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霜天晓角

第五十四章霜天晓角【1】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开始了明察暗访。

        因为巡防魔族的事儿至关重要，岫东又是个关键地儿，所以此次来的弟子虽然年轻，但修为和敏锐程度都是极好的。东君也终于从娘亲怀里逃脱出来，跟着大家一起寻找线索。

        临近中午，太阳好似把大地烤化了一般，慕容被热得不知今夕何夕——这是四月？难道不是六月三伏？他刚想招呼大家去歇一会儿，就见几个汉子抬着几桶水直奔着后院儿去。

        “哎！”他赶忙走上前去，“老兄们，你们这是把水抬去哪儿啊？”

        “是后院的几位老板要沐浴，这天儿的确太热了。”

        “是这样啊，”慕容致上真诚的微笑，又掏出几个铜钱，塞到几人兜里，“不过你们也辛苦啦！就当请哥几个喝完茶，我这人最见不得兄弟们吃苦了！”

        几个仆役少不得放下水桶答谢一番，“要说我们今天真是遇上好人了，不仅是公子您，就后院那几位老板，也体谅我们的辛劳！”

        “哦？”慕容来了兴趣，“他们人很好吗？”

        “对，他们沐浴后的水都是自己亲自倒，说是身上全是污，太麻烦我们了。”

        “那确是好人。”慕容眼底一暗，脸上笑意不减，随手拍了拍那汉子肩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行，你们快去吧，不要让那几位善人等得及了。”说着就健步离开，转身却上了房梁，还顺便提来了唐东君。

        不一会儿，一片金灿灿的屋檐之上，只见两个人正背对着大太阳、扒了两片瓦，撅着屁股仔细往底下瞧着。

        “师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呐~”

        慕容回以白眼，无声道：“闭嘴。”

        屋内的几人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下一刻，突然！唐东君瞪大了眼睛——那那那那那那那是

        魔族的“人”，姑且先称作人吧，之所以为“魔”，主要是因为他们修的屠生道。

        修仙是修灵气，而成魔则是育魔息；灵气汲于世间万物飞禽走兽草木山川；而魔息则长于杀戮霍乱怨念尸身。

        乍看上去，魔族之人与平常人一般无二，都是“人”的身体和模样。可是因为生于肮脏卑鄙之中、吸食的是世间最龌龊的浊气，所以魔族之人的背上会长出倒刺一样的尖角，魔息尚可以隐藏，但是对于浊角，除非魔力高深的三位魔帝，一般不可去除，这也是为什么往往魔族很难藏匿于人群之中的原因。

        唐东君生平第一次见到浊角：竟是那样的黝黑、那样的肮脏、那样密密麻麻的如不知餍足的毒蚁一般布满了整个背部！他登时就感到腹中一阵恶涌，早上的饭都要吐了出来，慌忙把头扭到了一边。

        慕容却看得正仔细。

        只见屋里的两人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往浴桶里滴了几滴，然后小心翼翼地躺了进去。

        “啊！”

        两人突然像是受了莫大的痛苦，其中一人开始张大嘴嘶吼起来：“啊！啊！啊~”地叫着；另一人的整个脸都扭曲了起来，只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桶沿，像是在极力压制住想要逃离的自己。

        突然！

        他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那密密麻麻的浊角竟然捅破了皮肉生生钻进了背里——消失了！

        那是浊角！魔族永世都逃不脱的束缚、永世都见不得光的枷咒！

        如果浊角可以消失，那地狱里的魔鬼，哪里还关得住！

        唐东君已经转回了头，往下一看，登时就脸色煞白，愣在原地。

        仿佛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前段时间魔族缘何能突然出现，今次魔人又为何能在层层封锁中混入……何须仙门内应，枷咒已破，魔族可入天下各地如无人之境……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最后，他们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

        下午的阳光还是那么烈，好像要在这黑夜来临之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晚饭过后，所有人聚在一起总结今天查探所得。

        陆嘉确是个厉害的人，一天时间就把那戏班查了个底朝天，虽然跑了几个人，但是这伙人基本的目的、手段已经摸清了——确是魔族意图混入仙门大会，趁机刺杀、引起混乱。

        轮到唐东君时，他的脸色依旧煞白了。

        陆嘉一双清秀的眉不觉皱了两折，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尽。多年以来的直觉仿佛预测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搅乱了他平静无澜的内心。

        果然，很快地，两个身材魁梧的人就被五花大绑地推了进来。

        唐东君将那两人按在地上，扒开上衣，无视那令人作呕的浊角，拿起一瓶药径直往那背上倒。

        “啊！”

        尖锐的哀嚎与咆哮钻入耳中，几乎要将耳膜都震破了。可是却抵不上视觉的冲击——陆嘉目眦欲裂，双眼中一下子就布满了鲜红血丝。

        怎么会……

        屋里死一般的静，间断地，是那两个魔人挣扎的蠕动声，可是已经不重要了。

        他一脚踹在其中一人的头上，声音嘶哑，“说，这药是哪儿来的！”

        而那魔族人仿佛知晓了他盛怒的原因，开始嘎嘎地笑起来，“你们完啦，哈哈哈哈，你们完啦！”他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好似要将嘴角的血都全部吸进肚子里去。

        “一定有问题！”

        陆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背重重靠上了墙壁，“魔族向来资源匮乏，更是几千年没有医者、没有药师，绝不可能自己做出这样的药来！有人！”他的声音的陡然凌厉，“一定有人，咱们的人，哪个仙门的人！一定是谁造了这个药，给了魔族！”

        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或者说是恐惧，多年前的一阵阵呼喊好像又回荡在耳边，任凭他拼命挣扎，却始终无能为力。他睁大眼睛，看着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在他面前一个个，一双双、一群群地死去。有谁的头、抑或胳膊、腿，“砰”的一声撞到堤岸上，鲜血四溅、热血滚烫……

        慕容他们当晚就启程赶回烨空,年轻的小弟子们御剑之术尚不精，但依旧跌倒了、坚持着越过了万水千山，越过了村落越过了湖泊，越过了那么高的岭那么长的坡他们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今晚连星星也没有了，天怎么那么黑那么黑，夜那么长那么长

        但是——

        阳光总会出来的。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抚照大地，烨空，到了。

        那座清翠连绵的巍峨山峦屹立在晨光里，沐浴在光明里。有春天的鸟儿在咕咕唱，有灵动的小溪在哗哗淌。东大街又开始了新的一天，人们为幸福而奔忙。

        慕容望着那冉冉升起的旭日，突然发现即使过了那么久，自己依旧是那么殷切的、强烈的，热爱着东方——因为东是晟域，东是烨空，东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是希望永远在的地方。

        累极的一行人倒在了山门口，他们无碍，只是安心的睡着了。

        注释：

        【1】词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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