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盛夏

周一，上午第三节课后。

        “宋雎，老班让你和覃耳去办公室一趟。”方魏走到宋雎桌边，“啪”一声拍在桌面上，极不耐烦地说：“晦气死了，为什么要让我来说！早知道不去上厕所了！”

        方魏简直要气死，去上厕所的时候在走廊中遇到了班主任，被要求带话，本来是不同意的，偏偏里头有覃耳的名字，便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现在班上的女生谁不喜欢覃耳？哪怕是能跟他说上句话也好啊！

        可等她走回教室，发现座位上只有宋雎一个人，等了好一会儿，都快要上课了覃耳也不见回来，接着就是第四节课，下了课就是中午，再想找到人就只能等下午了。

        她也不知道班主任找这两人到底什么事，万一耽误了还是她的责任。

        同班快三年，方魏跟宋雎说过的话的句数屈指可数，她本就讨厌宋雎这样怪异又柔弱的女生，加上她上课跟覃耳咬耳朵这事，她就更不喜欢宋雎了。

        跟覃耳咬耳朵的时候话挺多，一跟同班同学说话就跟个哑巴似的，不是绿茶是什么？

        “那你该当时就拒绝班主任。”宋雎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漠然得像在看什么无生命体。

        方魏本能地抖了抖，莫名有点怕她。

        “老班为什么找你？”方魏的同桌林可很疑惑，“而且还让覃耳也去。”

        “我不知道。”宋雎摇了摇头。

        她和林可说话的态度与对方魏说话时无甚区别，都很冷淡，双目清冷无情。

        “还能为什么？”方魏说话的语调是个人听了都会觉得很不舒服，“某些女生不知羞耻，人覃耳才转来两周就自己贴上去了，自己上课不听还要拽着覃耳和她聊天，老班要是再不管，下节课不坐人家大腿上去了？”

        可宋雎根本听不懂这些弯弯道道的，她的延迟仿说发作得很是时候，“你跟别人说话一直是这样吗？”

        方魏怔了怔，觉得她这句话有些耳熟，半晌才记起在覃耳口中听到过，便觉得更讨厌宋雎了，连句话都不会说，只会模仿覃耳，搞得好像两人关系多近似的！

        “怎么了？你觉得我哪句话说错了？”方魏言语刻薄，“两年多的时间里，跟我们其他人说一句话都嫌脏了你的嘴，覃耳才来一礼拜你就把两三年的话全跟他一个人说了，怎么，我们这些人不配听你说话呗？”

        宋雎定定地看向她，依旧是那清冷得无情无绪，看得方魏都颤了颤。

        她才淡淡地说，“你真讨厌。”

        “……”方魏有一种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宋雎，你骂不过别人的时候就撒娇吗？”方魏气急，“太狡猾了吧？”

        这人该不会和覃耳争执起来的时候用的也是这种语气吧？干！

        宋雎不懂自己哪里撒娇了，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地袖子一紧。

        “走吧，不是说老班在等吗？”

        覃耳说话时，声音里总带着三分笑意，令人听着很不正经，像古时候富贵家里养的花花公子。

        宋雎低头，看了眼他攥在自己校服袖子上的手。

        覃耳牵着她的衣袖，到了教室门口便松开了，两人一起走到他们班主任办公室门口，他才抬手敲了敲门。

        “老师，您找我们？”覃耳嬉皮笑脸的样子看着聪明又活泼，根本看不出来是个每一科都考个位数的主儿。

        “进来吧。”张图看着覃耳身后跟着的宋雎，又是一阵头疼。

        这俩孩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坐下说。”张图指了指对面的皮质座椅，转头用一次性纸杯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们。

        “张老师，你有什么事快点说，我还有一张数学试卷没有写。”

        宋雎话一出口，在一个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哑了声。

        对视一眼，纷纷埋头写教案去了，有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感叹上一句：这个小女生，果然名不虚传啊。

        覃耳“噗嗤”笑了一声，越发觉得宋雎的性子有趣了。

        “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张图低头在自己的水杯边缘轻呷一口，才悠悠开口，“宋雎，老师想请你帮个忙。”

        说完他停顿了下，等着宋雎追问一句“什么忙”，这样他才好把话接下去。

        偌大的办公室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缄默。

        “……”张图赶紧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只好自顾自把话接了下去，“宋雎，月考成绩你也看到了，覃耳没有一科超过两位数，尤其是物理和数学，简直一塌糊涂，刚好你这两个都比较好，所以老师想请你帮忙辅导辅导，你看行不行？”

        “不是比较好。”宋雎认真至极地纠正他，“是全校最好。”

        她的分数从入校到现在，是有人考到过和她一样的分数，但从没有人没有超过她。

        所以，她就是全校最好，不是比较好。

        覃耳又忍不住笑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宋雎那张认真纠正别人的表情讨喜，“小宋雎，你怎么这么有意思。”

        “……对，你数学和物理全校最好，所以，你看能不能帮老师辅导覃耳多学学这两科？”张图看了覃耳一眼，续道：“覃耳，你性格开朗，刚好也多带带宋雎。”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否则辅导学习本应该是任课老师的事，宋雎这样的性子，对一个搞不懂的问题会追根问底，真要教起人来，指不定比教了一两遍教不明白就发火的任课老师还要好上许多。

        宋雎不会因为解释不清楚一个问题或教不会一个人而生气。

        而覃耳，看起来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平时话也多，跟宋雎又同桌，也能引她多说几句话。

        要知道，宋雎虽然头脑聪明，各科成绩也不差，但……

        正如她哥哥交待的那样，要多和人沟通交流才好。

        “好。”得到认可的宋雎终于点了头。

        “那我也好吧。”覃耳咧嘴笑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反正谁帮他都一样，都不会有什么进步的。

        “老张，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覃耳笑着说。

        “滚吧滚吧，没大没小的。”张图摆摆手，放了人。

        回到教室，覃耳拿出草稿纸和铅笔，埋头开始画漫画，忽地一下，笔锋在纸上画出长长一条，几乎是将整张纸划了个对穿。

        覃耳转头，看着牵着自己袖子的宋雎，面露不解，“怎么了？”

        “把你的数学书和练习本拿出来。”

        “？？？”覃耳看了一眼站在讲台上的阿哥，没懂，“小宋雎，你不怕英语老师削你吗？”

        “他为什么削我？”宋雎没觉出自己哪里有问题，催促道他赶紧开始学习，“你快把数学书和练习本拿出来。”

        “……小宋雎，你会不会太执着了一点？”

        宋雎抿着唇没说话，眼神执着。

        覃耳挣扎片刻，“好吧。”

        然后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数学书和练习本，一只手半握拳撑着头，嘴角边勾着丝丝笑意，眼神中有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玩世不恭，在这个花一般的年纪，做什么表情都不会讨人厌的，相反，还很赏心悦目。

        宋雎拿了支笔，开始给他讲题。

        “不应该从理论开始吗？”覃耳笑问：“怎么一上来就讲练习题？”

        “老师讲的都是从理论开始，我从练习题开始。”宋雎表情淡然，眼神没有情绪，她拿笔指着一道题，小声把题目读了一遍，才问：“题目读得懂吗？”

        “我的语文理解能力还行。”覃耳说。

        “我是问你题目读得懂吗？”宋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扯上语文理解能力，干脆又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读得懂。”

        宋雎用低头“唰唰”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术式，“这一步看得懂吗？”

        “每一个数字每一个英文字母都看得懂。”覃耳笑了下，“但我不知道你这一步怎么计算出来的。”

        “为什么会不知道？这很清楚。”宋雎把那些x啊y啊全部拆开，想把每一个数字和每一个字母指代的东西都跟他说清楚，“这个方程很简单的，是高一上册第36页和第37页学的。”

        “那就难怪我不会了。”覃耳靠在后排后排的课桌上，笑得理直气壮，“学这个部分的时候我请假在医院做手术呢。”

        “那我重新教你。”宋雎指着那串天文数字，“这个x是指鸡的数量，y是只鸭的数量，那2x就是……”

        “……两倍的鸡。”覃耳昏昏欲睡地听着。

        一个方程式来来回回讲了几遍，覃耳才开了金口，说自己听懂了。

        终于到了下课时间。

        “真的吗？”宋雎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什么真的假的？”覃耳一头雾水。

        “你说学高一上册第36页和第37页的时候你请假在医院做手术，真的吗？”

        覃耳愣怔片刻，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当然是骗你的～”

        宋雎蓦然起身，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去哪儿？”覃耳以为她生气了，赶紧问。

        “去英语老师办公室。”宋雎眼神坚定得像一个要上战场的战士。

        “嗯？”覃耳总是跟不上她的思维。

        “去问问我的试卷为什么是149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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