪哪都不挨着的东西，要不是他小时候贪玩自己也挖过烧过，那可真的是看不出来，更何况这些烂树枝还与那些药混在了一起，沾染上了不少药味。

        他敢保证，将这些东西拿出去当药卖也肯定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这些人是多无聊才会想起拿这些小孩玩的把戏当测试的？到底有没有诚心。

        苏明自认活了三十几岁还没这样被人寻过开心。

        恒王抱起手臂碰了碰鼻尖，掩盖下唇角的弧度。苏珀擦着脑门的汗，心下更是不安。倒是二皇子皱着眉头又往这边看了看，带了些不解与诧异。

        “好了，你们也开始吧。”皇帝倒清闲得很，随意地冲着旁边那几位太医挥了挥手。

        原来还有第二轮的？苏明更觉郁闷了。

        那几位太医他以前见过，除了满嘴药理医德，就没听他们再谈论过别的。想当年他求学那会，也只在他们旁边呆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被灌了满脑子的嗡嗡声，之后的一整天都没将那声响祛除出去。

        此时，金殿寂静，那三位大能行完礼便都站了出来，边晃着脑袋捋着胡须，边冲着他围了上来。

        苏明轻轻往后退了一下，瞪着那双可爱的垂目倒难得露出了些惊惧，这老几位可是能用一张嘴杀人的！苏珀倒是又往前走了走，再次站到了他身前。

        直到看见父亲到了身前，苏明才又缓和了神情。他这一辈子，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可以什么都做不成的，只要有父亲在，就真的可以安枕无忧。

        “诸位太医…”可怜苏珀一员武将对着这些个瘦了吧唧的小老头，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劝退。

        “苏卿啊，只是个测试，无碍的。”这位皇帝倒是大度，感情这不是他儿子。

        苏珀还待说什么，被苏明悄悄拉了下衣袖，一句轻言也入了耳：“爹，我来吧。”

        苏珀叹了口气，对那仨人抱个拳，不情不愿地退去一边，还不忘看他一眼，苏明冲父亲微一点头，主动迈进入了那个包围圈。

        这阵势他也不是没见过的，当初那些文官武将就是这样把跪着的他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着他的罪状，什么祸国遗害，什么意图谋反。他只是听着没去反驳一句，觉得新皇一定会因为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从而去相信他，也一定会出言维护。呵，屁的感情。

        人与人之间最悲哀的莫过于，我竟然自以为是地信了你我之间有爱，还以为可以凭着这爱为所欲为。呸！

        想到这里他又去看了一眼垂着眼皮满脸温良谦恭的二皇子，不着痕迹地咬了咬牙，真是，长了一副能骗过鬼的好皮囊。

        苏明是不知道，每次他去看向黎皓的时候，都有一双清冷眸子在看向他。

        几位老者先围着他转了几圈，大概是为了明确那周围没有可作弊的途径，然后那位看起来资历最高的太医便站在了他正前方，捋着胡须开言道：“小友认识花三针？”

        这可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这人第一句话竟然问的这个而不是医药！

        “是。”他拱手一礼，努力压下心中惊奇。

        “他可是没少在我们面前夸赞你。”那人继续捋着胡须，将眼睛弯成了一条缝。

        “花先生谬赞。”苏明微微躬着身子行着礼，淡青衣袍裹着清瘦的腰身，面色从容又不失娴雅，安定的眸子里竟有了些微末的豪气散发而来。

        恒王依旧垂着眼眸看着，却不自觉将那幽暗的瞳孔放大

        了些。

        “敢问小友对医德做何解？”老者正式进入主题。

        这不就开始了？果然是三句不离医药。

        “恕小子学浅，自认当不得医，何敢遑论德。”他觉得自己也是刚入门，你跟我说什么医德啊？我连自己什么德性都还不知道。

        “嗯～”老者嗯了一声点了几下头似乎在表示赞同，苏明在狠命保持冷静，不翻那个白眼。

        “那就来问药理，小友可知药有三毒？”

        “是。药本偏性，医毒不分家，用药便是以毒攻毒。”他郑重回着，语调悠然，成竹在胸，似乎这大殿上只有他二人对立。

        “嗯～～”老者继续捋胡子，嗯的时间更长，微微笑着继续问到：“用药大忌为何？”

        “不可滥用，不可蓄积，不可忽略病史；同一性状不同的人用药不同，不可同一而诊；药物之间药理相克，不可不知禁忌；同一人同一症，时间不同需调整用药剂量，不可一剂到底…”

        苏明目视对方，启唇作答，每一句话都清晰明了，没有丝毫胆怯的模样。

        皇帝在龙椅上随意坐着，看不清神情，让苏珀更急了。

        那三人轮番上阵，围着苏明转着圈问着，到了后来还问起了具体诊例，好像这不是金銮大殿，而是个医学交流会馆。

        几个人“友好交流”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才终于停了下来，三位太医倒是愈加精神，心情大好，苏明只觉口干舌燥，疲累到不行。

        倒不是不喜欢与他们交谈，只是三个人别一起来啊，都不让休息一下的？

        “哈哈哈哈哈，好啊。”皇帝又开始笑了，这是又在笑什么？

        “陛下，小儿无状，望陛下怜他年少……”苏珀恨不得立即把儿子带回家藏起来。

        皇帝对他摆摆手问向那几位长者：“几位卿家觉得如何？”

        “回陛下，此子沉着机敏，小小年纪对医药所知甚远，着实可教。”最前面那位回，后边几位都跟着点头。

        苏明不动声色撇他们一眼，前世说我不可用的是你们，现在说我可教的还是你们，你们到底有谱没谱啊？

        “好！苏卿，你可是把这个儿子藏得太深了啊。”皇帝说这话也不知想表达什么，听着有些吓人。

        “陛下恕罪……”苏珀往前走了两步行了全礼，苏明在他身后也跪了。

        “朕又没怪你，都起来吧。”皇帝接着摆手，继而伸出两指朝着旁边勾了勾。

        一旁，站了良久的恒王总算往前走了一步，取过一旁太监递过来的圣旨朗声道：“苏明接旨。”

        “草民领旨。”苏明往前跪了跪。

        “朕，亲擢苏明为太医署第一门徒，此次与军赴边，随魏卿学习医道，钦此。”

        也不知道是王爷故意把圣旨简单读了还是里边本来就这样，这不前不后，没个头就落个尾，也是绝了。

        “陛下，犬子年龄尚小，恐难当此大任啊。”苏珀真的急了。

        “小孩子就该多锻炼一下，是吧？”皇帝看向苏明一扬头，毫无帝王架子。

        “是，谢陛下恩典。”苏明倒是真不怕他，这位皇帝也是正经没六的。

        “明儿！”苏珀要拦，苏明轻轻点了下头，接了一旁太监递上的圣旨。

        回去路上，苏珀一直沉着脸。

        苏明以为父亲生自己气了，刚想解释一下，对方就开口了：“明儿，实话告诉我

        ，你想不想去。”

        苏珀声音如常，表情依旧，可这句话一出，苏明差点又绷不住了。

        “爹？”看着父亲那黑着的脸，便知道他想做什么了，就算抗旨也不想让儿子去冒险。

        “爹，我也想让自己有点用的，您放心好了，大哥会护着我。”他强忍着鼻头的酸痛努力将话说得轻松些。

        “是吗。”苏珀看着眼前的小儿子，第一次觉得这孩子离自己竟有那么远。

        “我长这么大都没出去过呢，爹这么大的时候都建功立业了吧。”他轻声劝着父亲，带了些矫作，好让自己在父亲面前不显沧桑。

        “那怎么一样，当初战乱，现在还……太平些。”苏珀脸色缓了缓，伸手摸上他的头，明明年纪还小，这怎么感觉不一样了呢。

        “一样，大哥可以，我也可以，我们都是您的儿子，不会丢您的脸。”毕竟再不是以前，他的语气又不自觉带了郑重。

        “你大哥有武力傍身，你有什么。”苏珀顺手敲他的脑门，这孩子最近怎么总有些老气横秋的，别的时候倒也不显，只在一些大事上才显露出自己的脾气。

        “我有大哥啊。”他换着语调，想将心中的压抑掩盖下去。

        “唉，到底还是我，不能护下你们。”

        当初苏渊进兵部的时候他也是担心了很久，自然知道这孩子能力很强根本压不住。大儿子也就罢了，最起码自己也在兵部，没什么大事，可这小儿子什么时候也要出去独当一面了？

        也是有趣，别人家爹娘都希望自己儿子成龙成才，也就只有他这样的，才为成了才的儿子发愁叹息。

        “爹放心，我会小心的。”他语调极轻，笑容清亮，眼角却带着薄凉，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也许是个莫大的解脱。

        “嗯，你们兄弟俩在一起，我也……放心些吧。”他放心个鬼啊。

        两人归家，听到消息的人都在担忧。

        “明儿……”苏母只念叨了一声就再说不出话了。

        苏明轻轻拍着母亲的背，温声劝着，大哥也在一旁沉默着，愁云惨淡。连帮他收拾行装的常妈都忍不住落泪：“少爷这身娇体贵的，哪出过这么远的门啊，这身边没人侍候着可怎么行啊。”

        “常妈，我没事的。”苏明取帕子给她，安慰着。

        “哎，怪我年老体衰，要不还真能……”

        “常妈……”

        是了，上辈子她也是这样说的，真的差一点就跟着他去了，可那时候母亲病重，不能没人照顾，才让她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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