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捉弄

一九九三年的春天来得比以往都早了些。刚过二月二，柳条儿就发青了；三月里桃花红满了树；四月里槐花已经大街小巷飘香；五月端午刚过，天降大雨，三天三夜。村南的河都胀满了。仅有的一座南北通向的桥淹在水底。

        那天中午，王利发要到河对岸。何能正在河边钓鱼。在王利发过河前，何能用鱼竿拦住王利发，说：“老岳父，你干啥去？”

        “你个狗x的，你在瞎胡说俺撕烂你的嘴。”

        王利发从地上拾起一个坷垃头，朝何能扔过去。何能头一偏，坷垃掉进水里，惊起一片涟漪。

        “俺和苗苗那是早晚的事，你这个岳父是当定啦。哎，对啦，俺媳妇苗苗在家干啥啦？”

        “你是不是真想挨揍。”

        王利发又捡起一个砖头，朝何能扔过去。何能没料到王利发会用砖头扔他。等砖头扔过来，在躲避已是不能。扔过来的砖头狠狠地砸在他的脚上，何能大叫一声，抱着左脚哇哇大叫。

        王利发冲何能吐了口唾沫。桥已被水淹没，要想过去，只能游泳了。王利发脱去身上的衣服，纵身跳进水里。

        “狗x咧，敢用砖头仍老子，要不是看你是苗苗的爹，俺非得揍你一顿。”何能冲河里淬了口吐沫，狠狠地说，“淹死你个老狗。”

        骂完，何能重新捡起鱼竿钓鱼。

        过了一会，何能感觉鱼竿突然下沉，他急忙往上拽，可怎么也拽不上来，猛一用力，鱼竿断做两截。留在河里的那端慢慢地浮上来，吊钩出有一坨头发。

        何能不确定是什么东西，找了一根竹竿，拨弄了下，认清是人的头发。他忽然想到王利发下去好长时间还没有露头。

        他不会游泳，便拿竹竿在王利发落水的地方胡乱的搅动。不多时，王利发浮了上来，整个人鼓鼓的，像打了气的球。何能用竹竿戳了戳王利发，没有反应。何能慌了，忙扔下鱼竿，跑回村里喊人。

        “不好啦，王利发淹死了！快来人啊，王利发淹死啦。”

        当时是中午时分。过了端午，人们都习惯在家里睡午觉。街上很少人影。仅有几个老头躺在祠堂前玉米杆上侃大山，吹牛皮。

        “大中午的，何能这小子嚷嚷什么，像报丧。”王德彪吐了口唾骂，很厌恶地说。

        王德彪是村长王文成的爹，仗着自己的儿子是村支书，平日里说话高人一头。

        “俺听着好像是喊王利发有喜了。他家能有啥喜事？”

        李德道的耳朵有问题，和他说话，得用很大的声音。

        关于李德道的耳朵，村里还流传着一段故事咧。起始，他老婆还有他儿子告诉他，说他的耳朵有问题。但他不相信，还说年轻时他的耳朵最好时。的确，当年，若不是他先听到蛇爬行的声音，双水村的老少爷们都被那场突如其来的洪水给淹死。

        为了证明自己的耳朵没问题，他把在乡镇卫生室的外甥叫来，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他外甥说他的耳朵却是有问题，但他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肛肠萎缩。换句话说，他在世的时间不多了，他外甥希望家里人能让他快乐过完剩余的日子。

        他外甥是当着他的面宣布，众人都听清楚。只有他看得见外甥的嘴巴巴乱动。

        “你这耳朵也听得见？”王德彪趴在李德道耳朵上，大声说。

        “要寻短见？谁啊？王利发吗？他为什么要寻短见？哦，是不是因为他闺女苗苗。俺听说苗苗让那个何能给糟蹋了。就是前年的事，在棒子地里。”

        “跟他说话真费劲。天不早了，俺家那口子还等着俺喝奶呢。”王德彪说。

        每次，王德彪的儿子去县城开会，回来都会给王德彪带一箱子奶。在那个时代，能喝上奶，可是馋死人的事情。为了能与村民们分享自己的幸福生活，每次喝奶时王德彪都会端着碗，绕村子一周。有时绕一周还喝不完，就在绕第二周。

        有一次，何能趁王德彪端着碗和别人说话时，从地上捡了一个羊屎蛋子扔进王德彪的碗里。等王德彪喝完才发现了那个羊屎蛋子，害的他呕吐了一个月。自那后，他一见到牛奶就想到了羊屎。直到最近，他才从那个羊屎的阴影中走出来。只是他现在喝牛奶再也不端出来了，他怕有人再放第二个羊屎蛋子。

        王德彪站起来，拍拍屁股，刚转身要走，被一个人迎头撞到。王德彪又一屁股坐在玉米杆上。好一会，王德彪才缓过劲，他本想发作骂人，可当他看到撞他的人是王天霸后，把吐到嘴边的脏话给生生的咽了下去。

        “王德彪，你快回家吧，你儿媳妇要上吊。”王天霸说。

        “狗x的，胡说八道。”王德彪说。

        “骗你是乌龟王八。”王天霸赌誓说。

        “没影的事。光天化日，没事没非，她为啥上吊？”王德彪问。

        “俺哪里知道。”王天霸说，“不过，俺听说，前天晚上，你儿子王文成回家时看到一个男人从你儿媳妇屋子里出来，你儿媳妇不承认，两人打起来了。说不定是因为这事你儿媳妇觉得没面子才要上吊。”

        “你狗x的不早说。”

        王德彪从地上爬起来，往家大跑。

        王天霸在后面拍手大笑道：“你个老东西慢点。别你儿媳妇没吊死，再把你这个老骨头给摔死了。”

        “天霸哥，赶快跟俺走，出大事了。”

        何能跑过来，拉着王天霸的手猛拽。王天霸没有心里准备，一下子被何能拉倒。王天霸爬起来，照着何能就是一脚。

        “你个狗x的，摔死俺啦，你不想活了。”

        “对不起，天霸哥。俺不是故意的。”何能赔不是道，“你快跟俺走吧，出大事了。”

        “出啥大事？天没塌下来，也没发生地震。来，给你一支烟。”王天霸拿出烟，递给何能。何能接过烟说：“天霸哥，王利发掉进河里，快淹死了。”

        “王利发？能淹死他？你狗x的是不是寻俺开心。”王天霸说，“俺可是听说王利发为了逮一只鸭子，从那么村前的河一直跟到向阳河，最后把鸭子累死啦。他的水性那么好，那就淹死他啦。”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何能说。

        “也对。出人命的事，你为啥不早说，狗x的，快走。”

        两人一前一后，跑步到了河边，王利发还在水上飘着。王天霸脱了上衣，突然说：“哎，他王利发看不起俺，俺为啥要救他？再说，俺也不想睡他女儿苗苗。”

        “天霸哥，你就为了俺，看在俺和苗苗的面子，快把他捞上来吧。”

        王天霸还是没有下水救人的意思，何能差点就要给王天霸跪下了。王天霸抹着鼻子说：“你可欠俺一个人情。”

        “知道，知道。俺欠你个人情，以后，你说咋还就咋还。”

        王天霸脱了裤子，一头扎进水里。游到王利发身边，一手拉着王利发，一手扒着水往回游。到了岸边，何能拽住王利发的头发，把王利发拖上岸。王天霸也上了岸，冲着河水撒了泡尿。

        何能抱着王利发，拖到岸边，让他  头朝下，从王利发嘴里呛出一股水。何能掰开王利发的嘴，从嘴里掏出三个金鱼。

        “你用手使劲压他的肚子。”王天霸说。

        何能用手拍了拍王利发的肚子，“砰砰”的，像个大圆鼓。何能双手叠加，使劲地压王利发的肚子，可效果不大，只挤出一点河水。

        “没有用。”何能说。

        “这样吧，你找个绳子，把他吊起来，头朝下。”

        何能用自己钓鱼的绳子，绑住王利发的双脚。旁边有一颗歪脖子柳树，两人把王利发倒挂在柳树上。不一会，从王利发嘴里倒出半桶河水，还有三条鲤鱼，五条泥鳅，八条黄鳝。

        王利发缓过劲，见何能把自己倒挂起来，骂道：“何能，你个狗x的想干什么，快把俺放下。”

        “俺说王利发，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俺想干什么你难道不清楚？”何能把脸凑到王利发脸上，嬉皮笑脸地说。

        “呸！”王利发吐了何能一脸唾沫，骂道：“何能，你不得好死。”

        “哎！王利发，你也太没有良心了。要不是何能求俺下水把你捞上来，你还有力气骂人。你要是再骂，俺让何能再把你丢进水里。”王天霸说。

        王利发知道王天霸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闭口不言了。

        这时，王满仓的儿子留根蹦蹦跳跳地过来，见地上好多鱼，问王天霸：“这地上的鱼是谁家的？”

        “从你王大爷嘴里吐出来的。”王天霸说。

        “人能吐出鱼来？俺没听说过。”满仓摇头说。

        “你个小屁孩，都听过什么？”王天霸问。

        “俺听俺娘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留根说。

        “你娘说谁狗嘴呢？”王天宝问。

        “说俺爹。”留根说，“昨天晚上俺爹说越日弄越大。俺娘就说俺爹。”

        王天宝拍拍留根的头说：“你回家给你爹说，省着点弄，弄坏了。哈哈！这些鱼你拿走吧。”

        留根过去拾鱼，王利发嚷嚷道：“留根，地上的鱼是俺嘞，你给俺放下。”

        “天霸让俺拾嘞，你管不住俺。”留根脱了裤头，把鱼都塞进裤头里，撒腿着跑了。

        王利发大声骂：“留根，俺x你娘，你给俺把鱼留下。”

        “别喊了。还是说说咱们的事吧。你想不想下来？”何能问。

        “狗x嘞，还用你废话。”

        “想下来，你就得答应俺一个要求。”何能说。

        “俺要是不答应呢？”

        “那你在这吊着吧。”何能站起身，拉着王天霸说，“天霸哥，咱们去乡里喝点，听说新来一个陪酒的，长得可俊了。”

        “你小子，俺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也该请俺吃一顿了。走吧。”

        王利发见两人真的要走，他心里发虚了。“好了，好了。你说吧，啥条件？”

        “你后你不准拦着俺跟苗苗来往。”

        王利发想起《水浒传》上的好汉们，每次打不过别人要逃跑时都会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俺今天栽在他的手里，服软一次，也不算孬种。于是，王利发答应了何能的要求。

        何能把王利发放下来。王利发用手指着何能说：“狗x的何能，咱们走着瞧。”

        “老丈人，慢走啊，不送了。”何能大声喊。

        “走吧。”王天霸说。

        “去哪里？”

        “你狗x的给俺装？刚才你不是说请俺到乡里喝酒的。咋啦，不记得了？”

        “刚才是为了气王利发，俺用了个计。”

        “俺不管。今天你要是不请俺喝酒，俺给你没完。”

        “天霸哥，你又不是不知，俺没有钱。”

        “没钱你想办法。今日你要是不请俺喝酒，你相信俺把你的狗窝给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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