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声

“神他妈小活佛！哈哈哈哈哈……”谢成将夸张的捧着肚子笑，“林家傅，你是个什么取名小废材！那什么，小活佛……”

        谢成将戳了戳南嘉的背，刚起的外号被他喊成了顺口溜。

        “小活佛，赛神仙，挺有眼光的嘛，欢迎你加入我们江城一中三大才子的怀抱！”

        南嘉无语的转头望着他，话音落的轻：“你、你别叫我小活佛。”

        “挺好听的呀。”谢成将摸着脑门，“一听就怪招人稀罕的。”

        林家傅抬眼，视线轻落在南嘉涨红的脸颊，不动声色的在桌子底下踢了谢成将一脚——

        “别瞎喊。”

        说的挺一本正经的。

        谢成将一副吃了隔夜馊饭的模样：“林家傅，你可真是……贼喊捉贼，提着灯笼找灯，站着茅坑不拉屎！”

        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家傅毫不犹豫一本书扣在他脸上：“不会用词就闭嘴，肚子里这点墨水也学别人拽文？”

        “不好意思。”谢成将捂着嘴，一脸的贱样，“让我们小活佛见笑了。”

        林家傅转过视线来，他抬起下巴冲着南嘉略一颔首，问：“找好队了吗？”

        南嘉：“还没。”

        整个班级能叫得上名的不超过五个，其中三个，就是面前这“三大才子”，而且，似乎，她的同桌也已经组好队了，没有要叫她的意思。

        没办法，转学生嘛，这种事在所难免。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第一个邀请她的，竟然会是林家傅——这个班级里看上去最不好惹的一个。

        “那你看我们三个，还ok吗？”

        这话问出来可能连林家傅自己都觉得心虚，谁不知道，高二二班最不好惹的三个人，就是林家傅，谢成将，以及王特。

        这简直就是把新同学往火坑里拉。

        林家傅越想越觉得这事自己做的不厚道，他本来已经放弃了，却在这时，只听一个软软的声音响起。

        两个字，很轻的落下，又轻轻被人捡起，飘进耳畔——

        “……可以。”

        林家傅一愣，抬眼去看。

        她睁着大眼睛，水汪汪的。

        南嘉眉眼生的柔和，有种江南小家碧玉的感觉，这么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总带了些含情脉脉的错觉。

        林家傅常年带着一张老脸走遍江湖，什么场面没见过，却在那一刻，莫名觉得脸庞有点火辣辣的烧。

        真是见了鬼了！

        他偏过头，轻咳了一声，喉结上下微微滚动，鬼抽般的伸手——

        “那，合作愉快！”

        南嘉低垂着眸色，落在林家傅伸出来的那只手上。

        有点恍然，他这是要跟自己击掌？

        好吧，社会人独特的方式。

        南嘉战战兢兢的伸过去，轻轻碰了下他的手心，眼见的林家傅眉毛狠狠一挑，那眉毛的灵活程度真是得到了王维华真传，出奇的一致。

        他触电般的抽回手，那一瞬间，连脸色都变了。

        “好了，你转过去。”

        南嘉抿唇，这个人真奇怪。

        前后态度，简直可以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是后悔跟自己组队了吗？怎么能这样。

        谢成将凑过来，问：“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刚刚。”谢成将一副别想骗我的表情，试探性的问：“莫不是……那什么，两个人一碰到，就能看到对方的前世记忆之类的？”

        “……”

        “你俩前世有什么纠葛？杀父之仇？”

        林家傅：“你智障吗？”

        谢成将笑的像个村口的二傻子：“开个玩笑，不过刚刚你那表情挺像的。”

        有吗？

        林家傅不自在的挠头，不过就是……

        太软了，他第一次见一个人连手都能那么软。

        是女生都这样吗？林家傅决定回家摸摸他老姐的手验证一下。

        -

        后一节课上到一半，谢成将又鬼鬼祟祟的凑过来，问：“小活佛这名你怎么想出来的？”

        林家傅瞥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在上一个话题。

        “你还记得联考出成绩的第二天我被灭绝师太喊回学校那次吗？”

        “记得啊，好几个小时呢。”谢成将猛拍大腿，“我跟王特，还有李艇在篮球场都等急了，还说灭绝师太一般不夸人，夸起来简直不得了！”

        还夸人？

        没打就不错了。

        “我是去抄作文去了。”林家傅说。

        “抄什么作文？”

        林家傅抬头往前看了一眼，从鼻腔内哼了一声——

        “年级满分作文。”

        南嘉抓着笔杆，莫名一顿。

        身后林家傅恹恹的语调还在继续往她耳朵里灌——

        “她那个作文啊，单个字拎出来我都认识，但组合放在一起就糊涂了，写的云里雾里的。”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却又毫不避讳的让当事人听见。

        “我抄的时候就在想，一般人真写不出那样的文字，这个叫南嘉的，大概率信佛，是个小活佛。”

        南嘉：他以为自己很小声吗？

        -

        “哈哈哈哈！”一下课，王特就从前排跑过来，“当时我就有这个想法，把这位……小菩萨拉到我们组，没好意思，家傅，你果然了解我，这叫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

        林家傅:“滚，少恶心人。”

        “滚什么滚，伤人！”王特趴在谢成将肩上，“以后我们都是一个组的了，要荣辱与共，相亲相爱……”

        “滚不滚？”林家傅抬着眼瞪人。

        “滚，滚滚滚！”王特一脸的乐呵，“滚之前我先问一件事啊，学习小组从今天就成立了，首先，大家先说说，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难题？”

        这么快就开始了？

        南嘉之前的班没有什么学习小组的说法，她自然不知道这个小组该怎么运行，抱着倾听的态度，

        王特:“来，新同学先说，欢迎加入我们霸霸组，有什么要问的？有没有哪道题不会的，可以问，对，问他！”

        王特指着林家傅:“高中课本没有能难倒他的，可以随便问！”

        霸霸组？不是江城三大才子？一人一个队名吗？

        先不说还没上什么课，确实没什么可问的，就算有，林家傅，她也不敢问。

        总觉得，他应该不是很乐意浪费时间给别人。

        南嘉:“暂时……还没。”

        林家傅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总会有的。”王特是个自来熟，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江城一中老师不做人，作业都是按沓来算，而且还有超出课本大纲的题目，做不完要挨骂，要做完就得要命，总之，你只有一个办法。”

        南嘉问的真诚：“什么办法？”

        “抄啊。”王特一本正经，“首先你得巴结好这位大神，早上早来半个小时，搞定。”

        南嘉：“……”

        “哈哈哈哈，新同学真单纯，怎么什么都信。”王特开够了玩笑，转身就走，“既然现在没什么要互帮互助的，那我明天再来问。”

        “我有问题。”林家傅一只手搭在课桌上，跟个学坐姿的幼儿园学生似的，挺着腰，另一只手还规矩的举了举手。

        谢成将本来没参与搭话，趴在桌上睡觉，此话一出，他腾的一下翻起身，眯着眼，睡眼惺忪，眼角还夹着两点眼屎。

        “你能有什么问题？别闹！”

        林家傅撑着手往前一靠，凑到南嘉跟前，嘴角噙着笑。

        笑的，有点诡异。

        “那个，检讨书怎么写？”

        “噗……”谢成将揉了眼角的眼屎下来，作势砸到林家傅身上，“这玩意你写了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份，还没捉出点门路来？”

        林家傅斜了他一眼：“老王说了，我检讨不到位。”

        南嘉垂眼，不可避免的扫到他桌子上摊开的一张纸，目光所及，大大三个字：检讨书。写的既潦草又敷衍。

        没有正文，只起了个头，开头就是：我最亲爱的王老师，王主任……

        “你这个检讨……”南嘉绞尽脑汁的想应该怎么说才能不伤到人，“应该是态度问题……”

        声音软的一点都看不出这是在骂人。

        气氛一凝，王特忍着笑，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紧接着，谢成将也凑过来，一声不吭的排着王特竖了两个大拇指。

        南嘉下意识的看向林家傅，那表情，好像也在期待着什么。

        一脸的求表扬求夸赞。

        林家傅咽了咽口水：“棒！”

        就这样，南嘉在转学第一天就收到了来自高二二班最不好惹三人组统一竖起来的大拇指。

        -

        有一点王特没有说错，一中布置的课后作业真的得按沓来算，这才开学第一天，各科老师暗戳戳的都开始较劲了。

        晚自习没有带班老师，但难得是很少有人说话，齐刷刷的都开始补作业。

        “这么多，真写得完？”

        南嘉有些怵，一中的学生都不睡觉的嘛，这作业量够五中一个星期的了。

        “做不完的。”她的同桌薛海小声的答话，“你别有压力，大家其实都做不完。”

        说完又觉得这话过于绝对了，她推着厚厚的眼镜片往后瞄了一眼：“也就极少数几个人可以。”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个人指向过于明了了一点。

        其实林家傅安静的时候还挺有一个学霸样的，他看起来进入状态很快，一旦进入了很少搭理人，一旁的谢成将无聊的不知从哪翻出一个指甲刀在给自己做美甲，吹一会在呼一下，伸着爪子问：“你说我开个美甲店是不是挺有前途的？”

        林家傅瞥了一眼，没搭话。

        薛海压着声音，那样子，生怕吵到后面的人，悄悄道：“老师也知道，所以很少检查作业，你做的时候挑几道重点题就可以，不用每一道都做。”

        “好吧。”

        但说是这么说，南嘉注意到，薛海做数学题可是实打实的从头开始的，一道都没落。

        一中晚自习分两大节课，有住校生和非住校生的区别。第一大节是强制性的，九点下课，后面的时间都是为住校生提供的，采取自愿。

        可能是第一天上课的缘故，选择上第二节晚自习的人不多，大都拎着书包就走，也有不少人决定观望观望，毕竟一中老师最喜欢偷抓典型。

        王维华就是其中翘楚。

        果不其然，下课铃刚响，就从门口探出一只油光满面的小脑袋，戳着手指头从门口一路戳进来。

        “坐好坐好，都要干什么，你看看你们，鸡飞狗跳的不成样子！”

        不少人已经拎着书包走到门口，又忍辱负重的返了回来。

        “看看你们这精气神，八十岁的老大爷都比你们强！”王维华双手背在身后，站在讲台上指点江山，“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啊，那力气多的一天都用不完……”

        不知是谁悄悄接了一句：“就是不爱长个。”

        话音虽轻，却落地可闻。

        一句话笑倒一片，散去了上了一天课的疲惫感。

        这大半夜的，王维华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不睡觉纯粹就是来找气受？

        不对，他好像是来找一个人的。

        “林家傅。”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一天要念多少遍，夸人的时候提林家傅，骂人的时候也提林家傅，“记得明天把头发染回来，我可交代了，你要不染回来，别想进校门！”

        林家傅还转着笔在做题，一旁的谢成将跟小保姆似的在给他收拾书包。

        林家傅头也没抬，懒懒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王维华伸着小胖手朝着空气抓了两下，说：“来，你上来。”

        “干嘛？”林家傅抬眼，“要纪念一下我即将死去的红发？”

        王维华一个长气出，站在门口转了个圈，放眼看去没找到什么衬手的东西，屁股一撅作势就要脱鞋。

        大概是有前车之鉴，前排那几桌已经先一步捂住了鼻子——

        林家傅抬手拱了一胳膊外面的谢成将：“走啊，还不走！”

        谢成将一脸慌的站起来：“书包，你的书包没装好。”

        “鞋都脱了，还拿什么书包！”

        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从后门冲了出去。

        王维华鞋脱一半，冲着后门大喊：“站住，给我滚回来！”

        当他挺着大肚子往后门探头的时候，走廊道上已经没有人了。

        他嗓门喊的大，一声吼的从别班教室纷纷探出无数个脑袋，议论纷纷——

        “哪个不做人，又气我们光头强。”

        “还有谁，盲猜，我投林家傅一票。”

        “哈哈哈，刚刚走廊尽头还飘着一抹红，这是又跑了？”

        “也就笃定了我们老王那体型追不上……”

        王维华一张脸黑的像包拯。

        再次屁股一崛，勾着手指头穿好鞋，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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