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音乐会

江昭感觉嗓子有点发干。

    正值午后,但他的房间里并没有多少亮光。他习惯了把厚厚一层遮光窗帘全部拉上，此时房间里仿佛阴天一样昏暗，只有萧斯也的那双浅色眼眸,仿佛无形的捕手,将他的视线抓牢。

    他的手心里微微沁出了汗水，呼吸加重了几分,却仍旧嘴硬道：“行啊,我现在就教……”

    “儿子啊！”

    许女士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江昭顿时像是惊弓之鸟一般跳了起来，猛地推开萧斯也。

    他迅速回头,发现他卧室的门依旧关得好好的。

    ……幸好他有随手关门的习惯。

    许女士在门外问：“小韩准备要走了,你不下楼去送一送？”

    按照平时,这种礼节上的事情不用许女士开口，江昭也自然会做好。

    但江昭并不想把自己的修养浪费在这么个玩意儿身上，扬声道：“我忙,让他自己走。”

    外面的许女士安静了几秒,紧接着，她的脚步匆匆远去：“哎呀那你们忙,我去送就行了……”

    她走得太过利索,江昭顿时有些纳闷：“今天这么好说话？”

    按照许女士平时的性格,怎么都得唠叨他半天再离开才对。

    萧斯也扭过头,拼命忍着唇角的笑意：“你猜她为什么走？”

    江昭顿时沉默了。

    在许女士的角度，他正在和“男朋友”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房门还紧闭着。

    ……那还能是在做什么！

    江昭简直七窍生烟：“这还是中午！我再饥渴也不可能——”

    他还没说完的话倏而在舌尖上打了个结,因为他想起他刚刚正在进行的“教导”,似乎就不那么适合白天做。

    江昭不禁更尴尬了。

    明明是他说的,对萧斯也的身子不感兴趣,可刚刚要教萧斯也“吻技”的也是他。

    江昭绝望地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一被萧斯也挑拨就上火的脾气，简直是改不了了。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转移了一个话题：“算了，说说你的要求。等明天我让小秋整理一份纸质协议，给你签字。”

    萧斯也笑意微敛，沉思了几秒：“我目前，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

    “或者我每配合你演一次戏，你就答应我一件事，作为交换，怎么样？”

    江昭的脑海里自动将萧斯也的要求，默认为了演一次戏给一次资源，不禁啧了一声：“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萧斯也笑笑：“那你觉得行不行？”

    江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眯起一双漂亮的含情目，像只骄傲的猫儿一般，下巴微微抬起：

    “成交。”

    -

    萧斯也说要演戏，就真的演得十分敬业。他在江昭家里从中午待到了傍晚，晚餐还撸袖子下厨，帮着刘妈做了两道菜，厨艺之精湛获得了老江和许女士的一致好评。

    饭后，许女士还想拉着萧斯也一起出门遛狗，江昭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二狗和许女士都推出了家门口：“行了，人家该走了，他明天还有工作呢。”

    工作当然是江昭胡诌的，但不这么说，许女士一激动说不定还要把萧斯也留下来过夜，到时候更难办。

    许女士只好有些失落地跟萧斯也挥挥手：“小也多来家里玩啊！我还想再跟小也讨论一会儿十字绣呢，你这孩子真是……”

    江昭把萧斯也送到了来时的车上，他站在驾驶座的窗边，望着许女士遛狗的背影一路远去，不禁松了口气：“你真会绣十字绣啊？”

    萧斯也谦虚道：“曾经得过电影学院十字绣大赛一等奖，略懂。”

    江昭：“……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萧斯也装模作样地思索片刻：“有啊，比如……音乐会的门票。”

    他像是变戏法一般，从手套箱里拿出了两张烫金的门票，上面的“曹青”两个字十分瞩目。

    江昭顿时愣住：“你怎么有票？”

    萧斯也轻描淡写答道：“有个朋友跟曹青大师认识，就联系了一下。本来这是我想从你家告辞的借口……”

    他说着，望了一眼不远处几乎看不到影子的许女士，“没想到你先帮我想好了。”

    江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眼珠往别处瞥:“……所以，你现在要一个人去看音乐会？”

    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非常想去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请求的别扭，就差把“快邀请我”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萧斯也掩住了眼底的笑意，轻咳一声:“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殊荣，邀请江老师一起？”

    江昭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愉快了起来，他立即坐上了副驾，拉上安全带，冲着萧斯也神采飞扬地一挑眉：“那开车吧，萧老师。”

    -

    音乐会的大厅里，还有十多分钟才开始，周围陆陆续续坐了很多人，但已经非常安静，连说话都要压着嗓子低声交谈。

    江昭落座后就开始翻手里的曲目表，但还是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口罩。他自从出名后就很少单独来这种人多的地方，每次外出都要承受着被粉丝认出来引起骚动的风险，实在是让人头疼。

    萧斯也偏过头，问他：“今晚的人还挺多，这位大师在国内很出名？”

    江昭立即直起了身体，对着他开始低声碎碎念：“当然。要是说起当今国内都钢琴界泰斗，他绝对是名列前茅。我从十多年前就开始看他的演奏视频……”

    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神色间明显比刚刚放松了许多，眼神都鲜活了起来。

    萧斯也认真听着，时不时轻轻点头。

    没过多久，音乐会正式开始。观众席的灯光暗了下来，江昭立即收声，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台上的钢琴。

    萧斯也很少听钢琴曲，也不是专业人士，听不懂其中的好坏细节，目光不知不觉就落在了身旁的江昭上。

    江昭的脸很小，大半都被口罩挡住，只露出精致而深刻的眉眼。那双眼睛认真地望着台上，漆黑的眼眸迎出舞台上的光芒，睫毛长而翘，时不时伴随眨眼的动作轻轻一颤，眼尾的小痣便也跟着一动，极为漂亮。

    江昭遇见喜欢的事情时，那双含情眼便像是盛了一池碎星般，闪闪发亮，令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过了一会儿，江昭像是忽而感受到了什么，从沉浸之中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了萧斯也的视线。

    他有些莫名其妙：“看什么？”

    由于四周太过安静，他讲话时用的是气音。

    萧斯也便低下头，俯在他耳边，轻声道：

    “没看什么。”

    明明是一句没营养的废话，然而灼热的气流蹭过江昭耳边时，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他瞪了一眼萧斯也，将目光重新转移到不远处的钢琴演奏上，继续认真地欣赏音乐会。

    萧斯也在旁边扬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音乐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江昭一出门，就被十二月的寒风灌了一脖子，立即低头裹紧了休闲外套。

    他看了看身旁的萧斯也，这人还穿着一看就很不暖和的毛呢大衣，在京城十二月的零下天气里，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

    江昭忍不住：“你不冷？”

    萧斯也伸出一只手：“你试试。”

    江昭半信半疑地把左手放在他掌心，试着碰了碰，发现萧斯也的掌心竟然真的是温热的。

    这人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体温总是很高，江昭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

    倒是江昭自己，二十七年来一直坚持不穿秋裤，从有暖气的音乐厅里出来站了一小会儿，就冻得手脚冰凉。

    他啧了一声，刚想把手重新揣回兜里，却被萧斯也抓住了。

    江昭被他吓了一跳：“干什么？”

    萧斯也低下头，把他的那只手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用温暖的掌心裹住了他冰凉的手背，悠悠道：“附加服务。”

    江昭总觉得有些别扭。在他的印象里，这似乎是某些偶像剧里谈恋爱才会出现的情节，而他和萧斯也两个男人这么干，怎么看都有点奇怪。

    但他转念一想，他包都包了，要是只让萧斯也陪他演戏，那世界上还有比他更亏的金主吗？

    江昭顿时释然了：“行，干得好给你加薪。”

    萧斯也轻笑：“谢谢老板。”

    两人就这么一路回到车上，空调暖风和座椅加热开启，江昭总算缓过劲儿来。

    他想起刚刚在音乐会上听的曲子，一边在脑海里哼哼着，一边伸出右手，在自己的腿上无意识地弹奏起来。

    萧斯也在旁边看见，问：“你也会弹？”

    江昭这才发觉自己刚刚哼出了声。他立即收回了手，几秒后，又道：“今天演奏的曲子，有好几首我以前都学过。”

    萧斯也启动车子：“要学很久吧，听着都挺难的。”

    江昭道：“也没多久，一首两三个星期吧。我高中的时候能一天练十几个小时琴，有时候还专门逃课去学校琴房，为此天天被路过教导主任抓。”

    说着，他的眼眸中不由自主地捎上了笑意：“有一次我从一楼走廊翻窗跑了，主任专门翻窗来追我，抓当然是没抓到，他还把腰给扭了，两周都没来学校。后来我妈抓着我去给他道歉，我在病房说让他多运动，不然跑都跑不动，被我妈直接从病房里赶了出去。”

    他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又淡了几分。

    “后来我不学音乐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发怔，“也是他跑来我班里，拉着我跟我谈了两个多小时心，让我不要轻易放弃。”

    他静静坐在那儿，平时张扬傲气的模样逐渐敛起，似是落了满身寂寞。

    江昭很少会露出这么脆弱的神色，特别是有别人在场。萧斯也心头一紧：“那为什么放弃了？”

    江昭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即摇摇头，满不在乎地一笑：“不想学了呗。后来转表演了，事实证明我转的很成功。我可是当年电影学院的第一名啊，萧老师。”

    他说得轻飘飘的，但眸中的笑意却始终到不了眼底。

    萧斯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像江昭这么骄傲又认真的人，如果当年继续学了音乐，说不定也会是音乐学院的头名。

    他当然也很喜欢表演，但事实就是，他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走上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路线。

    车里沉默了很久，久到江昭自己都觉得气氛有些矫情，搓了搓手臂，：“都十点多了，还要在这儿坐多久？回吧。”

    萧斯也发动车子：“你明天有时间吗？”

    江昭一愣：“有吧。”

    萧斯也看向他，眼神认真：

    “那你想不想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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