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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烂人


男人思忖片刻,点头,“也好。”
然后朝季沉使了一个眼色。
季沉现在已经默认两人的关系了,顾寒生喜欢的,他自然只能敬着护着。
他下车帮凉纾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抽出一张红色的票子递给司机,说,“送这位小姐平安到家,多的不用找了。”
凉纾对季沉笑笑,坐了进去。
季沉深深地看她一眼,颔首点头,顺带给凉纾关上车门。
这厢。
季沉回到幻影驾驶位上,却没立马启动车子,而是看着后视镜中顾寒生冷凝的脸色,启唇,“先生是在担心后天的手术吗?”
顾寒生视线中的出租车已经越来越远,几乎快要看不到了,他才朝季沉看一眼,“不担心。”
医生已经向他再三保证了,手术会很顺利。
可他偶尔紧蹙眉头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季沉不知道。
凉纾回家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看了眼日历,十一月十三号,再有半个月就进入冬季了。
她这一周在零号公馆住着,吃穿用度全是顾寒生安排的。
衣服全是全是当季的最新品牌,用的护肤品也是指着贵的,一波一波朝零号公馆送。
那些东西都是时倾安排人送来的。
当时时倾在零号公馆看着来开门的凉纾时心里也是惊了一大跳,连一惯维持在脸上的笑都没了,拧眉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女人,“凉……小姐。”
那是第一天,时倾带着一众人来零号公馆送衣服,从贴身内衣到大衣外套,应有尽有。
这是顾寒生前一晚专门打电话吩咐的,老板本人亲自报的尺码。
时倾当天晚上就没睡好,按照顾寒生的要求挑了几个不错的高端品牌,又因为货源问题,当晚忙到夜里一两点才睡。
第二天又亲自带着人送过来,却在那扇开了门的背后见到了凉纾,不可谓不惊吓。
凉纾显然很坦然,她扶着门框冲时倾打招呼,“时秘书,上午好。”
时倾很快恢复镇定,点头,“上午好。”
“进来吧。”凉纾让开,等着跟着她后面还提着东西的人先进来。
等大家鱼贯而入后,时倾才转头看着从门口一撅一拐地往这边走的凉纾,身形纤细的女人穿着属于男人的衬衫,因着室内温度还行,所以她只在外面披了一件针织质地的披肩。
底下是一双修长白皙的双腿,但是很明显能够在右腿小腿哪里看到一个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她汲着宽大的男士拖鞋,走到时倾面前。
时倾心底的疑惑已经灌满了整个胸腔,可面上仍旧不改颜色,微笑着,“凉小姐,这是顾先生吩咐按照您的尺码送过来的衣服,都是当季新款,您看要不直接给您拿到楼上衣帽间去吧。”
凉纾看着这些人手中拎着满满当当的盒子和包装袋,就算时倾不说凉纾也能知道是顾寒生的意思,她点点头,“行,送到楼上去吧。”
等几人走上楼梯,时倾又被凉纾叫住。
她回头,就见素净着一张脸的女人手里端着一杯花茶一手扶着沙发靠背微笑着看着时倾,颜色好看的唇瓣张张合合,“时秘书,拿到先生的衣帽间就是。”
今天早上凉纾醒得早,她也不知道昨晚顾寒生从浴室出来之后到底有没有在床上睡觉,反正早上她起来时没看到人。
下楼时吃早餐也没见到他,问曲桉,曲桉只说先生很早就出门了。
她起床收拾好下楼时不到七点钟,顾寒生还能早到哪里去?
一问曲桉,先生几点钟走的。
曲桉答:六点。
然后她在用早餐的时候,曲桉说,“凉小姐,顾先生已经吩咐了把主卧衣帽间腾一半出来给您用,我等会儿就去给您收拾出来。”
凉纾对安排没什么想法,应了。
而眼下,时倾心里更是好奇,却只能按捺着,点头,“好的。”
等凉纾慢慢上楼进主卧后,曲桉带着一众人已经在衣帽间收拾的差不多了,所有衣物都被挂了起来,凉纾平时也没少研究大牌,知道都是些高端的玩意儿。
甚至有些牌子在常人眼里出都没出现过,是极其奢靡华贵的。
时倾见到那身材曼妙的女子进来,冲她点头,“凉小姐,您看一下,这些都是顾先生吩咐置办的,您要是有什么问题就请及时跟我说。”
凉纾没什么问题,点头,“谢谢时秘书了。”
匆匆忙忙,时倾带着人走了。
曲桉下去送他们。
凉纾还站在衣帽间门口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一切,此刻,她才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她是真的彻底走进顾寒生的生活了。
他的床,有她的一一半。
他的衣帽间,有她的一半。
他的书房,也有她的一半。
凉纾扳着手指头想,她不学无术,是混迹地下城和赌场的市井女子,要书房来做什么呢?
没用。
所以书房她就不占他了的。
曲桉送客回来,见凉纾还站在衣帽间门口,她上前去,笑盈盈地说,“先生给您置办了可多的东西呢,这呀,只是其中一样呢。”
凉纾双手抱着,歪头看着那堆已经被整理出来的衣物,问曲桉,“那还有些什么呢?”
曲桉从衣柜里将其中一件衣物取下来放在一边,方才说,“少不了还有些珠宝首饰、护肤品化妆品之类的东西。”
这些好像都是有钱男人养女人的标配呢。
凉纾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抿着唇说,“其他女人,先生也是这样给她们置办东西的么?”
曲桉刚开始脸上还都是笑,听闻凉纾这么说,她眉头拧了拧,转身看着凉纾,“凉小姐您可不要这么说,我们先生最是洁身自好的,他跟别的豪门子弟不同,我在这里这么久了,先生可就带过您一个人回来,您可别这么想了。”
这样啊。
凉纾又问,“那您知不知道先生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曲桉拿着衣服的手一顿,没说话。
她嘴角的弧度扩大了,可眼底的笑容更加凉薄,“你们先生心里有一个白月光,他把她藏得好好的,从来不给她买衣服也不买包包首饰更不买化妆品,他啊——”
凉纾将目光移到那些崭新的衣服上,“他专抽别人的血,那清清冷冷的白月光,喝的全是鲜红色的血呢。”
安安静静的空间里,只有属于女人的声音在蔓延着。
曲桉听得后背一阵发麻,看着凉纾,“凉小姐您快别说了,怪渗人的,先生是什么人,我们最清楚了。”
说着,似乎又怕凉纾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出来,她抱着刚刚从衣架上取下来的那堆衣服,说,“您腿不方便,先生告诉我们一定要看着您,让您好好休息,这些衣服都是新的,第一次穿对皮肤不好,我给您先拿去洗洗。”
凉纾点点头,然后将门的位置给让开,看着曲桉抱着一大堆衣服出去了。
顾寒生的卧室很大,先不算衣帽间这足够大的空间,就是外头的空间,几乎快赶上她在老城区租的那整套房子的面积了。
他的房间也很空,到处都是留白,也少有多余装饰品,显得有些过于冷清。
凉纾自认为不是什么一个爱翻别人东西的人,可却机缘巧合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门卡。
这门卡她可太熟悉了,她从打听顾寒生行程到弄到这张门卡凉纾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
只是她没想到这门卡在那天晚上什么时候丢了。
又是什么时候被顾寒生捡到了。
之后的两天,时倾果然又送了别的东西过来,凉纾照单全收了。
除了齐鸣跟叶晓晓,凉纾没有其他朋友,一直以来几乎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只大学时期跟同寝的一个女生谈的比较来,叫陈羡,是对方主动温暖她的,凉纾被感动到了,从此以后认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可后来,大家大学毕业,凉纾跟班上其他同学都不同。
他们有大好的前程,有的继续考研深造,有的直接签了公司,一出来薪资都是以年薪计的。
唯有凉纾,她在毕业前夕就消失了。
毕业典礼都没参加,也没人跟任何一个人告别,大家知道她独来独往,所以也没人在意她。
唯有陈羡,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凉纾都没接。
她记得是学校毕业典礼那天,陈羡给她发了一个短信:阿纾,学位授予典礼那天你就没来,毕业典礼你来吗?我给你占最好的位置。
那个时候所谓最好的位置,不是前三排,也不是中间部位,而是最后头靠窗的位置。
陈羡是好学生,乖乖女,靠自己的努力被学校保研了,以后的人生跟凉纾会截然不同。
不管哪节课,她总是坐在最前面,上课时坐姿端正得像小学生。
有次,有一门课凉纾因为逃课次数太多,被老师点名,然后找了梅姨妈来,梅姨妈对凉纾无法,涕泗横流地劝她好好上课,凉纾不愿意她当着学校来往的人群哭,于是应了。
那天上课,她踩着上课铃声进门,教室里坐的满满当当,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是陈羡朝她招手,喊她:阿纾。
凉纾面无表情地看过去,陈羡坐在第一排,正对着讲台的地方,而她旁边刚刚好有一个空位。
等凉纾坐下,陈羡红着脸小声地凑到她耳边说,“我知道你今天要来上课,所以我给你占了最好的位置,阿纾,以后好好听课吧,这教授的课挺有意思的。”
凉纾不知道这教授的课有没有意思,她只记得,那天,她跟陈羡坐在第一排,陈羡见她没吃饭,把自己的早饭分了一半给她,但自己遵守课堂纪律,不愿意在课堂上吃东西。
可凉纾不怕啊,她在那节课里,在陈羡书本的掩护下,将她给的包子和豆浆全都吃完了。
临近下课时,凉纾指着最后一排的位置,对陈羡说,“这里不是好位置,看到了吗?那里才是。”
后来,直到毕业,凉纾再没有和陈羡一起上过课。
凉纾收到陈羡的短信后,还收到了一张彩信图片,画面上,是大礼堂最后一排的位置。
她那天难得哭了,哭够之后就把短信连同照片一起删了。
陈羡要读研,她有更好的人生,她跟自己不同。
凉纾以后会变成虞城的蝼蚁,所以她没跟任何人告别。
眼下,她在零号公馆待了好几天,只能跟时倾说说话。
时倾下楼的时候,凉纾在楼梯口叫住她,“时秘书,能跟我说会儿话吗?”
时倾回头看着凉纾,半秒后答,“好。”
温暖如春的花房,凉纾给时倾倒了一杯茶,看着她面前氤氲而起的热气,她说,“时秘书,你觉得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招人厌?”
时倾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女子,穿着白色的宽松毛衣,黑色长发带着恰到好处的卷曲,自然地垂在胸前,而她背后,是房间里开的明艳的花朵。
可,人比花还好看。
时倾手指捧着热和的杯身,才失笑道:“您是……顾先生的女人,他喜欢您,您怎么可能招人厌呢。”
凉纾低下头,很直白地开口,“这一切,是我算计他得来的。”
时倾眸中闪过微不可察的惊异,却又很快恢复笑容,“您错了,我跟随顾先生这些年,他几乎没有软肋,没人能算计到他头上。”
除非他心甘情愿。
在时倾眼中,凉纾算比较有本事的,这些年喜欢顾寒生,妄想跟顾寒生扯上关系的女人不少,但没一个能这么堂而皇之地住进零号公馆。
在此前,零号公馆除了时倾这个秘书,连其他的女人都很少进来。
但时倾不知道老板和凉纾发展到哪一步了,所以不能让她从自己口中套出话。
她喝了茶,起身告辞了。
……
后来,是顾寒生专门抽了时间陪她去防疫站打疫苗,然后告知苏言的手术时间,凉纾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她东西不多,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第二天傍晚,她回了梅姨妈那儿。
凉纾没想到的是,江九诚这次也在。
她拿钥匙开门进去,江九诚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穿着一件黑色大棉袄,撒着一双夏天穿的凉拖鞋,脚上套着一双黑色棉袜子,表情享受。
他抽的烟跟别人的略不同,他爱吸老式水烟。
白铜制的抽烟工具,锡盂里盛上水,另有管插于盂中,另外一边接了一管如鹤头,使烟气从水中过,这便大大消减了烟本身的毒气。
而江九诚这工具比一般的还要好点儿,烟嘴儿处镶了金,管身还嵌墨银、雕了些西洋图案,比普通的烟筒都要华贵不少。
据说这玩意儿是有来历的,是当年一个阿拉伯人送给他的,说是上头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偶有遇到懂这玩意儿的,他逢人就说这是流传了多少年的宝贝。
凉纾一看这东西就恶心的不行,也不知道是被多少人用过的玩意儿,亏江九诚还当个宝。
此刻,他正岔开腿坐在沙发上,拧了些烟丝装进去,点燃吹纸媒儿,只见点点星火冒起,这就抽上了。
他狠狠吸了一口,从白色烟雾里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眉头一皱,赶忙吐出一口烟圈儿,眼里露出些许惊惧的目光,为了显示自己的底气,还刻意提高了嗓音,“你怎么回来了?”
凉纾脚上一勾,房门关上,震天响。
她脸色很冷,一双绝美的眼此刻仿若淬了毒般就那么狠狠地盯着他,也不说话,直挺挺地站在门口。
江九诚往沙发后靠了靠,又说,“别一副跟谁欠你了钱的样子,自己在外头就能风骚地对着所有人笑,见了身边人就跟死了爹妈一样!”
“嘭——”
一张简易折叠椅子直接被凉纾一脚踹翻砸到江九诚面前,带过去的力道吓得他往后躲了躲,人没事,但是烟筒子里的本来燃着的纸媒儿倏然熄了。
“你!”
凉纾这才走过来,“他们长了一张嘴除了说好听的话不会bb别的,还能笑眯眯地掏钱,你能吗?”
“你……你真是贱!”江九诚怒瞪着她。
凉纾一把将包甩在身后的桌上,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水,水流了半张桌子,塑料质地的杯子掉在地上连个碎裂声都听不到。
她说,“我是贱,但是姨妈准你这么说我么?嗯?”
江九诚见她踢开椅子凑过来,连忙甩了手中的烟嘴儿,连滚带爬地往沙发角落挪了挪,可嘴还是硬,“她不在,我偏要骂,你看看你那浑身的贱骨头!”
江九诚是典型的外强中干,不,他如今那副身体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凉纾听完这话,不怒反笑,红唇挂着潋滟的笑容,但眼底的冷意却是实实在在的溢在了空气中。
她慢慢弯腰,低头拎起那把折叠椅,一面淡淡地道,“既然姨妈不在,那就更好了,我马上砸了你!”
说着,她提起椅子。
江九诚自然是怕了,这女人疯起来什么样子他太清楚了,狠起来真的能要他的命。
“你敢对我动手,翩翩会先要了你命!”
他起身想走,却被凉纾一把拎着后背的衣服,重新将他扯回沙发里,冷哼一声,“姨妈一天天的为你伤心还不够?你在外面花她的钱找女人,这副身体估计也虚空的差不多了,既然姨妈怎么都非你不可,那我就毁了你那玩意儿,让你再出去找不出成那些骚东西,下半辈子都好好陪着姨妈!”
说完,凉纾就真的拎起椅子朝他而去。
江九诚伸出双手抱着脑袋,双腿夹得紧紧的。
而凉纾的椅子还没落到他身上,身后的门就开了,梅姨妈穿着黑色大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惊呼,“阿纾,你们在做什么?”
这声音简直就是江九诚的救赎。
他连滚带爬地到梅姨妈身边,指着凉纾控诉,“她要害我,她一回来就要害我,你要回来的不及时,我可能就……”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裆。
凉纾扔了手上的椅子,看着他军绿色的裤子,两腿中间已经有一团很明显的湿意,明白人都能想通是怎么回事。
梅姨妈放下手中的东西,朝她走过去,“怎么突然回来了?”
凉纾瞧了眼已经快速回房间的江九诚,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回来看看您。”
“我知道他肯定是说话气着你了,但阿纾,你别打他,他当年也是拿命救过我的,你留他一命,我后半辈子没什么指望,就希望有个伴儿。”
凉纾拍拍手,看着梅姨妈买的一大堆东西,说,“我没想把他怎么样的,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那玩意儿,反正人跟心没一样在你身上,我不如毁了他那几两肉,让他下半生都跟你在一起。”
她这话惹来梅姨妈的极度不快,“阿纾,你知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你这样做,跟要了他命有什么区别?”
“姨妈,您一生都活的通透明白,怎么就独独栽在这一个男人身上?别说他当年救了你的命了,就是当年他救了你全家现在也早该还清了,您当初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许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跟接下来要到来的和顾寒生约定好的事,凉纾心情有些崩溃,她继续说,“你们是那种关系,他还能若无其事地让您继续做这一行,甚至享受您出卖肉体带来的钱,这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意思?”
说着,凉纾再度看着她刚刚提回来的东西,是一篮子的菜,凉纾冷哼,“你以前从来不做饭的,现在怎么了?”
梅姨妈很注重保养,她爱惜她那双手,更爱惜她那张脸,说洗菜会伤手,做饭油烟重,会伤到皮肤,所以以前她基本上是没有碰过这些东西的。
而现在呢?
梅姨妈拉过凉纾的手,一张风韵犹存的脸上染着点儿凉薄的笑意,笑了笑说,“到如今这个年纪我不怕了,你叔叔难得在家里住了这么长一段时日,他喜欢吃我做的,我就做给他吃。”
至此,凉纾不想再说话。
甚至连拆穿梅姨妈都懒得。
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手头没有钱,怎么可能会吃梅姨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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