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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缘分


一个普通周日的早上,因为高家老太太的到来而变得鸡飞狗跳。

        老年人闲着没事,喜欢和一些年龄相仿的人聚在一起。在乡村,一般把聚集的地方称为情报中心。但现在是在一座独栋豪宅里面,那就先称它为老人茶话会吧。

        茶话会的话题很多,菜价上涨,社会现象什么的都可以引发一些讨论。但常见的一般是谈论别家子女和夸耀自己的孩子。高老太的儿子是她常常提到的,也是她最拿得出手的东西。自己创业做成了这么大的公司,买了这么大的房子。一提到这些,高老太太脸上都泛红光。

        “姐呀,现在咱们儿子这一辈都老啦,孙子们才是有出息的。”同坐一个老太笑吟吟地说着,还不忘带上一嘴她家孙子现在在哪工作,月入多少。

        高老太太只是笑笑,没有作声。

        对于孙子这件事,老太太一直是避而不谈。因为自己家是孙女,高老太重男轻女,一直看不上。她儿子高博玩的花花,有过不少外遇,后来情人怀孕倒是生了个儿子,可惜名分不好。

        “我那个孙女啊,拿不上台面。一个女孩能成什么大气。还是你们孙子的强。”

        “诶呦,你那个孙女我见过,言谈举止气度不凡。”另一个老太太说着还打开手机给高老太太看了合照,是在一个酒会上,照片里的孙女很优雅。可惜高老太太欣赏不来。

        茶话会结束之后,高老太上楼一把推开了自己孙女的房门。

        “你一个女孩天天参加这种酒会干什么,还穿得这么不伦不类的,你以为好看啊,谁喜欢看你啊……”

        孙女高枷抬眼看了下好像患有狂躁症的老太太。她嘴上说的是这样,心里想的估计是因为自己把他宝贝孙子出风头的机会抢了。高枷想,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句应该得扯上她孙子了。

        “这种宴会以后叫你弟弟去就好了,你老实呆在家里……”

        “随意,你想怎么安排都行。”高枷继续手里的忙活的事情。很显然,高老太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看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至少到今天晚上都安生不了。

        “你什么态度啊,我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和我说话?我是为你好!”高老太自己站门口骂了一会,见对方没有反应,便又跑到楼下坐那里哭丧去了,说什么自己孙女不孝顺没礼貌是个白眼狼。说这么大声,高枷又不是聋了。她在非常努力地克制自己别去生气,告诉自己这老太太有病,但是楼下越说越来劲,音量逐渐提升。直到把她的好孙子喊出来,开始拉着孙子的手装得像个人一样了。

        刚开始高枷还能正常处理事情,保持理智的思维,可是她的手一直在抖。听了一会,高枷把行李箱找出来了,出于道德层面她不能还嘴还手,惹不起这老太太,她走不就得了。

        “你干什么去?”

        “不好意思,我打扮得不伦不类要勾引男人去。谢谢你给我指了条明路啊,这可比装名媛舒服多了。永别了我的奶奶。”

        高枷的脾气从小就这样,不想惯着的时候无论是谁都得挨骂。对于这个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奶奶和只会听奶奶话的好爹,能让她忍受下去的动力似乎只有道德层面。当然,这也只限于她单方面道德。

        出门一个小时左右,那个弟弟给自己来了几个电话,高枷没接。等自己找了酒店办理入住的时候,自己的爸爸又打了两个电话。高枷依旧没接。因为嫌烦,她给弟弟发了一条信息之后就把手机卡拔掉换了另一张不是本地的手机卡。那个号码是高枷老家的,平时和朋友联系或者给家里报平安用。

        “诶呀大儿你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灯红酒绿的闹市区迎来了新一轮的高峰期。坐在清吧喝酒的大小姐似乎忘了刚才发生的不愉快。这个叫自己大儿的不是高枷的什么长辈,是她一起玩了七八年的好朋友赵平。

        “你快滚吧,我他妈都这样了。”

        “笑死我了名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名媛说话怎么这么糙呢名媛哈哈哈哈哈哈,咱得文雅,咱是名媛。”

        赵平笑得像一只大鸭子一样,很难把这个女人和一个高校研究生想到一块儿去。高枷看着这个大鸭子也开始笑。说实话她也不懂高老太太为什么可以说出“我白养你了”这种屁话。想到这儿了高枷又开始郁闷,不是因为她奶奶说的话,而是她估计那个老太太又把自己银行卡给冻结了。每次高枷和高老太吵架都会被冻结住银行卡,这导致高枷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钱眼里长大的,觉得把银行卡冻上了自己就会听话。她又不是只有这一张卡,又不是靠高家的钱活着。要是这老太太查查账户,就能发现自己从24岁就不花家里的钱这件事了。

        喝完酒之后高枷独自到桥上吹了吹风,现在是下午六点多,天还没黑下来,但是不少大厦已经把灯亮起来了。

        酒喝她有点烧胃。

        “真够闹挺的了我艹。”

        高枷吹了一会风,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里,又走回了闹市区。商场里的琳琅满目晃她眼睛疼。这里的商场到晚上十点才会关门。所以有很多个夜晚,高枷都会从家里翻墙出来,自己插着耳机在这儿溜达。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喝酒。所以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活里会出现一个可以在晚上陪自己逛商场的人。

        商场外面是片广场,给老年人跳广场舞的。

        昨天刚刚下了一场雨,现在风里还掺杂着水汽。吹在腿上凉飕飕的。高枷把外套脱下来盖在腿上继续看广场舞,对于不远处的一双眼睛浑然不觉。

        临近八点,她回酒店去休息了。窗户的正对面的那栋写字楼还有一个屋子亮着灯,估计又是被老板迫害的996员工吧。高枷这么想着,竟然出了神。她想到了自己的过去,有段时间似乎是这样在房间从早画到晚,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名额。但就是无数个这种日子的积淀,才有现在的高枷。

        闭上眼睛,似乎自己又回到了过去。

        “so,whatdoyouhaveinmind(你真的想好了吗)?”

        曾经的导师想做最后的挽留,很可惜失败了。这个女人不懂为什么高枷会选择在自己事业发展最好的时候不继续做下去,而是要无限期封笔。失去了这样一个天才,倒是有点可惜了。这是自己最得意的一个学生,天赋异禀,头脑中永远充满灵感。自己注意到这个中国的小丫头,还是因为她一个月内在她们学院的邮箱投稿三十多张设计图。

        那时候高枷才20岁,正好学校要招收一批留学生做培训,培训考试成绩好的说不定可以直接留校了。考核方式就是投稿设计图到学校邮箱。当时去英国的留学生多了去了,你投进去的一张设计图就像是太平洋里的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高枷也意识到了这点,她索性就另辟蹊径,既然在质量似乎是没多大胜算,数量上碾压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就是这么一个小漏洞,偏偏就让她高枷给赌中了。一口气三十多份稿件,每一份设计图还都配文了一段小故事。这听起来确实扯淡,但高枷确实是做到了,或许这个丫头天生就是干珠宝设计的料。天赋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

        高枷非常顺利的留在了学校,她的设计图大体还好,但细究的话漏洞百出,两种宝石搭配起来是否合理可是要了她的命。为了在新秀晚会上拿出一份完美的作品,高枷真的是把自己关了两个礼拜,专门去研究这些宝石之间的搭配和金银线的配合。但好在功夫没白花,就是熬了两个礼拜身体有点受不住。毕业之后高枷混了两年散活,有点名气之后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至于为什么突然就回国,这和她的好爹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起初高枷不打算回来,当时她工作室挺火的,本来高枷打算留在英国,再把外公外婆接来一起住。这时候她的好爹出现了,一打电话从来没有什么好事,说是关心生活,其实句句不离让高枷回国。不得不说她这个爹为了自己的面子真的是什么瞎话都说,嘴上总挂着为自己好之类的。实际上呢,多半他是觉得自己女儿国外一直没回来过不好解释而已。他能怎么说?自己女儿亲妈早去世了,自己一天没管过女儿?还是女儿和父家关系都不是很好,自己说不动?高枷的父亲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利己主义者,维持面子的事他没少干,真正对家里有点实用的一点没见到。

        软磨硬泡了两个月,高枷回国了。因为自己的好爹对她说姥姥姥爷身体非常不好她就回来了。事实上两位老人身体非常好。

        “宝宝你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姥姥坐在高枷旁边问她,高枷摇头,嘴里还在吃面条。口齿不清地告诉姥姥她不走了。

        高枷最后留下来的原因,只是因为姥姥姥爷想让她留下来而已。可能这也是导师不理解的,对于亲人的一种纯粹的依恋。

        想得出了神些,等清醒了之后高枷发现自己都躺在床上睡了一觉了。连头绳都没来得及摘掉。她记得自己就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会,再睁眼就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这一觉睡了七八个小时,挺难得的。高枷这么想着,看外面天气不错,索性起来去江边溜达一圈,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思考一下自己未来的安排。

        从酒店到江附近走路大概要二十分钟,高枷想在路上碰到个早餐店就吃一口饭再去溜达。这附近的居民区很少,高枷并没有碰到自己想要的早餐店。那这些每天早上来江坝附近晨练的大爷们在哪吃饭。或许他们练完回家吃。高枷大脑里开始对这些没有什么用的东西飞速运转,她特别喜欢这样。所以有的人就会觉得她思维好像不太正常。高枷觉得,这些说自己神经病的人是在夸自己,至少证明自己和他们不同。

        江坝上有几个穿着运动服的大爷慢跑,还有一个人,在江坝的石栏上靠着,点了一支烟也不抽,就放那儿让烟燃着。等一根烧完之后,又接上了第二根,第三根,直到把一盒烟都烧完了,这个人转身下了大坝,独自一人朝江边走去。

        高枷就一直站在坝上,因为戴着口罩所以没看见男人的正脸。但人长的很高并且年龄不是很大。她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半。应该不会是哪个变态企业的996员工。难道是失业落魄的社畜吗。

        这丫头脑袋里又开始飞速运转了,她总是喜欢对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研究不停。

        等奇怪男人上来的时候,高枷早就走了。放在石栏上的烟盒也被风吹到了地上。男人抻了个懒腰,也下了大坝。

        本来以为早上这个男人是不会再见到了,谁知道在晚高峰吃饭的时候,这两个人又遇见了。所以说缘分总是妙不可言,从江坝到商业街至少得要四十分钟。这段距离大约在四十分钟的缘分在早上画了一个句号之后居然又写上了第二自然段。

        “你好,可以拼个座吗。”

        这次男人摘了口罩,看起来确实挺落魄,胡子没刮。但是长的挺白,二十七八的样子。但是长的还挺好看。仔细收拾一下应该能行。但是这个帮他打扮的活应该是他女朋友的事。

        高枷社恐,但还是答应了男人。如果不是因为衣服个头发型一样她也认不出来这大哥就是早上那个。纯属出于缓解尴尬的气氛,高枷简短的做了介绍。

        “我叫高枷。”

        “我叫,苏玘。”

        男人头都没抬,专心吃饭。所以他没注意对面高枷正在手机备忘录打说话的草稿。高枷都冒一头汗了。一个陌生人和你拼桌,你发起了一个话题又掉地上了,这对于一个社恐人来说算是毁灭级打击了。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这男人又把高枷的单给买了,说是当让他拼桌的感谢。

        “那多不好意思啊,要不我加你微信转你吧。”高枷把wx打开加了男人的微信,又备注上了苏玘。但是她给男人转账又被退还了。

        苏玘:“一顿饭的事,不用。”后面还配了一张表情包。

        苏玘:“给你备注你的名字可以吗。”

        高枷:“行。”

        在微信上聊天高枷就自在多了。非常简单而尴尬地交谈完了之后,苏玘问了高枷在哪工作,高枷随便编了一个公司职员,当然公司是自己家的公司。苏玘说他给老板当秘书,后来被开除了。现在正在找一份新工作。

        高枷:“祝你成功。”

        苏玘:“thankyou。”

        高枷笑了,她觉得这人大脑思维和自己挺合拍的。至少聊天没有什么费劲的感觉,也不会聊着聊着人消失了。她甚至开始期待两个人会不会再见面,再见面他会不会找到工作了。自己是不是已经又回家和自己奶奶对线去了。

        “害,生活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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