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梦醒

在那一个时辰里，苏明做了所有他能做的努力，拼命的呼喊，想将灵魂抽离，直到他一次又一次听到母亲的轻唤，一点又一点感受到那怀抱的温暖。

        他的情绪在慢慢平复着，慢慢从前世的无助里抽离，他抽噎着，模糊渐渐散去，慢慢看清了眼前人们的脸，看清了抱着他的人。

        “娘……”终于他的声音不再那么颤抖了，又唤了一声之后便慢慢放开了母亲的手臂。

        “明儿？”苏夫人一直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此时才轻轻起身，去看他的脸。

        “娘，我，我没事了，您，您快起来……”苏明想起身扶她，可是保持这僵持紧张的姿态太久，动不了了。

        苏夫人轻轻起身，强忍麻木刚被老将军扶下床，便想回身去扶起儿子，苏老将军刚要上去，苏渊已经到了他身边。

        “我来。”苏渊直接走上去将他抱过来放到床边，帮他慢慢伸展开膝盖，将腿放平。

        “爹，大哥。”苏明擦着眼泪努力想翘起唇角，努力良久却还是将嘴瘪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苏珀总算缓过了神，想在太医来之前将事情问清楚，以防真的有什么不能说的被误会。

        “我，我就是做噩梦了，应该是最近有些累，睡一觉就没事……”他揉着额角不敢再去想那些，确实是噩梦啊，好恐怖的梦，差一点便又要陷在里边出不来了。

        “梦吗？”苏老将军是绝对不会信这套说辞的，没有什么梦可以让醒着的人陷入疯魔。

        可他刚要开口再问些什么的时候，看到自家夫人递了个住嘴的眼神，便也真的没再追问。想想也是，他既不愿说，定是那难以言说的，现在强迫他回忆定然会再刺激到他，那时候就真的麻烦了。

        “明儿，你可吓死娘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一会太医来帮你好好看看。”苏夫人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接了常妈手中的热巾帕收拾自己的眼泪，然后又坐去儿子身旁，接了春桃取来的细布，帮他轻轻处理起手臂上的抓伤。

        “对不起娘，我有点疑心过重了，吓到您了……”他觉得重生都有两个多月了，竟还会对之前的事反应这么大，自己这颗饱经了风霜的心还是如此脆弱，这可太不应该了。而且，这次实在将家里人吓得不轻了。

        “没事，你没事就好，这里疼吗？”夫人小心翼翼，边擦拭那伤口边看着他的脸色，慢慢放下心来。

        “明儿，我们没想让你真的去行医，只是希望你有自己的喜好，如果受不了就不学了。”苏老将军也是第一次这样说自己儿子。

        “爹，您别多想，我就是，就是被噩梦吓到了，没事的。”他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额角，头很疼，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知道家里人担心，但那些事，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

        “是教导你医术的人让你做什么了吗？”苏珀脸色更不好了起来。

        刚才他就想到了，是不是那个人强迫儿子看了什么恶心的东西才让他吓成这样的。

        “没，不是，那人近期没来过了，我都学完了。”他继续扯着谎忍着头痛，反而小心地安慰起了他们。

        苏珀叹着气坐去了桌边，苏渊接过常妈倒来的水，给了爹娘二弟一人一杯，自己则抱着壶喝了起来。阿虎则帮这位少将军取来了鞋，让他穿好。

        常妈又将帕子浸了热水，帮苏明敷着额头，以减缓他的不适。

        太医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诊了脉，开了药方又被送了回去。

        他只知道这位二少爷心中郁结还在，加之受了不小的惊吓才会一时恍惚陷入疯魔，只是那药方也只能让他睡个好觉，并不能祛除他的心魔。

        巡视了一圈的侍卫回来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苏珀点头，让他们加强戒备。

        苏明喝着送到嘴边的药，慢慢放松了心绪，对啊，噩梦而已，醒来就好了，这一次不会再发生那些事了，不会的。

        他将心中的恐惧慢慢褪去，那留在唇边的药都觉不出苦了。

        苏夫人在他床边一直看着他睡着才离开，关门的时候依旧不放心，嘱咐着阿虎，让他听到动静立即来报。阿虎自知失职，闷闷地点头应着，打算一整晚都不睡了。

        而房顶上那个躲过了严密搜巡的人，也直到这时候才离开。

        第二天苏明晚起了会，与阿虎常妈打过招呼便去了母亲院子里请安，正看到爹和大哥都在。

        这两人担心再出事，一个没去早朝一个没去兵部。

        “爹娘大哥。”他乖巧地进去，春风满面。

        “明儿，来，怎么样了？”苏夫人赶忙拽过他的手询问着。

        “吃了药没事了。”他伸个手走去母亲身边坐下，任母亲细细打量着。

        几人见他恢复了些也都暂时放了心，更没再多问昨晚的事，只是暗自多加了小心。

        这之后的苏明每天都乐呵呵在他们身边吵吵嚷嚷进进出出，没事了就带着阿虎去苏渊那里蹭吃蹭喝，努力地想将那晚上的事揭过去，而至于那晚上的那个人，也真的没再被他想起。

        似乎，梦醒了。

        日子一晃又是一个月，安静顺遂。纵然在一场大雨之后，安居乐业的都城人们都未发觉，夏天来了。

        今年的雨水有些多，江南决了几条堤坝，皇帝下旨巡查修缮，让这些官员好一阵忙碌，倒真的暂时忘了那些个乱七八糟明里暗里的筹谋。

        于是，等二皇子从一堆杂事中抬起头来时，吕先生已经进驻营地一个多月了。

        他不明白，怎么自己找好的人突然就没了呢？他觉得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这才下令调查。

        “殿下，查到了，是恒王。”那个满脸黢黑的人又单膝跪在二皇子身前禀报着。

        “八皇叔？他要做什么？”二皇子也没让那人起身，只坐在桌边暗自思忖。

        “好像是派人去了一趟将军府，之后苏珀苏渊一起去了一趟茶馆，一个月后，苏明将那人带回了家。”这人将查到的都说了出来，可这两件事真的只是赶巧了，不能连在一块说啊。

        “苏家？”黎皓握着个杯子皱着眉。

        原本以为苏家也就这样了，他们家二少爷长得不错还人傻好骗，自己也能利用一下。可不知怎么回事，这傻子突然开窍了，竟再没来纠缠过自己，连那次选亲都没去。

        原本计划在毓秀园安个门子，将这个二傻子框进去，让他闹个大笑话，也让天下人都知道是他主动招惹的自己，正好把苏家名正言顺地囊括进自己的领地，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二皇子是想不明白，除了这傻子突然开窍了也再没有别的可能了吧。

        “看来，上次小小的警示还不够啊。”二皇子眯起眼睛想着另一个预谋。

        不明危险将近的苏明今天又去了街上晃荡。

        花繁叶茂，天气渐暖，城中的闹市也开始闹了起来。忙叨了许久的二少爷总算能去找些乐子了。

        原本这家伙应该去听学的，中都世子学院一个月前就开学了。只不过，这位二公子早半年前就被开除出去了，理由是，上了这么久的学，连先生的样子都没记住，半年前开学第一天就搂着一位年轻夫子喊大哥，要与人家拼酒……

        又介于这已经是第十次了，还有九次往同学包里放爆竹惊了满堂，八次点了书房的藏书烤红薯，七次撺掇几个不爱学的罢课还剪了过来拦着的夫子的胡子，六次下水摸鱼搅合了夫子们的赏花宴，五次将老院长最珍视的墨宝当风筝放上了天，四次……算了，根本数不清了。

        当老院长再次颤抖着一双手踏上将军府大门的时候，老将军觉得，这次再怎么打他、罚他都没用了。

        终于，在一片欢呼声中，苏明辍学了，辍地心甘情愿。

        “也是纳闷了，这孩子这么皮怎么还没被打死。”大街上坐着谈天的小娘子们看到他过去都在指指点点，为主家不值。

        “那还因为什么，可是宠着呢，宝贝一样谁都不能说。”一个年纪大些的吐着瓜子皮，声音有些大。

        “你小点声，听到了。”旁边胆小的拽她。

        “怕什么，本来就是。”这人翻着白眼唯恐事主听不到呢，这死孩子曾经爬到自己家柿子树上，祸害了一树的柿子，就是为了打麻雀玩。

        “少爷，要不咱们别去了？”阿虎都替他觉得丢脸。

        “我实在闲了，听说有捏糖人比赛，想吃。”苏明听着那些控诉也觉得不好意思，边拿一根手指挠着脸边快速往闹市里去，这也是在家闷了好几天，快长毛了。

        的确有两家糖店为了竞争，搞了这么个活动，美其名曰比赛，就是为了宣传顺便卖东西。

        两人刚走到那条街口就闻到了甜腻腻的糖味，阿虎皱鼻子，苏明搓着手兴高采烈过去了。

        “少爷你慢着点，那些还不能吃呢。”阿虎拽着那人的一只袖子往后拉，嫌弃地看着还想往一堆糖衣上扑的自家少爷。

        “喔！那个好！”苏明原本活泼的性子根本压不住，抬手指着远处最大的那团糖，口水都要下来了。

        “少爷，最起码要等人家比赛完啊。”阿虎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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