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你提这两桶。”我从凯尔派的背上卸下两桶水扔给比阿尼。

        比阿尼赶忙把水桶抱住，有些吃力地踉跄了一下。

        “光我们两个不知道要走几趟，剩下的等我们到了基地再让大家都出来帮忙拿吧。”

        “不用这么兴师动众。”我把剩下的物资都用一根长绳捆在一起，再截出两条肩带当做背包，“一趟就够了。”

        我稍稍蹲下身，手穿过肩带紧紧握住，然后再站起来说：“带路吧。”

        “你这样显得我很呆诶……”比阿尼一咬牙把两桶水分别扛在两肩上，抱怨道，“还能再来一桶！”

        “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走了。

        比阿尼在后面大声喊道：“喂——！！！走反了啊——！！！快回来啊你个混蛋！”

        我轻咳了一声，顺滑的转了个方向。

        我们两个走了一路，这里的风沙却也越刮越大了。

        比阿尼总是不自觉的舔舔干裂的嘴唇，一只手探在前面挡住那些扑向眼睛的沙石。

        他偶尔会停下来拍一拍他的卷发，倒出一大把沙子。

        “我累了，休息会吧。”我直接就在一块可以挡风的石头后面坐下，随手从后面摸出一些东西就吃。

        “喂你不许吃啊！”比阿尼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指责道，“这是我们的食物！”

        “这是我买的。”我一句话就把他的话堵住。

        “我知道啦！我会付钱的！”他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说着就又要从裤/裆里面掏东西。

        我赶紧打住他，把旁边的水桶打开：“喝点吧。”

        比阿尼本来还是皱着眉头怒视我的，一下子就怔住了，他紧盯着水桶，然后猛然撇过头说：“走吧！你要在天黑前离开的！”

        我扛着东西重新站起来，走到比阿尼旁边，一下就把他拎起来。

        “喂你要干嘛！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把他的头给浸在水桶里了。

        看到他在里面呛了好几下水也喝了好几口水，我才把他放开。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认真地说。

        比阿尼没有看我，而是低头看着他胸前那片浸湿的衣服，默不作声地把衣服脱下来拧了拧。

        拧出来的那点零星的水也滴到了他的嘴里了。

        我们继续前行。

        沙漠里有时候会突然窜出几只沙鼠和蜥蜴，刚出门就被比阿尼给抓走了。

        比阿尼收获颇丰，他的裤袋很快就塞不下了。

        我跟在他后面捡从他破洞裤袋里掉出来的沙漠动物，扔在后面的背包上面。

        “我可以带你们离开这里。”我说。

        比阿尼却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那还是算了，比起外面，这里更安全。”

        我歪了歪头，不太明白。

        “反正你把东西送到就走吧！”比阿尼加快了走路的速度，小跑起来。

        我们以这样的速度行进，终于到了比阿尼他们的基地。

        那基地原本是一块巨石，经历了岛上狂风和沙石的不断磨蚀，其内部已经空了，腾出一处可以勉强蔽身的地方。

        比阿尼自己先进去了，说是要跟他的伙伴说打声招呼。

        我肩上的那大包物资也硬是被他给拖了进去了。

        基地藏身于一片石林中，与外界环境相辅相成，如果不是比阿尼带我过来，我是不会找得到这个地方的。

        大概率会在这迷宫一样的石林里绕来绕去吧。

        我等得有些久了，终于是坐不住了，在基地门口象征性的喊了声“我进来了”就进去了。

        里面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

        我向着深处走着，突然有人在后面拉住了我。

        我疑惑地回过头，拉我的人手里握着根蜡烛，借着蜡烛微弱的火光，我可以依稀看见对方的脸。

        是个小女孩，面部凹陷，眼睛睁得老大，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

        “怎么了么？小妹妹……”我对上小女孩毫无聚焦的眼睛，话还没说完，却觉得后背被人用刀尖抵住了。

        “不可以出去哦……”小女孩对着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松开抓着我的手，向着我后面的人走去。

        多亏了她的烛光，让我看见是谁在用刀威胁我。

        “要杀了我吗？比阿尼。”我斜睨着眼看他，问。

        比阿尼似乎不敢直视我，木然地看着旁边的小女孩。

        四周有越来越多的烛光亮了起来，一个个孩子在我眼前出现了。

        他们坐在成堆的大木箱上面，双手抱膝缩起来，看向我的视线里没有让我感受到一丝起伏。

        这里没有人说话，就连呼吸声也察不可闻，我就像在棺材里面一样。

        棺材里面的死人就是这些骨瘦如柴、面目呆滞的孩子了。

        他们很平静，就真的好像死去了一样。

        我环顾了一眼四周，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比阿尼身上：“你要杀了我吗？”

        我又重新问了一遍。

        “那你要快点哦，不然我就要先下手了。”我突然笑了一下，说。

        比阿尼的瞳孔猛然缩小，他抬起头看向我，尖叫着用力举起手。

        他双手紧握着刀，用力扎下！

        半晌过后，他还是握着刀，却颤抖的转过头无助的对小女孩说：“对不起……对不起，拿坡里，我还没有杀过人……”

        “本来就没人规定一定要是你来做这种事。”拿坡里把比阿尼手里的刀抢过来，“……但没人去做的话，大家都会死的！”

        一个已经饱受饥饿痛苦的孩子，极端地渴望活着，或许真的可以杀死一个正常的成人。

        但这不能放在我身上。

        我掐住拿坡里的脸，顺手给旁边呆愣愣的比阿尼来了一下。

        拿坡里抓着我掐住她的手不停地挣扎着，眼里不受控地淌出泪水，她突然又不抵抗了，双手无力地垂下。

        “你们跑吧……”她看向那群缩在角落的伙伴，呜咽着说，“千万别被发现了……”

        那边的孩子听到她这么说，看着我们，瞳孔微颤，然后站起来，各自抱起一个黑色的布。

        我换了姿势准备拦着他们，孩子堆里边突然冷不丁的朝我这边飞来了一个枪子。

        我一歪头轻松躲掉，眯了眯眼睛在找是谁开的枪。

        这很好找，人家压根也没想躲着，整个人还是保持着开枪的姿势。

        那个孩子漫无目的地看向前方，面无表情，就好像他什么也没做过一样。

        看着眼前一个个麻木的孩子，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心里莫名有股子火气。

        虽然这群孩子很让人不愉快，但为了搞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只是把他们打晕了过去。

        确认他们都晕过去了后，我转身走出了这个令我不舒服的石洞。

        我就盘腿守在门口。

        第一个醒来的是个脸上有很多雀斑的棕发男孩，他可能是想要出门探查一下我在不在，没想到我就在门口，给自己吓了一跳。

        “醒了啊。”我撑着下巴，“很不错嘛，你是第一个——叫什么名字？”

        “……凡戴克。”他扒在石头后面，怯怯地说。

        听到他的声音，我才想起来，他就是那个给我打电话的孩子。

        “你们困在这多久了？”

        “八个月……”

        那还挺久的，怪不得都瘦脱相了。

        我看着旁边那个唯唯诺诺的孩子，怕死我了，巴不得挖个地缝给自己钻进去。

        他们除了恐惧外没有再多丰富的情绪。

        “你们这群人之前都认识吗？”

        凡戴克摇摇头：“有些认识，大部分都没见过。”

        “这样么……那是怎么聚到一块的？”

        凡戴克咬着牙不说话了。

        第二个醒来的拿坡里也已经走了出来，她把凡戴克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我。

        “不用提防了，我要是想做些什么你就不会醒来了。”我风轻云淡的说。

        “我不信。”拿坡里固执地认为我一定是另有阴谋。

        我拍拍屁股站起来，走上前俯下身问：“那你觉得我图什么呢？”

        “说到底，我一开始也只不过是一个大发慈悲的好心人而已，想着能帮你们一点是一点。”我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里差点成了我的坟墓。”

        “你要是知道！你要是知道……就不会来这里帮我们了。”

        “我要是知道什么呢？”我趁热打铁，问。

        拿坡里依然很冷静，她看着我，不再给我回复了。

        “告诉她吧，拿坡里，结果都是一样的。”比阿尼扶着石墙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说。

        拿坡里咬着下唇，攥紧了拳头。

        “我，我们，都是海贼的孩子。我们的身上，都流淌着罪恶的海贼的血。”她终于还是说了，往后退一退，和我拉开距离。

        我点点头，淡然地说道：“这样啊，猜到了。”

        在他们昏迷的时候，我去翻了翻他们手里抱着的黑布到底是什么。

        令我惊讶的是，那些黑布竟然全都是海贼旗，这和我之前他们是海军子女的推测大相径庭。

        估计是父母都被海军抓住了才流落到这个岛上来的吧。

        比阿尼似乎对我的反应很不满，他大叫着说：“你快点嫌恶的走开啊！快去把海军叫过来啊！快让我们去死啊！”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原来你是抖/m么……”

        比阿尼：“……”

        “还有海军为什么要来抓你们？”我很不解，举起手问，“要说有罪的话不是你们父母吗？”

        没想到他们三人都用一种更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我们的父母是海贼，父母的罪恶就是我们的罪恶。”拿坡里说，“我们的出生就是不被允许的。”

        我大概懂了，估计是类似于“父债子偿”或者“连坐制度”这类的思想或者制度吧。

        “我们的父母在被抓之前，有些把我们藏了起来，有些直接把我们送到了这座岛。在这个途中，幸运的人，能够平安的进岛，不幸运的人，则会成为岛附近的海王类的餐点。”拿坡里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这岛旁边的海王类存在感那么强么……为什么我没碰到？

        我想着，突然回想起尼斯在岛附近吃的那条鱼。

        ……不会就是它吧？！

        “我们是罪恶的萌芽，海军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一旦被他们发现抓住，我们的结局也会像我们的父母一样。”

        所以他们一直躲藏到现在，但是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恶劣了，在他们都难以支撑下去的时候，一只冒失的送信翁落下来了一张报纸，他们注意到了我的寻刀启事。

        一个计划悄然而至，为了活下去，他们想要把我骗过去，抢走我带来的物资。

        但是我看到了他们所有人，他们实在没办法，为了不让未来的我向海军出卖他们的位置，只能将我抹杀。

        他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只是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完美计划被我打断了。

        “所以你不用感到失望，毕竟我们是罪恶的海贼之子，做这种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听到拿坡里这么说，忍不住伸出手给她脑门来了一下：“别人给你下的定义，你就这么认定了吗？”

        ”什么？”

        “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罪恶，也难怪别人这么看你了。”

        “……你不知道。”

        我把手背在脑后，说：“我确实不知道。但我有很多海贼朋友，他们人都很好，我不觉得他们是罪恶的人。”

        “这个我知道！”比阿尼突然说，“新世界的红太郎是吧！”

        “……啊对对对对。”我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这孩子嘴巴不严实，以后不跟他讲了，“我不清楚你们这边的思想和制度，但对我来说，单凭这一件事情，对无辜的孩子下杀手的海军才是罪恶的。”

        “要是不想被人否定的话，就先肯定自己。“

        我说完，看面前的三个人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来应当是听进去了。

        “你要干什么？”比阿尼看到我突然向洞内走去，紧张地抓住我。

        我拖着他继续走，说：“吃饭啊。”

        听到我这么说，比阿尼也不拽我了，乖乖地被我拖着走。

        后面的两个人在洞口犹豫了一会也进来了。

        里边的孩子也已经醒得七七八八，看到我进来，都僵了僵。

        比阿尼把食物拿出来，大家围坐在一起，默不作声地吃着。

        “你在哭吗？”我瞥了一眼旁边边吃边流眼泪的比阿尼，问。

        “你少管！”比阿尼倔强地吼了我一句，用力擤了擤鼻涕。

        我撇撇嘴，挪挪屁股往拿坡里那边靠近。

        我不是很饿，没有吃多少，吃完就靠在角落看着面前的孩子们。

        他们狼吞虎咽的，恨不得把整个头都埋在碗里，就算是吃噎了也要继续往喉咙里倒。

        他们吃完后，也依然捧着碗，呆呆地盯着空空的碗底，泪珠一滴一滴的掉下来。

        碗里面原来装的是鸡腿，现在装的是泪水。

        我的心情也很复杂。

        我一来就落到了香克斯的领地，碰到的是卡玛拉这样的渔妇和香克斯这样的海贼，就先入为主的以为这个世界也都是像这样和谐的。

        这个世界的阴暗面，或许我现在才刚刚掀开了一角。

        就在我多想的时候，比阿尼抱着个碗闷声坐到我旁边。

        “趁现在天还没黑，你快点走吧，晚上会有海军的舰队四处巡逻的。”他把头深深埋在膝间，“要是你被误认成和我们有关系的话就不好了。”

        我好整以暇地偏头看向他：“你是在担心我嘛？”

        “啰，啰嗦！我只是担心你会把我们的下落供出来而已！”

        我笑了一下，也像他一样把头埋起来，问：“你坐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个事情的吧？”

        比阿尼半天没有回我的话，我也不继续出声。

        “……对不起……”他小声地说。

        “哈？什么？”我故意掏了掏耳朵，大声问。

        “我说对不起啦！你这个人很讨厌诶！”

        “哈哈哈哈哈这嗓门不是还很大嘛！”我拍了拍他的脑袋，撑起下巴，“但我是真的很生气的。”

        “我知道啦！所以都说了对不起啦！原不原谅都随便你啦！”

        “虽然我很生气，但是既然我已经揍过你了，那就抵消了。”我把比阿尼揽过来揉了揉他的头，“毕竟我揍你比别人多出了几拳呢。”

        “哈？！难怪我这么痛！”比阿尼一听立马就跳起来想挣脱我的怀抱，“你怎么不给拿坡里也多揍两拳？！”

        “喂你这话说得就太小气了吧，要不是你磨磨唧唧下不去手人家至于亲自出手嘛！男人点！人家可是女孩子！”我教训道。

        “我才不要！”

        比阿尼还想继续嚣张，拿破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听到他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直接在后面给他来了一拳。

        看到拿坡里就立马把比阿尼挡过去的我和重拳出击的拿坡里默契地对视一眼，各自为对方点了个赞。

        比阿尼一个人气愤的走开离开这个伤心地了，我招招手让拿坡里坐过来。

        拿坡里刚坐下来就语出惊人：“……姐姐你确实是个好人，难怪新世界的红太郎喜欢你。”

        我撑在地上的手滑了一下。

        比阿尼这个大嘴巴！到底都跟别人瞎说了些什么！

        虽然一开始瞎说的是我！

        我故作淡定地说：“表里如一一直都是我的座右铭。”

        拿坡里阴郁的脸难得笑了一下，她伸出两手的食指把嘴角向上提起，问我：“应该这么笑吗？”

        我捏着下巴认真地看了一下，把她的手放下来，指导道：“这个不能手动啦——手应该是这样一个比‘耶’的手势，放下来一点。”

        “听别人说露出八颗牙的微笑最具感染力——不是上四颗下四颗啦！就露上排的牙齿！”

        “啊抱歉，你在换牙啊，这样就凑不齐八颗牙齿了。”我又建议道，“那还是抿嘴笑吧，这是淑女式笑法！”

        和拿坡里折腾了半天终于把她教会如何笑后，她有些疲惫地靠在我身上，昏昏欲睡。

        “姐姐……”她半眯着眼睛，轻轻叫了我一声。

        “罪恶真的会随着血脉延续吗？”

        我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的背，想了想。

        “罪恶不会随着血脉延续……但是偏见会。”

        “这样啊。”拿坡里似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满意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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