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想见你

客厅里传来春晚闹哄哄的声音,江昭给妹妹穿上许女士定制的过年小马甲，红色小袄绣金线，又娇又可爱,像是年画里的小猫咪。

    二狗也穿着一件同款的马甲,脚上本来还有两双配套的鞋子，但才穿了没两个小时,那四只鞋就不知道都被他跑到哪里去了,气得许女士大过年的打狗子，还要发动全家给它找鞋。

    等江昭刚从沙发底下捞出一只二狗的鞋，手机便响起了一串叮咚的声音。

    他工作室的公司群里,员工们已经接二连三地玩起了红包接龙,谁手气好就负责发下一个。江昭跟着凑热闹,他握着妹妹的小爪爪抢了一个，等红包特效打开后，足足二百块的红包居然被他抢了130块。

    群里的人顿时开始起哄：“江哥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江哥来一个来一个！”

    “都别拦着,我一定要当江哥红包的手气王！”

    群里你一言我一语,表情包乱飞，江昭便笑着停止了窥屏,发了个红包。

    等这个红包发出去,他自己也握着妹妹的爪子又抢了一次,谁知几秒后,他抢到的99块赫然在最上方，又是手气最好。

    群内顿时炸开：

    “江哥你今天的手气怎么回事！”

    “开挂了吧？江哥你给微信老总打电话了？”

    “我不信！江哥可是连续五年年会都抽到安慰奖的人,今晚一定是江哥家的狗代抢的！”

    江昭也惊了一瞬,片刻后,他放下手机,双手将妹妹抱着举在空中,忍不住笑道：“你怎么这么厉害？”

    小猫咪懵懂地眨眨眼睛——飞高高！

    多年的非酋命运一夕扭转，江昭十分得意地拍了一张妹妹的小肉爪，发到群里炫耀：“不是狗，是招财猫代抢。”

    群里立即整齐地刷起了一长串的“拜拜招财猫”。

    江昭乐了半天，乐完了也没忘每年的传统，在群里连续发了个十个大红包，让工作室里的所有人都在这个新年里抢了个尽兴。

    许女士正倚在沙发上，脚搭在老江的腿上，跟天南海北的小姐妹们一个接一个打电话，时不时抬头看两眼电视上的春晚小品，吐槽一声真难看。老江便在旁边淡定地点点头，表示刚刚演的老梗连他都知道，确实很难看。

    窗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电子鞭炮的声音，电视里的小品演员们退场，换成了亭亭玉立的舞蹈演员。朋友圈里都在展示今晚的丰盛年夜饭，钟表平稳地走着圈，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是新年了。

    平淡，安稳，也充满了希望的崭新的一年。

    江昭一下一下地摸着怀里的小猫咪，忽而心中有些好奇——萧斯也这时候该在什么？

    江城好像不禁烟花，这时候应该会挺热闹的吧？

    -

    此时，霍家老宅。

    二楼采光最好的卧室带着有一个欧式的小露台，月光如洗，落在露台上站着的那人眉眼间，让他的眼眸都染上了一层冷寂的蓝意。

    片刻后，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了一个微信电话。

    某个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从脑海中掠过，萧斯也立刻拿起了手机，然而在看清来电人的瞬间，那缕幻想便烟消云散。

    不是江昭。

    对方打来的是个视频电话，萧斯也便将露台的灯打开了，靠在露台的栏杆上懒洋洋地接通。

    少年的大脸猛地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背后是灿烂无比的阳光：“哥！新年快乐！”

    萧斯也垂眸看着他，神色淡淡，捎着一丝兄长天生的威严：“在哪儿浪呢？”

    “我正在游艇上呢！”萧朝年眉飞色舞地给他直播了一圈自己身旁的环境，明媚的阳光之下，海浪翻涌，海鸥上下翻飞，旁边的外国小伙楼上他的肩膀，嘻嘻哈哈地跟萧斯也打招呼。

    萧斯也的神色这才松动几分，稍稍露出一个笑容，祝他们玩得开心。

    萧朝年早就习惯了他哥这幅懒得搭理他的样子，嘻嘻笑着：“哥，你今天在哪儿过年的？”

    萧斯也的垂眸瞥了一眼楼下的灯光，只是呆在这座寨子里就让他心情极差，惜字如金道：“霍家。”

    萧朝年的笑容顿时敛了几分，他把朋友推到一边，正色道：“他们没为难你吧？”

    “为难我？”萧斯也低笑了一声的，带着一丝嘲讽，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薄荷糖盒子，“也得他们能为难得到。”

    萧朝年看见他手里的糖盒，神色顿时变得有点古怪：“哥，你不抽烟了？”

    “戒了。”萧斯也把两粒糖咬入唇间，清冷的气息便随着夜风涌来，凉得透彻。

    “你把烟戒了？！”萧朝年直接开始大呼小叫，少年人睁大了眼睛，就差在游艇上蹦起来，“你居然戒烟了？我明明劝了你快十年你都没戒！我这才出国半年你就戒了烟！”

    他那一阵阵的声音喊得萧斯也耳朵发麻，带着点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再嚷嚷我就挂了。”

    “哥——”萧朝年立即非常有眼力见地放低了声音，眯着眼嘿嘿笑着，“你最近，发生什么了？”

    他可太清楚他哥的烟瘾有多大了，萧斯也看上去自律的不行，每天只碰一两支烟，但这习惯其实从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了，每天的几支烟就像是起床时喝的第一口水，几乎已经刻在了萧斯也的生活轨迹里。

    他哥就是这样的人，再上瘾的东西也能极力克制，但这不代表他就能随便戒掉一样生活中的必需品。

    除非——是另一样更重要的东西，让他哥心甘情愿地抛弃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习惯，甚至比他这个亲弟弟说话还管用。

    萧朝年眼珠子一转，没等萧斯也开口，便猜出了什么：

    “哥，你跟我那嫂子……终于有进展了？”

    萧斯也咬着薄荷糖的动作一顿。

    他这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压根就逃不掉萧朝年的眼睛，少年惊呼一声“卧槽”：“真有了！哥！！”

    萧斯也深吸一口气，为了拯救自己被吵得头疼的太阳穴，也为了防止自己直接叫来私人飞机去另一个半球打弟弟，他望着手机屏幕：“行了，新年快乐，挂了。”

    “哥你结婚典礼一定要把我接回去我可以做花童——”

    “嘟”的一声，微信电话被挂断。

    萧朝年看着重新回到聊天页面的手机屏幕，却像个傻子一样蹲在游艇上乐呵了半天，直到同伴都有些好奇地凑过来问他：“发生什么了，这么开心？”

    “没什么，”萧朝年擦了擦自己乐出来的眼泪，望着远处碧蓝的海浪，笑道，“只是感觉我哥……很不容易。”

    “十年啊。”

    少年人低声感慨，声音轻飘飘的，散落在了迎面而来的温柔湿润的海风里。

    -

    零点钟声响起的那一瞬，江昭的手机响起了无数条消息提示。

    一条接着一条的拜年信息涌入列表，江昭没有先去察看，而是认认真真地给了许女士和老江一人一个拥抱：

    “新年快乐。”

    许女士笑眯眯地从抱枕下面摸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来，新年快乐。”

    老江如出一辙地也拿出来一个，江昭有些啼笑皆非地接过来：“我都这么大了，还有红包啊。”

    “没结婚就一直有，”许女士说着，眨了眨眼睛，“哎，小也什么时候来拜年啊？我给他也准备好红包了。”

    江昭轻咳一声，给自己的假男朋友打掩护：“他老家在江城，估计得年后才能回来。”

    许女士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又道：“我听说，年后咱们国家就要出台同性婚姻法案了？”

    江昭：“……您想表达什么？”

    许女士微笑着，极为慈祥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明年我不想给红包了哈。”

    江昭：“……”

    一个电话突然打到了他手机上，江昭看了一眼来电人，便装作什么都没听懂一般，拿起来就走：“我去接个电话。”

    许女士望着他发红的耳朵尖和逃也似的背影，感慨：“哎呀，年轻真好。”

    老江放下手里的茶杯：“年后我有假，咱们找个地方玩去？不带儿子。”

    许女士弯起眼睛：“当然不带！”

    ……

    房间里，江昭坐在床上，接通了响了好几声的电话。

    下一瞬，萧斯也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低沉磁性：“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江昭眨了眨眼睛，“这还是我接的第一个拜年电话。”

    “是吗？”萧斯也的尾音捎上了一丝笑意，“那我荣幸之至。”

    江昭听着他的声音，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响起许女士的那句暗示，莫名有些心虚：“我爸妈也给你准备了红包，回来给你的时候，你接了就行。”

    “算是……年终奖。”

    萧斯也微微讶异：“我也有红包？”

    江昭解释道：“我们家的传统，只要孩子没结婚，那就每年都有。”

    “那伯母是不是很不愿意给？”萧斯也笑了笑，“毕竟明年同性婚姻法案就出台了。”

    江昭顿时愣住——他没想到，萧斯也居然会说出跟许女士差不多的话。

    几秒后，他有些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你没去放烟花吗？江城应该能放烟花吧。”

    这下轮到萧斯也沉默了，他虽然没说话，但那边仍旧有轻微的风声传来，江昭忍不住问：“怎么了？”

    萧斯也轻咳一声：“我先跟你坦白一件事。”

    江昭疑惑：“嗯？”

    “我……没回江城，”萧斯也道，“临时改了计划，去了一个亲戚家过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说给江昭听，本来就算瞒着江昭，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突然不想对江昭有任何的隐瞒。

    也许是因为江昭说的红包，也许是因为……他听到了梦寐以求的，那句新年快乐。

    半晌，江昭道：“你在你那亲戚家，是不是不怎么高兴啊？”

    萧斯也怔了怔：“嗯？”

    江昭听着楼下隐隐传来的春晚音乐和许女士的唱歌声，道：“我没见过谁家跨年跨得这么安静的，所以问问你。要是问错了就当我……”

    “是。”

    萧斯也突然开口，声音很低：“我其实很不想来这儿。”

    江昭心念一动：“那你要不要来我家？”

    话音未落，他突然就有点后悔自己这句话，毕竟明天开始就有无数七大姑八大姨要涌来他家，万一萧斯也在，到时候他的所有亲戚铁定都要知道他有这么个“男朋友”了。

    只是江昭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收回去，便听见萧斯也忽而扬起的声音：“真的？”

    江昭神色一僵，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只得一咬牙：“……真的。”

    他听见萧斯也那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开门声，还有萧斯也斩钉截铁的一句话：“等着我。”

    说完萧斯也就挂了电话，江昭目瞪口呆地看着恢复了聊天页面的手机屏幕，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要干什么——他居然要大半夜的就跑过来！

    而此时的霍家称得上是有一阵鸡飞狗跳，萧斯也下楼的身影被除了早睡的霍老爷子外的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霍健行望着他行色匆匆的身影，顿时火冒三丈：“你去干什么？！”

    萧斯也换了一身全新的衣服，正整理着自己的领带，头也不抬道：“出去逛逛。”

    他无视了身后霍健行无能狂怒的吼声，踏着新年第一天的夜风，走向停在老宅外的车。

    片刻后，劳斯莱斯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载着车上的人冲入浓重的夜色。

    二十分钟后。

    许女士和老江都去睡了，江昭做贼一般穿上外套，悄悄走到了花园里。

    他靠在花园门前，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这么鬼鬼祟祟是什么时候了。

    简直像是……什么早恋的高中小情侣背着家长谈恋爱一样。

    江昭被自己的这个比喻无语了一瞬，迅速回神，发现萧斯也在挂掉电话后就没回他的消息，怕是真的开车来了。

    他在正月的寒风里裹紧了外套，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儿。

    正想着，不远处驶来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亮面的车身反射出月光的光泽，几乎没怎么减速地冲了过来，直到开到江家门口才倏而停车。

    一道穿着大衣的身影从车上走下，江昭正要吐槽他这么冷的天还这么讲究，便见萧斯也快步走向了他面前，冲他张开了手臂。

    江昭一愣，下意识地也抬起胳膊，他的这个动作像是忽而给了萧斯也莫大的鼓励，下一瞬便被紧紧楼在了怀里。

    “新年快乐。”萧斯也贴在他耳畔，轻笑道。

    江昭抿了抿唇：“新年快乐，所以你为什么要大半夜跑过来？”

    萧斯也顿了一会儿，似乎是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今晚的做法有些冲动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江昭。

    江昭见他不说话，便轻轻动了一下胳膊，想从萧斯也的怀里出来。

    然而下一瞬，他又重新被萧斯也抱紧了。极为温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从身前人的怀中涌来，他听见对方很轻的声音：

    “就是突然……很想见你。”

    所以在深夜里驱车出门，跨过无数无人的街道，不顾任性的举动究竟会带来多少旁人诟病，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这里。

    只为了在最寒冷的天气里张开手臂，来拥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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